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杨锐知道是各种不平等条约,使得农民在农产品市场化过程中逐渐贫穷;也知道农业繁荣的关键在于加大投入、提升科技,但对于土改他是有执念的,自己不土改,革命一起,总是有人会替自己土改的,到那时,可就不是温文尔雅,而是内乱不止刀兵相见了。他不希望别人来帮自己土改,加之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俱得,此时不土改更待何时。
杨锐心中想着这些事情,脸色阴晴不定,而伍廷芳质问完,却是老神在在,小心的用茶杯盖拨开茶叶,细细的品了几口茶,就在他颇为享受的时候,杨锐道:“伍大人所言极有道理,政府也正在朝这方面努力。但,佃户问题终究是个政治问题,不解决终究有一天会出事的。现在各国社会主义理论盛行,而我国青年受严复进化论影响甚重,只认为最先进的便是最好的,我想要不了多长时间,国内的青年都会抛弃民主立宪,信奉社会主义。
真到了那一日,佃户必定会被这些人所利用。百姓思想简单,跟着谁能吃饱,能分地,那听谁的。若是有一日有人在农村杀地主分田产,这些人必定中蛊。到那时可不是普通民乱了,而是全天下之乱,要想防微杜渐,那只能先行分地,以堵塞来日之口。”
不知道杨锐此言是不是危言耸听,伍廷芳眉毛抬了抬,但最终还是放下了,杨锐对此也不在意,他只将带来的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然后道:“这是总理府起草的一份土地改革草案,三日后将公示,其中若是有违法之处,还请伍大人指出;若是能避归法律,那最好不过,若是不能避过,那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修宪。”
“总理大人,若是因此而修宪,后患无穷。”伍廷芳听到修宪两个字,目光通亮。
“不土改,农村穷富之争一旦挑起,那势必会演变成革命,那才后患无穷!”杨锐答道,目光也是炯炯。
庚卷第五十三章阴霾
会客厅在两人说完‘后患无穷’便陷入了沉默,这一次是杨锐端起茶盏,小心的用杯杯盖拨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细细的品茶,而伍廷芳虽然端着茶盏,却一点也没有喝的意思,他完全能想象到杨锐此举的后果,那便是打开了均贫富之大门,真要是这样,那这个国家以后只会有穷人,富人只会住在租界,以求保全财产。
这是长远,而短期看,不说地主不借出银两,佃农无本耕作,粮食产量将大减,便是地主因此反抗就不知道会造成多少杀孽。以公义而言,保护自己的私产天经地义,可保护自己的私产却要和国家机器相抗争,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败亡。
宪法上人人平等,而今开始不平等,宪法上尊重人之尊严,而今人之尊严却将被国家机器无情践踏。这还是立宪之国吗,这分明是专制之国!
伍廷芳呼吸越来越急,胡子越吹越直,终于,他开口说道:“总理大人请回吧!伍廷芳虽不才,却深知人之尊严及财产不可侵犯,总理府若一意孤行推动土地改革,那廷尉府只有秉承司法独立之志,为护宪抗争到底……”
“哈哈…哈哈……”伍廷芳不说什么司法独立还好,一说杨锐便忍不住大笑,他长笑连连,伍廷芳却有点莫名其妙,不过等一份厚厚的卷宗被杨锐拍到茶几上,封面上‘刺杀案审判调查’那几个黑字刺疼双眼时,他终于明白杨锐是在笑什么了。这是廷尉府的丑闻,他也在命令法警调查沪上离奇的审判案,不想还是总理府快人一步。
“廷尉府初立,法官沿袭前清,旧习难免不改。恕廷芳直言,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司法独立也不可能数年建成。以英国为例,要想真正做到司法独立、司法公正,那要好几代人的努力。千万不可因噎废食。总理大人不是操切之人,为何不能多给廷尉府一些时间呢……”伍廷芳颓然道。
“法官大多出身士绅官宦家庭,为何如此?这就是权利不等、土地不均之故,有钱的越有钱。没钱越没钱,弄到最后便是官官相护、绅绅互保。这张疏而不漏的关系网下,哪有司法独立?何来司法公正?只有经济上的平等才有人格上平等,而唯有人格上的平等,才有法律上的平等。要不然司法公正永远成空。
法律、法官、大理寺、廷尉府,这些都不可能超然于世外,它和整个国家、整个社会息息相关。不把地均了,所存在的不平等就会越拉越大,民众的怨恨则会越积越深,终究一天会有人高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可等到那时候,那做什么都晚了。”
杨锐一段话说罢,无心再劝的他起身对着伍廷芳拱拱手。静静的出了客厅,出了廷尉府,往总理府去了。而伍廷芳则枯坐于客厅良久,只等座钟敲响,他才茫然若失的回过神来,失神的翻看茶几上土地改革草案,又翻看那厚厚的沪上刺杀案审判卷宗,过了好一会,他对外面的文书吩咐道:“去把许静仁许大人、董授经董大人、徐季龙徐大人、江翊云江大人、王书衡王大人、朱博渊朱大人,还有沈秉甫沈大人。章行严章大人、张镕西张大人,都请到我书房来吧。'注:依次是许世英、董康、徐谦、江庸、王式通、朱深(伪)、沈钧儒、章士钊、张耀曾'”
廷尉府连伍廷芳在内有七名大法官,除了这七人外,沈钧儒、章士钊、张耀曾在廷尉府影响也颇大。特别是章士钊,当日他虽说自称是办报纸的,可明年他就将调离此位,执掌要职。
半刻钟后,十人会议在书房召开。一开始伍廷芳倒没有说土改一事,而是说刺杀案一事。
那厚厚的卷宗上除了有庭审实录。还有各当事人事前事后的记录、照片、消费记录、银行存单,甚至连录音胶盘都有五张——这是得银数千两的沪上大理寺新任主官蔡寅在租界嫖妓时的录音,除去那些男女苟且之事,其他话语都是他在向相好炫耀自己办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压根不知道床底下的胶盘正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录下来。
胶盘终于放完,连伍廷芳在内,一干人都是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好一会儿才听张耀曾道:“诸位大人,这录音是否可能伪造?”
“既然总理会把这些东西送过来,那怎么可能伪造?”不等他人说话,章士钊便抢先开口,在他看来,对于杨锐,在座诸人都没有他了解的深。“伍大人,这一次总理亲自上门递送此物,意欲何为啊?”
章士钊话问道了点子上,伍廷芳长叹道:“他要均地!”
“均地?!”一干人都吃了一惊。朝鲜均地的事情大家是知晓的,那里据说没有大理寺、没有法院,只有三人委员会。只要三人许可,那地主就会因战争罪轻则没收家产土地、重责苦役丢命,这波洪流从鸭绿江一直推到釜山海边,弄得全国富绅都往日本和国内逃窜。
想象着朝鲜的场景,大法官董康道:“总理为何行此卑劣手段?我国施行的乃宪法政治,一案有失怎可断定宪政就彻底失败?若是如此,世界诸国都可废除律法,全改人制好了。”
“对啊!宪政之路漫长坎坷,怎能一案就全盘否定呢,难道就因为涉案的是总理本人?”许世英也道,“我要去总理府向总理面陈此事!此案当初是我负责,失职之罪当由我许世英承担,和廷尉府那人无关,和宪政更无关联。”
董康是沈家本的学生,而许世英,有人传说他和总理二夫人寒仙凤沾亲带故,不过这只是谣传,没人见过许世英去过总理私宅,也不曾听二夫人提过许世英。不过现在听许世英要去总理府面陈此事,有几个人心下又想开了。
“你去也无用。”伍廷芳道:“总理来此,并未说宪政半点不好,只说若田地不均,那人与人之间经济上便会不平等,结果则是有钱的欺负没钱的,司法公正无从谈起。以沪上刺杀一案的审判为例。之所以会有此结果,本因就是府内法官多是士绅之流,俱都倾向救助被告,而原告。不是官府就是巡警,一个不会喊冤,一个就是喊怨了士人也是不信。
我国历朝历代都是优待士人,当初喊着要宪政的是士绅,现今虽实行宪政。本因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忘不了刑不上大夫的也是那些士绅。此案既出,严办是一定的,不如此无以倡宪政之明。除此,为杜绝再有此事,大理寺以后录用法官,应多录用贫穷农家的子弟,少录用富商士绅家的子弟,而回避原则也应考虑到贫富之别,不可再盲袭旧例。”
伍廷芳只交代如何处置沪上刺杀案舞弊一事。却半点也没有交代均地一事当如何应对。可即便如此,身为江苏武进人,深知当地情况的董康也是不安,他道:“沪上舞弊一案,牵扯到的可是整个学界啊,录音中所提的张老爷,很有可能就是商务印书馆的张元济,此人早年曾任南洋公学总办,那一届颇为传奇色彩的特班就是由他提议创建,而鼎革前教育会那些人又长受其资助。据说复兴会之前身爱国学社,就是因他资助了几千两才在退学后得以安顿,这人如果牵连入案,可要天下大乱!”
“铁法无情。何来那么多顾虑?”伍廷芳看着董康很是不悦,他站起身道,“就这么去办吧。”
伍廷芳决断,其他人正起身退出书房时,许世英道:“那均地一事当如何?”
“能如何?任何违宪之举廷尉府都绝不容许,我辈这一生护的就是宪法!”伍廷芳道。他说的决然,但其他人还是不安,大法官朱深有些惴惴,“大人,咱们这岂不是两面都不讨好。”
“数年前我和沈大人修律,也是两不讨好。”伍廷芳回忆道:“劳乃宣等称我等无君无父,妄图毁华夏数千年传承;而新派士绅则称我们为满人爪牙,以宪法维护满人统治。可我沈大人都认为,法之精意,尽在己心,又何苦讨好他人?你们都去吧,这卷宗我亲自送往督察院。”
“是,大人!”伍廷芳如此说,一干人再无二话。次日下午,在沪上大理寺主官蔡寅招供之后,督察院都御史徐锡麟亲自带人到了大理寺。
“你有权不说话,如果你开口,那么你说的每一句都将作为呈堂证供;你有权请怂师,并可要求在讯问的过程中有讼师在场;如果你请不起讼师,我们将……”
拘捕令出示后,巡警照例念着一大段莫名其妙的警告词,声音半是敷衍半是冷漠。而在徐锡麟和许世英两人的目光下,正凑在一起讨论如何应对沪上蔡寅被捕一事的杨荫杭和王宠惠面如土色,他们没想到当初拍胸脯保证万无一失的蔡寅一天时间就全招供了。
“把他们的乌纱帽摘下来。”许世英看着眼前两个身如糠抖的留美法学博士,恨铁不成钢。
“是,大人!”旁边的法警大声喝道,两顶乌纱帽随即被摘下。
再一次看了两人一眼,许世英无力的摆摆手,道:“带走吧……”
随着蔡寅、杨荫杭、王宠惠的被捕,本已平息的刺杀一案再起波澜,而就在农部尚书陶成章准备向稽疑院提出土地改革案的早上,蔡元培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竟成,你到底……你到底要干什么啊!!”蔡元培语气中有责怪也有怨恨,他是刚刚得知张元济也被督察院带走的消息。
“我,我没干什么啊!”杨锐猜到蔡元培所谓何事,可不太想搭理。
“还没做什么?”蔡元培厉声叫道,极为失态,以他半边嘴角的牙粉印迹看,他应该是在刷牙的时候忽然跑来的。“我问你,为何要把筱斋抓起来?!”
筱斋就是张元济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