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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田三激动问道。
“嗯!”唐毅笃定一笑,“你留在这里吧,我会请蓝道长帮忙的。”
唐毅正说着,突然房门猛地推开,本来在听墙根的蓝道行晃着胖大的身躯跳了进来,须发皆乍,通红着眼珠盯着唐毅。
“姓唐的,你和老道有仇是吧?这小子是什么人,牵涉多大的干系,你把他留在老道身边,你是恨我不死是吧?你唐毅对老道有恩,可老道也帮过你的忙,咱,咱们两不相欠!”
看着这位发飙,田三火气上涌,就想说话,哪知道唐毅微笑着摆摆手。
“蓝老兄,你说完了吗?”
“完了!”
“那好,让我也说两句吧,你可知荆川先生如何评价老兄?”
一听到唐顺之,蓝道行就浑身一哆嗦,不由得想起那个有生以来最悲催的夜晚,被唐顺之三个连环轰炸,塞了一脑袋东西,弄得到现在还消化不良,想起来就反胃。
“唐顺之怎么说?”蓝道行忍着恶心问道。
“荆川先生说蓝老兄侠骨天生,虽然身为世外之人,但早晚有匡正社稷,为国锄奸的壮举,必定名留青史,百年之后,人们可不知道唐荆川,但绝不会不知道蓝道行!”
“他真这么说的?”
蓝道行顿时眉开眼笑,唐顺之何许人也,能得到如此盛赞,老道的虚荣心空前满足。他是个典型的顺毛驴,心情一好,脸也绷不住了,不好意思赶人,只能说道:“老道不是不帮你,只是把他留在身边,老道实在是没把握。”
“呵呵,蓝老兄,太仓肯定不安全,但是有一个地方无比安全。”
“哪?”
“苏州府,织造局!”
……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蓝道行这几个月以来,仔细体悟装神弄鬼神功,如今是法力大进,离着登峰造极只差一步之遥,名头越发响亮,谁都知道太仓有个蓝神仙,能通鬼神,知福祸。偏偏织造局的太监又是一群吃饱了喝足了,精神最空虚的人。让蓝道行带着田三,藏到织造局,绝对是最安全的地方。
唐毅连夜安排,把蓝道行他们送走。前脚刚走,后脚王世懋带着一位杨师爷就找了过来。
“表弟,人被你弄到哪去了?”王世懋劈头盖脸就问道。
唐毅茫然摇头:“什么人,我哪知道?”
“你就装吧!”王世懋嘿嘿冷笑道:“你能骗过锦衣卫和织造局,那是他们不了解你,我王世懋可知道你小子有多鬼。”
见唐毅还是摇头,王世懋真的着急了,怒道:“你小子再敢和我装蒜,休想娶三妹!”
这个威胁太狠了,唐毅蹭地站了起来。
“表哥,额不,二舅哥,你可要高抬贵手,小弟求求你了!”
抓到了唐毅的痛脚,王世懋美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任凭你小子比泥鳅还滑,不一样要俯首帖耳,什么都不如有个好妹妹啊!
“表弟,实话说了,我爹接了密旨,要调查是否和倭寇有勾结,谁知道那个朱志良就是一块滚刀肉,蒸不熟煮不烂,一问三不知。前天我爹得到了密报,说是有人在江堤决口的那天,看到附近有两伙人火拼,根据他们指点,找到了树林,果然有十几具尸体。”
唐毅眼前一亮,和田三说的对上了,不由得问道:“然后呢?”
“找来百姓辨认尸体呗,结果一问之下,他们都是宝山卫的军户,在一天前就神秘调走。你猜猜,他们去干什么了?”
“还能干什么,炸江堤呗,以后你弄点有难度的事情考验我成不?”唐毅掏着耳朵,不耐烦说道。
行啊,王世懋哈哈笑道:“狐狸尾巴漏出来了,你小子准是把逃跑的军户藏起来了,赶快交给我。”
王世懋都有些迫不及待,他本来跟着老爹去苏州,为了捉拿田三,他是连夜骑马炮回太仓,大腿根都磨得红肿破皮,受了这么大罪,可不能一无所获。
“表哥,我问你,找到那个人,接下来呢,准备怎么做?”
“那还不简单,带到苏州,和朱志良当面对质,让朱志良招认是谁指使的,这桩惊天大案也就有了眉目了!”
“哈哈哈!”唐毅突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弄得王世懋大惑不解。
“你小子发神经啊?”
“岂敢岂敢,小弟的意思是不用证人,我就能让朱志良开口。”
王世懋一听,顿时撇撇嘴,要说唐毅的本事,他一万个佩服,但是朱志良那家伙简直就是变态!
为了撬开他的嘴,王忬用了十八般刑具,两条腿都打烂了,夹棍,老虎凳,滚钉板,再折腾下去,人就活不了了,可他愣是咬死了牙关,贼骨头死硬。
“表弟,你可别托大了。”
“放心吧,审问是心理学,要对症下药才行,只要我见到了朱志良,自然药到病除。”
“当真?”
“嗯!”唐毅信心十足地说道。
“那还等什么!”王世懋劈手抓起唐毅,就往外面跑,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大喊:“杨师爷,准备马匹,咱们立刻去见我爹。”
第99章天不收你我收你
走进监牢,混杂着腐臭血腥的味道直刺鼻孔,潮湿阴暗的地面满是蟑螂老鼠,这些小东西竟然不怕人,到处乱窜,在墙角甚至有狗尿苔茂盛地生长。
牢头在前面小心翼翼领路,说道:“公子小心,地上面滑。”
唐毅默默点头,扯了扯身上的狐裘,阴森的冷气让他十分不舒服,仿佛到了鬼门关一样。实际上也差不多,那些被关了不知多久的犯人伸出漆黑的手爪,和小鬼差不了许多。牢头和狱卒就好像牛头马面,对身份尊贵的唐毅极尽谄媚之能事,对于其他的犯人可一点不客气。手里握着生牛皮的鞭子,里面还挂着铁丝,一旦有犯人伸出手爪,大声喊叫,上去就是一鞭子,抽得血肉模糊,嗷嗷怪叫。
牢头嘿嘿赔笑:“公子爷,这帮都是贱皮子,不打不成!”
唐毅没说话,哼了一声,脚下却加快了步伐,一直到了最里面的一间,看起来干净不少,在床上坐着一个人,他已经一直这么坐着好几天了,后背前胸,还有两条大腿,遍布伤痕,有的都化脓流水,他只能坐着,哪怕睡觉也是如此。
“公子爷,这就是犯官朱志良!”
“嗯。”唐毅说道:“把门打开,给我一把椅子。”
“是!”
牢头搬过来一把太师椅,放在临近牢门的地方,体贴说道:“公子爷,这家伙晦气,您离着他远点。”
“你先下去吧。”
牢头急忙躬身离开,唐毅坐在椅子上,打量一阵朱志良,长叹一声。
“朱大人,晚生唐毅,前来拜会。”连说了三遍,朱志良的头似乎动了一下,但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就在朱志良的牢房旁边,还有一间密室,这是专门留给秘密记录人员的。此时王忬和王世懋父子都在里面侧耳倾听,唐毅可是和他们定下了军令状,一定会撬开朱志良的嘴巴。
就听唐毅略微沉吟,笑着说道:“朱大人,三十年前,令尊早丧,你接了他书吏的职位,十几年间,兢兢业业,从主簿做到了县丞,一直以来,素有清名。后来经推荐,去广西做了一任知县,也是政绩斐然,然后又被调到嘉定。东南富庶之乡,文脉悠长之地。多少科甲正途出身的人都没有这个福气,你怎么就不知道惜福自爱啊!”
话音老气横秋,仿佛在教训小辈儿一般。
朱志良缓缓抬起头,从乱蓬蓬的头发之中,露出了一双血红的眼睛,充满了嘲讽地看着唐毅,简直不屑一顾。
“年轻人,你想学苏秦张仪,让朱某开口,告诉你,痴心妄想!正如你所说,我朱志良出身寒微,到了今天,已经算是享受了,风光了,死就死了,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不用白费心思!”
说完之后,把眼睛一闭,又仿佛老僧入定,充耳不闻。密室当中,王忬眉头紧锁,牙齿咬得咯蹦蹦作响。
这段日子来,王忬没少和朱志良过招,这家伙就是个榆木疙瘩儿,软硬不吃。有其他又是经年的老吏出身,对于审问刑讯都得心应手,无论王忬出什么招,他都能化解,大不了就是烂命一条,弄得王老大人没招没招的,就看唐毅能玩出什么花样吧!
“朱大人,你吃过的盐比小子吃过的米还多,道理你也比我懂,什么三推六问的那一套,你也见过多了,咱们不妨就谈谈心。你当了一辈子官,如今锒铛入狱,或许性命不保,就不想留下几句话吗?俗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你总不想死在这黑牢之中吧!”
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朱志良突然长叹一口气。
“年轻人,看得出来,你道行不浅,想必前程远大,日后要是进了仕途,千万记着,一步错步步错,留个清白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能造福一方最好,做不到就退归田园,耕读传家,也好过脖子挨刀。”
密室偷听的王世懋涨红了脸,气得直哼哼,狗屁,口是心非的东西,你要是知道这些,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强忍着怒火,继续听下去。
唐毅微微一笑:“听得出来,朱大人似乎有了些悔意,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你难道就不能反戈一击吗?”
“不能!”朱志良断然喝道:“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死已经没什么可怕的,罪孽到我而止,哪怕千刀万剐,我都认了!”
“唉,朱大人,明明是那些人把你推进了火坑,还拼死护着他们,你图个什么啊?”
“我……”朱志良五官一阵扭曲,愤恨道:“我不图什么,你要是没什么说的,就赶快走!”
“哈哈哈,朱大人,你不说,我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肯定是他们许诺你扛下了罪过,家人就能安然无恙,以后还能锦衣玉食。可是你想过没有,若是你死了,他们会信守承诺吗?难道不会像舍弃你一样,把你的家人舍弃?”
“哼,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朱志良依旧强硬,可是唐毅却敏锐捕捉到了一丝担忧。他继续乘胜追击,笑道:“朱大人,难道你就没给家人留下一些证据,比如往来的书信账本之类的,必要的时候让家人自保?”
此话一出,朱志良突然变得狂暴起来,怒吼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我绝对没有留,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用再浪费吐沫,滚,给我滚!”
唐毅毫不为所动,哈哈大笑:“朱大人,我相信你说的话,可是那些人未必相信啊!”
轰!
一道雷霆落在了朱志良的头上,炸得他三魂七魄都飞了出去了,短暂沉默,他突然暴起,向唐毅扑来,张牙舞爪,好不骇人,只是他的手臂都有铁索锁着,根本碰不到唐毅的衣襟。
“呵呵,朱大人,前两天锦衣卫和织造局都去找一个叫田三的人,听说他就是在江堤埋炸药的,还看到了你的手令,只可惜他们都没有找到。”
“那又如何?手令我都要了回来,早就变成灰了,就凭一个小小的逃兵,想咬死我朱志良,那是做梦!”
“没错!”唐毅豁然站起,逼视着朱志良,嘴角带着嘲讽地微笑。
“你是贼骨头,绝对不肯招认,田三也只是一个小兵,他没法指认你后面的人。但是这又什么关系,我只要放出消息,说田三落到了提督大人手里,和你朱志良对质之后,你招供了,说有证据在朱家人的手里,你想想,你背后的那些人会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
朱志良也不是傻瓜,他咬死不承认,就是希望那些人能够发发善心,保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