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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京城保卫战之后,徐阶完全改变了态度,变得韬光养晦,对严嵩父子百般顺从,再也不和他们作对。
很显然,徐阶看清了自己的地位,只要不出错,谁也动弹不了他。同时也看清了他和严嵩的差距,所以收敛锋芒,等待羽翼丰满的时候,再致命一击。相比张牙舞爪的严党,徐阶更像是隐忍深沉的毒蛇,追求的是每击必中。
徐阁老偃旗息鼓,另一位大佬则是风头正盛。
李默靠着门生陆炳的运作,起复为吏部尚书,加太子太保衔,嘉靖赐御书“忠好”二字,特许他骑马出入西苑。
有了圣眷加身,有了陆炳扶持,李默担任太宰之后,大刀阔斧,和严党斗得不亦乐乎。
并且发出了豪言壮语,“吾备位公卿,年几六十尚复何求。”言下之意,就和你严阁老拼了!
李默反对严嵩的用人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比如这一次王忬受伤,严阁老就提议让唐顺之接替,并且进位东南总督。
天可怜见,严阁老不能说没有私心,可是经过京城一役他也想明白了,关键的地方还要用能人,要能撑住局面。
徐阶当然不会反对,可是李默却严词拒绝。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唐顺之虽然名气大,可是多年都在隐居读书,实际做官的年头不多,经验有限,东南总督何等重要,岂能交给他!
李太宰不光抵制了任命,还自己推出了人选,就是南兵部尚书张经。
不服咱们就比一比,张经字廷彝,号半洲,福建候官人,和李默是乡党。
翻开此老的履历,简直让人咋舌!他是正德十二年进士,授嘉兴知县。嘉靖十六年进授为兵部右侍郎,总督两广军务,以镇压广西大藤峡瑶民起义有功,进兵部左侍郎。
不久与毛伯温定计抚定安南国,进右都御史。之后平息思恩九土司及琼州黎民起义,再进为兵部尚书。嘉靖三十二年起为南京户部尚书,旋即改任兵部。
张经在西南为官的时候,曾经和阳明公并肩作战,而且在狼士兵中威望极高,论起资格本事,唐顺之还真就没法相提并论。
李默不光推出了总督人选,还推荐李天宠担任浙江巡抚,把东南大局都捏在了手里。
……
唐毅对师父投以深切的同情,举杯说道:“煮熟的鸭子飞了,弟子只想祝您老大难不死必有下回!”
噗,王忬一口酒喷出,呛得不停咳嗽,还有这么缺德的祝福吗?唐顺之欣然习惯了,满不在乎,只是淡淡笑道:“总督当不了,为师就没法治你了?我已经进位右副都御使,执掌东南加练乡勇事宜,不只如此,粮草军需还都归我管。”
唐顺之挑了挑眉头,轻笑道:“怎么样,你师父厉害吧?”
“厉害,当然厉害!”唐毅早就给唐顺之写过信,言明东南总督是火山口上的职位,危险异常。而练乡勇,等于是坐镇二线,有功劳跑不了,有过错不用担着,天底下还有更好的事情吗?
真是没想到,那位李太宰还做了一件好事,唐毅简直太高兴了。
师徒又喝了几杯,唐顺之才说道:“如今东南是二虎相斗,偏偏冒出了这么个案子,双方肯定会掐起来,一旦陷入乱斗,就不好控制了,行之,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狗咬狗一嘴毛呗!”唐毅叹口气,显得有些失落,他苦心设计,本想逼着严嵩丢卒保车,把郑何二人,加上应大猷都抛出来。可是离京没多久,朝局就猪羊变色,虽然他有所估计,但是真正涉入其中,三足鼎立,比起两方争霸要复杂得多,稍不留神,就被别人当成了炮灰。
唐毅微闭着眼睛,拇指和食指不停搓弄着衣袖,过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
“师父,弟子有主意了!”
……
钦差大人赵文华已经是二下江南,他站在高大的座船甲板上,眺望远方。在他的背后两三步的地方,站在一个帅气的中年人,身材中等,蓄着短须,穿着一件淡蓝色的长衫,没有多余的饰物,温润如玉,谦谦君子,正是刚刚成婚不久的唐慎。
由于是续弦,唐慎没有大操大办,朱姑娘更是通情达理,只是简单地走了一遍流程,请来徐阁老主婚,就草草拜堂成亲。本来朱希忠还想多留妹夫住些日子,可是唐慎以军务繁忙为由,离京南下。
恰巧赵文华再度出任钦差,唐慎虽然不喜欢和严党的人打交道,但是他也学会了皮里阳秋,一路上嘻嘻哈哈,眼看着杭州就在眼前。
离着码头越来越近,唐慎踮着脚眺望,欢迎的人群当中,并没有看到他最想见的身影,突然唐慎心里空荡荡的。
“看来毅儿还是有心结啊!”
唐慎意兴阑珊,踏着跳板上了岸,突然唐顺之急匆匆走过来,冲着赵文华微微拱手,满脸歉意地说道:“梅村公,迎接来迟,还行赎罪。”
看着唐顺之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样子,赵文华突然笑了起来,“荆川,你一向潇洒从容,这么狼狈可不多见啊!”
唐顺之摸了摸头上的汗水,苦笑道:“梅村公,由不得我不着急,王大人的伤势又严重哩。”
如果唐毅在旁边,一定给老师一个小金人,表演太到位了,眉头蹙着,嘴角缩着,脸上写满了担忧,看了一眼,就仿佛受伤的人是他一般。
“你是说王总督?”
“没错。”唐顺之长叹一口气:“梅村公,王大人太委屈了!指挥大兵,所向睥睨,捣毁海上倭巢,劳苦功高。结果竟然险些死在了自己人手里,如今昏迷多日,病情丝毫没有转圜。冤屈深重,堪比当年的岳武穆,我们这些旁观者都替他鸣不平啊!”
赵文华知道王忬受伤,可是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顿时面色严峻,忙说道:“荆川,前面带路,我立刻去看看王大人。”
钦差大人领头,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紧跟在后面,一阵风到了总督衙门。
离着老远就看到衙门里烟雾缭绕,赵文华带头走了进来。嚯,院子里实在是太热闹了,二三十名道士正在院子里大跳大闹。
为首的道士披着大红八卦衣,手里拿着宝剑,念念有词,不时喷出一道火焰,吓了赵文华一大跳。
“这是干什么?”赵文华大叫到。
跑过来一名小老道,脸上还挂着泪。唐慎跟着过来,随意扫了一眼,气得闷哼了一声,差点叫出来,哪是小老道,分明是宝贝儿子唐毅。
“小兔崽子,你作什么妖啊!”
第194章退无可退
赵文华当然认识唐毅,酒席上就是这小子把严东楼给灌倒了,又是他们爷俩辅佐徐阶,差点把老干爹给弄垮了。赵文华要说不恨唐家父子,那是骗人的。不过严嵩多次交代,说唐家父子已经成了气候。
尤其是唐慎和成国公联姻之后,光是在嘉靖身边能说上话的就有徐阶,陆炳,朱希忠。其实严嵩还不知道,还有一位蓝道行,也是站在唐毅的一边。
论起实力,严嵩还是独步天下,可是他犯不着为了唐家父子在嘉靖那里减分,给真正的对手可乘之机。所以在严嵩的百般叮嘱之下,赵文华他们改变了剑拔弩张的态度,借着唐顺之的关系,努力恢复交情。
一见唐毅穿着道袍,小脸煞白,哭得没有孩子模样了。赵文华忙问道:“这不是行之贤侄吗?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唐毅小脸凄苦,偷眼看了下老爹。唐慎一步迈过来,气哼哼说道:“逆子,督公不是受伤了吗?你在这干什么?”
唐毅终于忍不住了,泪水滚落,痛心疾首道:“爹,舅舅他不好了!”
“啊!”唐慎也懵了,忙抓住儿子的胳膊,用力摇晃,大声问道:“督公到底怎么了?”
唐毅一把鼻涕一把泪,还真别说,论起哭功,他已经超过了歇斯底里的马景涛,距离小金人也是一步之遥。
断断续续说道:“从昨天晚上开始,舅舅醒过来一会儿,就又昏迷了,而且浑身发热,几位郎中都束手无策。孩儿让人四处聘请大夫,刚刚找来了一位李太医,据说手段很高明。他已经在病房两个多时辰了,孩儿无奈,只好病急乱投医。这位仙长说他有通神救命,逆转阴阳的本事,人就算到了地狱,也能拉回来。只要用亲人的鲜血为引,就能召回三魂七魄。”
说着,唐毅指了指供桌上的一盆鲜血,又抬起了手腕,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渗血,唐毅晃了一下,就急忙把腕子退回来袖子,但是大家伙都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倒吸口冷气。看看小盆里的鲜血,数量可不少,更是触目惊心,难怪面前的少年脸色姜黄呢!
别说是舅舅外甥,哪怕是亲生父母又能如何?
“论起来和舅舅只是远方亲戚,可是也没有别的亲人在身边,也不知道能不能召回来,要是表哥在就好了。”唐毅的声音越来越弱,突然身体一晃,软软倒下去。
唐慎听着儿子的话,眼泪扑簌簌落下,心都碎了。孩子就是不能离开爹妈,要是自己在这里,岂会让儿子流血。都怪可恶的道士,你们装神弄鬼就是,何必骗人流血啊!唐慎又气又愤,伸手保住儿子,大步流星就往旁边的房间跑去。
唐顺之焦急万分,急忙叫来郎中,去抢救唐毅。
……
还没等见到王忬,就先倒下去一个,赵文华惊掉了下巴,伤得有多重啊!要真是王忬有个三长两短,死了一位总督,不血流成河,人头滚滚,如何能向陛下,向天下人交代啊!
赵文华满心苦水,他本以为牵连到织造局的案子他都处理的轻松从容——唐毅的主意被他不客气地据为己有。
这一次再严重,还能有什么,可是眼前这一幕,彻底打破了赵文华的意料。
他忍不住摇头长叹,“荆川兄,想不到令徒还是个痴人啊!”
唐顺之一脸悲切,仰天叹道:“行之这孩子重情重义,我是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啊!”嘴上说着,心里头都骂开了,“随便装装就行了,弄得血淋淋的,我都差点相信了!”
……
唐顺之不信,可是有个人信得十足,唐慎把儿子抱到了屋子里,轻轻放在床上,大吼着把郎中叫来,简直一副吃人的样子。
“要是毅儿有点差池,我唯你们是问!”
郎中战战兢兢,反复检查之后,开了一些补血的方子,再三保证唐毅没有生命危险,唐慎才放他们落荒而逃。
然后几步到了床头,拉着儿子的手,心痛地说道:“毅儿,你信那些道士的胡说八道干什么?放了那么多血,会要命的!”
唐慎话音刚落,就听到微弱的声音,“是要命的,不过是一只兔子。”
“兔,兔子!”
唐慎吓得豁然站起,这时候唐毅露出了大大的笑脸,一伸手在腕子上面用劲扯了两下,狰狞的伤口奇迹般拉了下来,露出白净的腕子,还在老爹面前晃了晃。
唐慎揉了揉眼睛,把唐毅的手腕抓过来,看了又看,确认没有伤口,突然气得跳了起来,抬手就给唐毅一巴掌,不过半途又变成了拳头,轻轻砸在了肩头。破涕为笑,咬着牙说道:“小兔崽子,你到底玩什么?”
唐毅呲着小白牙,嘿嘿一笑,“爹,我可不是玩,是表演,用生命在表演,能拿奥斯卡的。”
“滚,别说你爹听不懂的!”唐慎眼珠转了转,突然神秘兮兮笑道:“王大人应该也没事吧?”
唐毅眨眨眼睛,突然笑道:“爹,我发现你聪明了!”
……
唐毅的策略很简单,既然三方博弈,就要先立于不败之地,要抢占天时,把握大势,就算那两家加入进来,也要随着自己的指挥棒起舞。
唐毅分析过,王忬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