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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杀人还不够,这伙人都带着引火之物,很快船只上浓烟滚滚,烈焰飞腾,杀声四起。
能给唐毅当护卫,身手岂是寻常,他们结成一个个鸳鸯阵,远的用火铳射击,近的用刀枪砍杀,一度占据上风,把对手给逼下了船只。
就在几乎获胜的时候,突然冲出一波蒙面的大汉,他们拿着长刀,身手敏捷,快如闪电,一刀劈下去,人就分成了两半,惨死当场。
他们就像是一阵旋风,把唐毅的护卫打得七零八落。
越来越多的人涌上了船只,疯狂砍杀,鲜血染红了河水,唐毅的侍卫节节败退,狭小的甲板根本发挥不出优势,突然遭到袭击,也无暇准备。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犹豫,没有一个人投降。
一直杀到了天光放亮,唐毅的三百护卫一个不剩,全都战死了。几艘大船也被火给焚烧了。那些刺客见任务完成,纷纷退去,好像潮水一般,顷刻之间,只剩下遍地的尸体,一片狼藉。
“唐毅啊唐毅,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就死了,到了阴曹地府,连杀你的人都不知道,可悲,可悲啊!”
张四维站在土地庙,远远望着运河上的火光硝烟,听了大半夜的喊杀嚎叫。
什么江南的小曲,陕北的民谣,比起这杀人之声,都差得太远了。这就是世上最好听的乐曲。唯独没有亲眼看到唐毅身首异处,实在是人生遗憾!
张四维狞笑着扭头,突然有人急匆匆跑过来,脸上变颜变色。
“老爷,大事不好了。”
“怎么回事?”张四维的眼睛立了起来,“莫非唐毅没有死?”
手下人额头冒汗,“回禀老爷,前去刺杀的人说了,他们并没有见到唐毅,不单是唐毅,就连唐毅的家人也没有发现。”
“怎么会?”
张四维失声低呼,为了刺杀唐毅,他可是算计了多少年,推演了无数次,力求没有一点漏洞。
前些时候他找到了许国,怂恿保皇党出手,许国只当张四维生怕脏了手,不敢碰。其实他哪里知道,张四维对唐毅的恨已经深入骨髓,恨不能亲手宰了他。
他只是深知唐毅狡诈多端,不好对付,才让许国的人冲在前面。他的人马四散开来,把运河上下,都监视得水泄不通。
再三确认,唐毅就在船上,他才派出了自己的死士,猛攻座船。
眼看着大仇得报,怎么唐毅会消失了?
他怎么跑的,那可是大活人啊,不是小鱼小虾,阿猫阿狗,他怎么可能逃得了?
“查,让他们赶快调查,务必把唐毅找出来,决不能让他活下去!”
张四维瞳孔灌血,也顾不得什么了,准备了这么多年,他可不想功亏一篑。人马撒出去,围绕着运河周围,仔仔细细,一寸土地都不放过,来回找了三遍,愣是没有一点踪影。
他们还不甘心,这时候山东的人马终于赶来了。
带队的是济南知府顾宪成,他早就仰慕唐毅,视唐毅为导师。这一次唐毅致仕回乡,他也想来拜会,奈何山东政务繁多,他又不忍因私废公,就索性不去打扰。但是顾宪成派了手下心腹,跑到济宁,亲自送上信件,表示敬意。
他的手下到了之后,也把信送去了,结果却发现有人要围攻唐毅的船队,这位立刻连夜去回报顾宪成。顾宪成头皮发麻,立刻去找总督和巡抚,哪知道这两位大人都不在,一个去视察海防,一个去督导秋粮。
“娘的,真是处心积虑啊!”
顾宪成狠狠啐了一口,他哪里不明白,有人刺杀,有人纵容,这是摆明了要唐毅的性命!
堂堂三朝元老,隆万第一功臣,刚刚致仕回乡,威望泼天的唐阁老,竟然有人丧心病狂,想要刺杀他!还有没有王法!
顾宪成立刻带着济南府的差役民兵紧赶慢赶,跑了一天多,来到了事发地点。
幸亏这些年大修直道,推广四轮马车,个别地方甚至建造了有轨马车,才能快速调动人员。
顾宪成赶到之后,遍地的尸体还来不及收拾,河水还是可怕的暗红色。
济宁的知县带着一帮差役,姗姗来迟。
顾宪成没有任何犹豫,跳上去,左右开弓,就是一顿嘴巴子,打得这位都懵了。
“你,你凭什么打我?”
“就凭你玩忽职守,就凭你保护不利!”
顾宪成指着尸体,厉声叱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居然袭击元辅座船,现在元辅在哪里?你们的兵丁为什么不保护好?”
县令满脸凄苦,咧嘴道:“这,这不怪我们啊!”
他急得直跺脚,“前天的时候,我们得到了命令,说是有倭寇来袭,让我们戍守城池,不要随便出击。我,我还以为元辅这里自有人保护呢!”
“放屁!”
顾宪成咬牙切齿,他亲自带着人下水,挨个尸体辨认,又把沉入水底的船只捞上来,仔细检查。光是尸体就有四百多具,伤口狰狞,一看就知道当时的战斗何等惨烈!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没有发现唐毅的尸体。
顾宪成总算稍微安定一下,他闭目沉思片刻,立刻大声道:“马上八百里加急上奏朝廷。”
打发走了信差,顾宪成一挥手,“把这些人都给我拿了!”
济宁知县满脸惊讶,“我不在你的治下,你敢拿我?”
“我不但敢拿,还敢杀你!不光是你,连我在内,要是唐阁老有一点闪失,都要赔上一条性命!”
顾宪成懒得搭理他,让手下人继续寻找,把尸体都摆好,找人辨认。
“启禀堂尊,这个人我认识。”
“叫什么?”
“叫孔四,曾经是衍圣公府的打手,小的和他打过交道,后来衍圣公府败落了,听说他逃到了海外,当了倭寇!”
“果然和孔家有关系!”顾宪成咬了咬牙,“派人立刻去曲阜,把孔家给我包围了!”
“堂尊,这个人是,是原来鲁王府的百户。”
“哦,还有鲁王的事情!”顾宪成神色狰狞,厉声道:“回济南,把姓朱的都给我抄了!”
伴随着唐毅遇刺,一场超级风暴竟然从小小的济南知府手里刮了起来。
顾宪成这家伙胆子不可谓不大,他直接带人,把巡抚衙门给包围了。
“你,你这是以下犯上!”巡抚顾养谦大声怒骂。
顾宪成针锋相对,“我以下犯上,有些人谋害元辅,才是真正以下犯上,丧心病狂!”
“你胡说!”顾养谦厉声叱责,“元辅遇害,本官也是心中忧虑,你怎么敢诬陷本官?”
“遇害?”顾宪成的声音高了八度,冷笑道:“就凭你们,也想害元辅!我呸!他老人家好着呢!”
顾宪成也不知道唐毅究竟是生是死,可是他说这话的时候,却发现顾养谦眼神一动,顾宪成抓住了这一丝的变化,放声大笑,“果然是有人捣鬼,来人,把他抓起来!”
第1121章回家真好
别看唐毅遇刺的时候,山东官吏动作极慢,可是消息传开,大明朝立刻就炸了锅。
唐毅何许人也,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哪怕致仕也是权倾朝野,而且唐毅曾经拥有废立君王之权,最后却甘心辞官,飘然归去,古之圣贤,也比不上。
如此人物,竟然在离京之后,还没有回家,就遭到了刺杀,还生死未卜,连个尸体都看不到。消息传到了内阁,首辅申时行一阵晃荡,险些摔倒。
“师相,弟子无能啊!”他泪如雨下,痛不欲生。
闻讯而来的王锡爵、陶大临、陆光祖、罗万化、沈一贯,一共六位阁老,凑在了一起。王锡爵破口大骂,“他们想干什么?师相已经致仕,一点官职都没有留,他们还不放过师相,追杀到底,这大明朝还有没有王法?不行,我要立刻去山东!”
“别忙!”
申时行沾沾眼泪,拦住了王锡爵。
“还不忙,师相生死未卜,我怎么坐得住?”
“让孙尚书去山东,他熟悉山东的情况。”申时行说的是刑部尚书孙鑨,他在山东做过布政使、巡抚,非常了解地方情况,又是唐毅的同科好友,让他去再合适不过了。
王锡爵深吸口气,羞惭道:“是我冲动了,不过光是一个刑部尚书还不够分量。”
“那就加一个次辅!”陆光祖闷声道:“我正要看看,是哪个狗胆包天,竟然敢对行之兄动手!”
陆光祖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如今的内阁,他的资历最深,去山东也非常合适。
很快内阁就形成了决议,由陆光祖和孙鑨带队,率领三千骑兵,即刻赶往山东。
人员派出去之后,剩下几个人凑在一起,稍微商量一下,情况就很明显。
这一次唐毅带着几百精锐士兵保护,竟然被人袭击,护卫死伤殆尽,可见对方的兵力不在少数,绝对是处心积虑,不是寻常的毛贼草寇。
“还用问吗?世上恨不得置师相于死地,又有本事调动千军万马的,除了那位,还能有谁?”沈一贯没好气道。
他虽然没有说出名字,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事情,万历皇帝绝对脱不了干系。
哪怕不是他主导的,也一定是默许了。不然没有皇帝背书,谁敢动唐毅啊!
唐毅当初一念之仁,只是废了李氏,没有一起扳倒万历。结果小皇帝不思感激饶命之恩,反而恩将仇报,下此毒手,简直可恶透顶!
“汝默兄,咱们不能沉默了。”王锡爵怒道:“这些日子连续发生了好几次暗杀,陆绎死了,现在又轮到了师相,他们这是要夺权啊!要是任由他们做下去,师相留下来的局面只会土崩瓦解,荡然无存。师相将重担交给我们,我们就该挑起来。”
罗万化道:“王阁老,你的意思是?”
“立刻进宫,去找陛下,当面对质,问清楚真相。”
“只怕不会承认!”陶大临悠悠道。
“我们是干什么的?摆设吗?”王锡爵面带着不屑,经过这么多年,唐毅树立起了内阁的威严,面对一个小皇帝,大家还真不怎么害怕。
当然了,家有千口,主事一人。
唐毅把大局交给了申时行,还要他拿主意。
“诸位,师相遇刺,仆五内如焚,怒不可遏。只是既然敢动师相,就说明对方已经丧心病狂,不可救药。我们仓促出手,只会招致失败。眼下应该先定守势,再图进取,免得被人钻了空子。”
一说到这里,大家这才注意到,王家屏竟然没有出现。
“哼,果然是做贼心虚!”王锡爵怒道:“我这就去把姓王的叫来。”
“慢!”
申时行道:“元驭兄,眼下最关键的就是要确定师相的生死,陆阁老已经去了,我们应当严查运河沿线,有谁通风报信,暗害师相,要拿到真凭实据。再有,传令辽东总兵李成梁,让他率领一万骑兵,立刻入关,协助调查。再调蓟镇总兵戚继光,大同总兵杨安,三路人马,共同缉拿杀害师相的凶手。”
跟着唐毅多年,申时行只领悟到了一条,那就是枪杆子里出政权。越是一日万变的时候,不掌握兵权,势力再大,都没有丝毫的用处。
尤其是对方已经动了刺杀的手段,撕破了脸皮,再按部就班,讲理争斗,只会吃大亏。
内阁两路动兵,快速反应。
处在深宫之中,万历同样焦躁不安。
到底是生是死,万历也丝毫没有把握,要说死,可是尸体都没有看到,要说生,怎么好多天了,唐毅也不冒头,实在是怪异透了,让人难以琢磨。
“王阁老怎么说?”
万历看了一眼张元功,低声问道。
英国公张元功急忙回答:“陛下,王阁老以为不管唐毅是否活着,都应该着手准备,防止唐毅一党犯上作乱!”
“说得容易,这上上下下,所有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