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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毅笑道:“不是怕,而是一定!”唐毅站起身,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星空,忍不住叹道:“自从踏入了京城,我们就踏入了漩涡,想要两边讨好,做一个墙头草,或许也可以。可是孩儿不愿意没有尊严的活着!既然早晚都要站队,不妨就早点下注,烧冷灶的受益才会最大!”
唐慎呵呵一笑,“你小子从来都最有主意,只是严党如日中天,咱们爷俩怕是危险了。”
“那也未必!”唐毅笑道:“孩儿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如今咱们手上至少有三张牌可打,严世藩动不了我们的。”
“哪三张?”唐慎好奇地问道。
“第一就是圣眷,陛下要用您,严党就不敢冒着违逆陛下的风险对我们下手;第二就是徐阁老,虽然他不可靠,但好歹是内阁大学士,陛下信任的臣子,如今徐党的人不多了,他承受不起失血的代价;至于第三吗……”唐毅突然得意地笑道:“您还记得蓝道行吗?”
“啊?蓝道长怎么了?”
唐毅笑道:“他刚刚拜在了陶仲文陶天师的门下,听说已经入直西苑,陛下还召见过两次,对他印象非常好。”
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必须要谋定而后动,杨继盛这样的清流为什么弹劾不倒严嵩,因为他们太正直,太天真!而唐毅敢挑衅严党,就因为他有足够的底气,靠着东南的利益他拴住了黄锦,进而老总管麦福就会或多或少帮忙,加上陆炳,徐阶,还有蓝道行,他们伺候在嘉靖周围,严世藩惯用的告黑状在唐毅这完全失效了。
“爹,只要咱们把事情办得漂亮,不断在陛下那里加分,而且谨守分寸,不去威胁严党的核心利益,严党就不敢冒险动我们。当然了,穿小鞋是避免不了的,不知道您有没有心理准备啊?”
第165章殿试
三月十五,传说中的殿试日子,嘉靖皇帝亲自驾临皇极殿,百官身着公服侍立两旁,和往常没什么区别,而后鞭炮齐鸣,有人捧着策题入内,至于考试的案子上,而后百官退出,只留下执事官。
随后四百到位贡士入场,贡士朝案行五拜三叩礼,而后殿试就正式开始了。
殿试不同乡试和会试,只有一道策论题,洋洋洒洒几百字,都在说东南的战事,最后落在了如何改革军制,提升战斗力上面。
唐慎正襟危坐,反复看了几遍题目,心中不断的思量。
他在考试之前拜会徐阁老,徐阶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似乎在为了之前的误解补偿,和唐慎大谈特谈殿试的事情。
徐阶特别嘱咐唐慎,殿试由于时间短,阅卷官又是临时借调,多为朝廷重臣,根本没有精力仔细阅读文章,因此殿试首重书法,要写最漂亮的馆阁体,这一点唐慎很擅长。
其次就是文章要合乎规矩,做到四平八稳,挑不出任何毛病,只有这样才能争取靠前的名次。一贯不动声色的徐阁老更是郑重地告诉唐慎,他扫了严嵩的面子,一定不能留下把柄,省得招致报复……
徐阶的一番话唐慎都记在心里,可是就在昨天晚上,唐毅亲自来到了老爹的书房,手里头拿着三道策论,铺在桌案上面。
第一道是吏治,第二道是财政,第三道是军制!
当前大明的问题无外乎这三点,中枢的问题是吏治腐败,财政缺口巨大,而南倭北虏则是军队战斗力底下。唐慎扫了一眼,也不得不佩服儿子的眼光,殿试的题目多半就是三者之一。
唐毅面色严峻,说道:“爹,您和其他人不同,他们考上进士,还有几年的学习时间,一点点融入官场,一步一个脚印往上爬。而您呢,陛下已经决心重用,所以在这份策论上面必须让陛下看出您的才华,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四平八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提出的策略必须切实可行,麻烦最少,效率最高,只有这样,才能让陛下真正看重您。”
好吗,和徐阁老完全是两个论调,唐慎面带苦涩,疑惑道:“毅儿,策论这东西写的越清楚,就越容易招致非议,一旦……”
“没有一旦!”唐毅斩钉截铁地说道:“爹,你记住争议本身就是价值,咱们爷俩当务之急要做的是刷存在,是让陛下记住您,严党和徐党互相倾轧,朝堂之上,再无世外桃源。哪怕身为六部九卿,只要从属两派,就有变成炮灰的风险。想要摆脱被操纵的命运,只有抱上大明朝最粗的大腿,哪怕是末品小吏,有圣眷加身,您就是金刚不坏……”
整整一夜的时间,唐毅都在给老爹灌输他的抱大腿理念,唐慎好歹做了不少事,也看唐毅做了不少事,顺利把唐毅的东西消化理解,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可是真正面对着考题,唐慎又犹豫了,难道真的要听儿子的建议,把废除军户制度,建立职业军队,大造军舰的那一套都搬上来?
那可是破坏祖制啊!必然会招来铺天盖地的反对之声,争议是有了,可是价值未必出来!
唐慎陷入了天人交战,而其他的士子则是思量一会儿,开始奋笔疾书。他们有几个懂得军制的?无非就是选拔良将,训练精兵,重赏有功之类的老生常谈。
……
内阁次辅李本是严嵩一党的重要成员,又是本次殿试的阅卷官。在考试之前,严世藩找到了他,大剌剌说道:“老李,咱们明说了,唐慎那家伙我看的不顺眼,把他给我黜落了。”
他说的轻飘飘,可是李本却仿佛听了一道炸雷。
“我的小阁老,不能害我啊!”李本哭丧着脸说道:“唐慎得到陛下亲自赐字,历来都是师长给学生赐字,陛下的举动再明白不过了,他早吧唐慎当成了门生。要是把唐慎黜落,不光不合规矩,还会引来陛下的怒火,下官小胳膊小腿,可承担不起啊!”
看着李本窝窝囊囊的德行,严世藩心中越发怨恨,堂堂次辅对自己毕恭毕敬,那么一个小白丁就敢跟自己叫板,这世道真邪性啊!
“哼,就算不能黜落,还不能把他的名次弄到后面,让他当个三甲进士。”
李本苦着脸点头,“下官尽力而为。”
他嘴上答应,可是满心苦水,压低陛下看重之人的名次,搞不好要在嘉靖那里失分啊,殊不知那玩意他本来就不多。
李本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扫了一眼唐慎的卷子,只见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有写,李本突然心中狂喜。
“原来他是个草包啊,这可就怪不得我了!”
李本正在盘算着,突然唐慎眉头舒展,提起毛笔,不假思索,漂亮乌黑的馆阁体从指间流出,才看了一眼,李本就倒吸口冷气。不由得暗道:“光凭着这一手书法,进翰林院的资格都够了。”
一想到这里,李本又怕了起来,万一真是一个大才,偏偏又被皇帝看上,严世藩还逼着自己压低名次,这不是往火坑推自己吗?
李本叫苦连天,不停在科场走过,真正的心思全都在唐慎一个人身上,努力推敲着每一句话,想要从中找出一点漏洞,好名正言顺地低低取中……
日暮黄昏,锣声响起。
执事官怒喝着:“不许多写一个字,不然一律黜落!”
好几个还没写完的考生吓得一哆嗦,挤出了几滴伤心泪,看来二甲是没希望了,当个三甲进士,日后混个县令,老婆孩子热炕头,也算不错,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李本亲自收取卷子,当走到唐慎面前,看到密密麻麻的字体,突然眼前一亮,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有办法了!
……
殿试结束之后,紧张的阅卷工作就开始了,首席读卷官就是当今的首辅大学士,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少帅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严嵩,紧随其后的是少保太子太保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徐阶、李本,户部尚书方纯,刑部尚书何鳌,工部尚书欧阳必进,左都御史屠侨……光看这一连串令人目眩的名单,就足见殿试之重要。
经过三天紧张的阅卷,李本携着最优秀的十份卷子前往玉熙宫,求见嘉靖。
虽然进士都算是天子门生,可是除了朱元璋之外,其后的皇帝都为了躲清静,只是看前十名的卷子,后面的完全交给读卷官评价排名。要不学子们为什么会把会试的主考当成恩师呢,光从不负责的劲儿,就不该当皇帝的学生。
嘉靖斜靠在八卦云床上面,眼前跪着一个胖胖憨憨的道士,嘉靖微微一笑,“蓝道行,你说今天会有喜事?”
“嗯,神仙的旨意不会错的!”
“呸,拿朕当三岁孩子耍?”嘉靖笑骂道:“谁不知道今天要送来殿试的名单,朝廷抡才大典,说这个是喜事,你算什么蓝神仙?”
换成别人,嘉靖这么一骂保证就蔫了,可是蓝道行不知道是悟透了唐毅和唐顺之他们传授的神功,还是天生不怕生死。竟然仰着脖子反驳道:“陛下,臣传的就是神仙的旨意,不信您等着看,要是臣说了假话,就砍了臣的脑袋。”
“行了,大好的日子不能见血,滚一边去吧!”
蓝道行连忙退后,嘉靖沉默一会儿,缓缓说道:“让李本进来吧。”
不多一会儿,李本捧着试卷,跪在嘉靖面前。老太监麦福把卷子接过来,送到嘉靖面前。
“皇爷,请御览。”
“嗯。”嘉靖点点头,拿起第一份卷子,看了一会儿,放在一边,接着拿起第二份,这次的时间更短,到了最后两份,干脆就是一扫而过。
“李本,这一科只有这几份优秀的卷子吗?”
李本的汗水就下来了,“启奏陛下,或许也有沧海遗珠,阅卷的时间有限,臣,臣难免有所不周!”
“哼。”嘉靖一脸的怒气,阴森森说道:“该不是有人故意压制人才吧?”
“微臣不敢,微臣万万不敢!”李本慌忙磕头,说道:“陛下若是怀疑微臣,不妨就把所有试卷拿来验看就是。”
一旁伺候的麦福冷笑了一声,“李大人,你糊涂了不成,四百多份卷子,主子是天上的神仙,哪有空理这些俗务,还不把最关键的一份拿来!”
李本慌忙点头,连滚带爬往外面跑,就听嘉靖的声音传来,“若是拿错了,你也不要来了!”
扑通,李大学士摔了个大马趴,别提多狼狈了,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李本终于捧着唐慎的试卷赶到了精舍,急忙送到了嘉靖的面前。
“启奏陛下,不是微臣有意打压,只是这份试卷实在是不合规矩?”
“哦?”嘉靖高声问道:“哪里不合规矩?”
“这个……字太多了。”李本低声说道。
“字太多?这也是毛病?”嘉靖随手翻开了试卷,才看了两行,顿时眼前一亮,低声喝道:“麦福,把帘子拉开。”
麦福急忙点头,李本偷眼看了看嘉靖专注的神色,顿时心里头拔凉拔凉的,从三月天,直接回到了三九!
“娘的,这下可完了,小阁老啊小阁老,你算是害死我了!”
第166章金銮殿面圣
嘉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专注地看一篇文章了,不同于朝臣的皮里阳秋,不知所云,也不同于年轻士子的空乏无聊,不知所云,唐慎的策论真正打动了他,值得嘉靖一个字一个字去仔细品读,用心思索。
“……军户制度从国朝之初绵延至今,一百余年时间,人物兴替,岂有传承五代,仍为猛将强兵?何况圣天子在朝,东南承平日久,武备松弛,理所难免……”
唐慎先是简单评价了一下军户制度,指出其中的不足,但是却没有要求改革军户,而是笔锋一转,继续说道:“高皇帝深谋远虑,子孙后辈岂能轻易改变!臣也不才,斗胆提议以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