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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毅要求各地严肃财政规范,每一笔用的银子必须有详细的账目,而且随着大明储蓄银行确立,银行,地方衙门,科道监察,三者互相紧盯,官员的贪污成本直线增加。而且随着报纸越来越发达,下情上达,每年都有许多民怨极大的官员被严惩,极大震撼了陈陈相因的官场。
唐毅不需要玩什么杀鸡骇猴的把戏,不管是鸡,是猴,只要贪赃枉法,就随时又被拿下的可能,官吏们侥幸心理没有了,面对着再诱人的银子,也没胆子下手。
不敢说没有赃官,可是整个风气止住了,百姓对朝廷的信心上来了,大家有了冤情,敢到衙门告状,以往所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现在变成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相比吏治的改变,对于财税的调整,更加让人感受深刻,复杂多样,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一体取消,负担减轻了,在各地建立仓储体系,缴纳粮食变得容易了。
还有随着银元推广,原本的火耗问题也解决了。
唐毅见过很多流通在民间的银子,并不是像电视剧上面的那样,都是亮白的,很多碎银子长时间使用,都变成了黑色,在熔铸的时候,有损耗,故此需要多缴纳火耗,有些地方,火耗甚至收到了一倍两倍。
使用银元之后,大家伙再也不用为火耗的事情发愁了,都是一整块银元,完完整整,官吏没有贪墨的借口,百姓少了负担。
凡此种种,一样一样算下来,隆庆一朝的作为还真不少,至于对外,那就更值得大书特书了,威胁了大明两百年的草原边患彻底解除。
如今的草原非但不是威胁,还是财富的来源,每年提供几百万匹呢绒,无数的食盐,肉类,越来越多享受着太平的好处。
九边的百姓不再逃亡,相反,还有大量的内地商人云集,作坊建起来,商贾云集,买卖兴旺繁荣。
整个北方,都收益了。
东南呢,由于拿下了东番和吕宋,经过了多年的经营,东番岛一年能出米三百万石,糖一千五百万斤,吕宋的粮糖虽然不多,但是每年给大明输送上千万斤的铜矿砂,无论是铸币,还是打造火炮,都绰绰有余。
正因为有了足够的铜,大明的水师装备犀利,才敢在其他方面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和西班牙人对拼。
日子过得更好了,尊严也有了,如果还不对隆庆皇帝感恩戴德,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要说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这六年太短了,放在两年年的大明历史上,就好像沧海一粟。好皇帝难求,贤臣也少见,能碰到一起的时候太短暂。
接下来大明会如何,谁心里也不清楚!
大家把悲痛,担忧,都化为对隆庆的思念。
毫不客气地说,古往今来,或许只有宋仁宗死的时候,才有如此场景,万民皆哀,举国悲痛。
只是宋仁宗也仅仅仁慈爱民,对内无力控制士大夫敲骨吸髓,对外无力对付辽国西夏,和隆庆比起来,还差着许多。
“或许陛下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如此受到爱戴吧!”沈明臣叹口气道:“大人,高阁老已经派人过来,说是商量遗诏的事情,再有唐阁老也询问您,到底是什么态度。”
唐毅笑道:“告诉高拱的人,就说我悲痛过度,刚醒过来,就又吐了血,没法理事,至于玉玺吗,就交给他了。”
“啊?”沈明臣都不淡定了,“大人,这种时候,你怎么能把刀把交出去啊,那可是玉玺,是批红大权啊!”
“哈哈哈!”唐毅放声大笑,“句章兄,如果我还要靠着批红之权,才能掌控大局,还不如干脆早点认输算了。”
“大人的意思是?”
“我这些年来,也算是辛苦,可是成就同样不小,陛下早就知道我已经尾大不掉,他只能用感情羁绊我,如今陛下死了,我也就没有什么顾忌。埋伏的明子暗子也该都动一动。扣着玉玺,只会让让人以为我欺负孤儿寡母。更何况我不把玉玺让出去,李贵妃一伙怎么折腾个天翻地覆啊!”
沈明臣吸口气,“大人,您是要等着他们闹得恶贯满盈,不像样子,再断然出手,扫清污浊,还大明朗朗乾坤。”
唐毅背着头,站在窗前,外面星辰点点,有一颗格外明亮,或许朱载垕就在那上面俯视着天下吧!
“其实我也没有想到,陛下会如此深入人心,不让李妃放开手折腾,弄得天怒人怨,是无法说服天下人的。”
沈明臣咧着嘴笑了,前些日子的唐毅,总是优柔寡断,看在他们的眼里,都感到憋屈。现在的唐毅又恢复了原来的面目,坏坏的,阴阴的,又胸有成竹,无所畏惧。就像是一个成年人,俯视着一群孩子的可笑把戏。
带劲儿!
“大人,唐阁老那边呢?”
“让他们都不要动,看戏就是了,这么好的戏,一辈子也碰不上一回两回的。”
唐毅病倒,换来的就是高拱一手操持隆庆的葬礼,高胡子忍着巨大的悲痛,把隆庆送进了天寿山,预先选好的坟地。
大明的高宗皇帝,正式下葬。
顺便提一句,朱载垕得到的庙号是高宗,而谥号是“契天隆道渊懿宽仁显文光武纯德弘孝文皇帝”。
历来的开国君王谥号,都以文为美,一般情况下只有排在第二位,且非常有作为,才能得到文皇帝的称号,就连戎马一生的朱棣,谥号也是文皇帝!
隆庆在本来的历史上,只得到庄皇帝,如今在唐毅的辅佐之下,文治武功,大明中兴,得到文皇帝的至高赞美,实至名归。
唯一的讽刺就是大臣死了老子,要守孝三年,皇帝死了,却连一个月都等不及。隆庆死后的七天,就有百姓官员代表,跑到午门请愿,拥立新君登基。经过了三次恳请,朱翊钧才“勉强”接受。
钦天监选择了黄道吉日,隆庆三期还没有过,太子就正式登基,宣布明年改元万历,尊生母李贵妃为太后。加封首辅唐毅为太师,次辅高拱晋位太傅,值得一提的是,名列第四的大学士张居正得到了太保衔,也进入一品大员的行列。
“沐猴而冠,什么东西!”
赵贞吉脸色铁青,用力一顿,把茶杯摔碎了,碎瓷片割破了手指。
“相爷,您没事吧?快包扎一下。”
“不必了,伤了更好,给老夫请病假,我也要养病!”
七位阁老,两个泡病号的。
又是忙活丧礼,又是忙活登基大典,高胡子折腾下来,老了十岁。
稍微空闲下来,高胡子越想越生气,唐毅悲伤吐血,他一点不怀疑,论起感情,唐毅和隆庆丝毫不比自己差,而且隆庆中兴,一大半都是唐毅的功劳,他们君臣情深义重,实在是千古君臣佳话。
可是要说唐毅一病不起,连炕都爬不起来,什么典礼也参加不了,高拱一万个不信。姓唐的年富力强,身边名医云集,要真是病得快死了,早就天下大乱了。
事到如今,不能再让他逍遥下去。
高胡子思索一下,准备了四盒礼物,直接冲到了唐毅的府邸,谁拦着也不成,高胡子气势汹汹,直入病房。
“唐阁老,元辅大人,老夫来看你了!”
高拱杀到病床的前面,“唐阁老,老夫有件事情告诉你。”
唐毅勉强睁开了眼睛,颤抖着声音道:“何事?”
还真病得不轻!
高拱尽量和颜悦色道:“新君登基的时候,把冯保那个阉竖放出来了,他还站在陛下身边,一起接受百官朝拜,元辅以为如此奸佞,该如何处置才好?”
第1067章唐毅的布局
“荒唐,实在是荒唐!”
唐毅气得以手捶床,激动之下,鼻孔膨大,热气呼出,脸上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伺候的医生急忙跑过来,抢救了好一阵,又拿着手绢放在唐毅嘴边,咳嗽几声,吐出点点暗黑的血块。
高拱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之前他还怀疑唐毅装病,现在看起来比想象的还要重三分啊!
“唐阁老,你这是?”
“唉!”唐毅重重叹息,而后摇了摇头,苦笑道:“高阁老,我也不瞒你,说起来陛下之死,想必你心中也是存疑。”
“不错,陛下经过李太医调理,身体渐渐康复,前一天我们还见过陛下,到了晚上就病重不治,第二天又驾崩了。说其中没有问题,老夫死也不信!”高拱握紧了拳头,“唐阁老,实不相瞒,老夫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调查,无论如何,我也要找出杀死陛下的凶手,告慰陛下在天之灵!”
“咳咳!”唐毅咳嗽道:“高阁老,其实有些事情不用查也知道,能神不知鬼不觉,暗算陛下的人,天底下也没几个,其中嫌疑最大的就是李妃,就是冯保!”
高拱不由得吸口气,有些为难道:“唐阁老,慎言啊,李太后乃是当今陛下生母,贵为太后,身为臣子,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只怕是不妥。”
“高阁老,我已经这幅样子,死活不知,没有什么怕的,我只是愧对先帝,有些事情我太软弱,太无能了!”
高拱猛地瞪大眼睛,惊问道:“唐阁老,此话怎讲?”
“唉,高阁老,或许你也有些猜测,我不妨就把事情都告诉你,不然万一我撑不住了,真相就永远石沉大海。”
唐毅喘口气,娓娓道来,“当初陛下匆匆结束南巡,返回京城,就是接到了李芳的密报,说是李妃与外人有染,辱及皇家尊严,陛下才匆匆回京。按照道理,我当时也该赶快回京,协助陛下。无奈当时西南和安南的战事绵延,我留在应天迟迟没有回来,等我回到京城,他们已经将李芳弄死,所有证据湮灭,陛下又羞又愤,才一病不起。等我返回京城之后,陛下就和我谈到了,李妃不守妇道,胆大妄为。她的两个孩子也未必稳妥,所以才立刻把焦美人安排到了西苑,保护起来。”
高拱被惊得手足无措,虽然之前听说了太多的流言蜚语,可是真正被唐毅证实之后,他还是惊骇不已。
“唐阁老,难道陛下要废立太子?”
“没错,我当时出于保护焦美人,也是保护陛下的心思,请陛下到西苑居住,静等龙种诞生,结果,结果……”
“结果陈皇后死了?”高拱怒道。
“对,陈皇后一死,对陛下打击更大,从此卧病在床。一直以来,我都犹犹豫豫,畏缩不前。一来没有断然回京,二来没有全力彻查,三来在陈皇后死后,明知道宫中危险重重,也仅是加派人手,没有把陛下请到西苑,好好保护起来。”唐毅抬起头,泪流满脸,“我愧对陛下信任,以致陛下龙驭宾天,有此三错,我唐毅真该陪着陛下去死啊!”
唐毅又放声大哭起来,高拱听在耳朵里,前思后想,总算明白过来。扪心自问,唐毅的确有错,可是当时正要推行商税,落实变法,加上战事紧张,六部还要搬迁,一团乱麻,唐毅没有回京,也无可挑剔。
至于调查李妃,连隆庆都缩手缩脚,唐毅身为臣子,若是做的过分了,难免被人家说有不臣之心。
还有陈皇后死后,隆庆病倒,若是立刻弄到西苑,麻烦更大,人们会说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莫过大内,却把皇帝带到西苑,是想挟天子令诸侯吗?
“唐阁老,人言可畏,以你的地位,做什么都不方便,只能说天意如此,人力难违!”
“不!”唐毅断然道:“中玄公,错就是错,我保护不周,难辞其咎。恨只恨眼下太子登基,奸邪当道,一群害了陛下的凶手,却承袭陛下的江山,坐拥陛下开创的一切,我一想起来,就五内如焚,痛不欲生啊!”
高拱总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唐毅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