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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辟不是劳乃宣所提倡的。最开始想着复辟的是恭亲王傅伟,他只是后来被拉下水的。当初大举义的时候,他和端方没收财产后被监禁了几个月,等最后岷王圣旨一下。这些前清的老人就全放了。和其他遗老一样,他没有去袁世凯所在的天津,而是到了青岛。
在遗老遍地的青岛,诸人商议多了自然会商议出些事情来。革命党孙汶明白要想革命成功,那必定要有洋人的支持。复辟也是同理,要想复辟成功,那一样要有外国支持。可遍观诸国,美俄是被复兴会收买了,完全站在他们那边;英法则是一体,英国为了自己的买卖,自然希望国家稳定,对复兴会也是姑息;唯有日德有些希望,但日本要的是南满,那是祖宗之地。不可轻弃,所以最好的对象只能是德国了。
不过德国也有德国的问题,复兴会当中就有德国军官帮其练军打仗,现在那些德国人都已经封爵,最高是公爵,另外几个则是伯爵,这些人虽然宣扬十年前就脱离了德国国籍,但毕竟还是德国人。劳乃宣希望的是反贼们在国际两大势力中不敢靠向德国,这便是复辟的希望所在。带着复辟之后中德结盟的承诺,劳乃宣来求见尉礼贤。希望通过尉礼贤能和德国的领事甚至是皇帝搭上线,却不想这搭线居然是要联姻。
劳乃宣回到寓所,早在花厅里等候的刘廷琛就连忙站起来道:“劳大人,那洋人如何说?”
刘廷琛是学部侍郎。他为何复辟劳乃宣不得而知,现在这年月,有太多有奶便是娘的人了。这些寄希望于复辟的,他都尊重的很,当下道:“幼云啊,这德国人也说不准。现在复兴会势大,要想他们支持咱们,一般法子还是不行的。”
“一般的法子?”刘廷琛也是听出他话外之音,赶忙道:“那要什么不一般的法子那德国人才能支持我们复辟,总不能把这山东割让给他们吧?”
“割地?”劳乃宣摇头,“要割地的话那这么多洋人我们怎么割的过来。尉礼贤尉老爷想的办法是联姻,但你知道那洋人是要做妻不做妾的,可恭王早就是成亲了的,这事情……哎。”
“要做正室?”刘廷琛想了起来,“难道非得休妻不可?”
见刘廷琛说出了自己所想,劳乃宣道:“为了复辟而迎娶洋人,幼云,这事情要是传出去,那可……清流们可是要声讨的了。最好的办法还是找一个没有成亲的宗室和德国人联姻,然后恭王做摄政王,这样不管是礼法还是人情都是说的过去的。”
劳乃宣的提议乃两全之策,可刘廷琛却知道以恭王的心性这是万万不成的。几年前光慈禧被刺,光绪复出,这恭王闻此消息不但不喜,还大病了几日——他就是巴望着光绪一死自己好继承皇位,可倒好,这光绪可是一直到革命党攻城的晚上才死,而且死后第二天这天下就换了个颜色,让人想登基都来不及,现在好不容易准备复辟,却要找一个子侄为帝,这小恭王怎么可能会答应?
“劳大人,我这还是回去和诸人商议吧,是不是要像德国人说的那般,还请容后再议。”刘廷琛自己也拿不定主义,只好回去向溥伟汇报了再说。不过等他陪着劳乃宣回到溥伟公寓的时候,却发现恭王不再,待打听去处之后大惊道:“什么!去见革命党去了?”
“正是。”前广东监察御史胡思敬很是自然的道:“革命党也有和复兴会不对路的,现在恭王去见的孙汶一系,就和复兴会势成水火。前段时间袁世凯据说就是他们杀的,若是能杀了杨竟成,那大事可成矣!”
“正是!正是!”前国会副议长郑孝胥也道。“不管德国人支不支持我们,这杨竟成都是该杀。他一死,群贼无主,那大事可成矣。若再有人振臂一呼,那天下自当可定。”
郑孝胥一向是和日本人交好的,劳乃宣见他言语中并不在意德国人,忙问道:“郑大人,是不是日人那边已经联络妥当?”
“正是!”郑孝胥面有得色,“吉甫(升允)已经赴日,现在复兴会与日人关系不睦,大家都说两国间必有一战。我等正好借此机会以成所愿。”
“苏龛兄,这靠着日本人复辟,怕他们是狼子野心吧。”劳乃宣道。“为今最好之策,还是找德国人帮忙。事成虽要给他们酬劳,但也不要割地啊。”
“季宣兄大缪。这要找人帮忙,总是要给人好处的。日人已经答应了,并不要割我大清寸土,他们只要些特权罢了。”郑孝胥道。“与其这天下被乱党给占了。那就不如引友邦以助我复辟。德人现在和乱党关系,季宣兄,那尉礼贤没有告诉你他们的亲王亨利要来了吧?”
“亲王亨利?”劳乃宣完全没有听说过这回事,“这亲王亨利不就是德国皇帝的弟弟吗?”
“正是!你既然不知,那就说德人助我无望矣。”郑孝胥叹气道:“现在乱党为了拉拢列国,不断的出卖权益,这个给油矿,那个给铁路,反正为了得洋人支持而无所不用其极。唯独对日人甚恶,什么也没给不说。常常还闹出些事情出来。日人看乱党以后将成心腹之患,这才愿助我等完成这复辟大计,这也是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郑孝胥说了那么一大堆,可劳乃宣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这德国皇帝的弟弟亨利亲王早年是来过中国的,其来主要是因为当年初占胶济,为了稳定胶澳才来的。现在此人再来,定是要和复兴会等人交善的,而一旦交善。那哪会支持自己这些复辟啊。由此他不由道:“看来如今这局,还只能是靠日人才能达成所愿了。”
“正是如此!”郑孝胥高兴道,激动之余还挠了挠自己的秃顶:“舍日人再无别人了!德人那边还是先放一放,若是他们不承认那乱党。我们再和其接洽不迟。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联络旧党,以图蓄力,待时机一到,那便可以举事了。”
“对。对。现在袁贼已去,其部下人心惶惶。诸多人物都有其他心思。只要联络得当,许以官位,那还是能拉来不少人的。”胡思敬道。“再则……再则陈伯严的二公子,正是山东巡抚,若是能说通此子,那大事可期啊。”
陈伯严就是陈三立,维新名臣陈宝箴之子,其与谭嗣同、徐仁铸、陶菊存并称维新四公子。戊戌时支持维新,与其父一起被革职,光绪重出时为礼部侍郎,但当官未久就因抚剿之争而辞官。其子衡恪、荣恪、寅恪三兄弟早年赴日,在日期间,三子足疾回沪养病,大子、次子则数年后毕业。在东读书期间,二子荣恪入了复兴会,而后还是复兴会一大江西代表之一,后杭州举事事泄被俘,因家族的关系免了死罪,只判了十年牢狱,不想牢还没有坐完,这边复兴会就夺了天下,当即成为新朝新贵。
复兴会之人大多年轻,陈荣格出身官宦名门,加之其就读的学校是东京帝国大学财商系,自然一出狱就被委以重任,或许复兴会是想着拉拢陈三立这些前清老臣,但这个目的却是没有达到,而且其现为山东巡抚,正好成了复辟之关键,是以恭王身边亲近之人都很重视对陈荣格的游说,期望他能恪守伦常,瑾尊父命。
胡思敬和郑孝胥把事情说的那么美好,劳乃宣只是不信,像他的故主端方等对复辟一事都是敬而远之,这还是旧臣,这陈荣恪再怎么瑾尊父命,也不会卖了复兴会转投小恭王吧。不过此时他不好泼大家的冷水,只是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心中却再想着德人亲王亨利一事,心想着要是能面见此人,那么即便不成功,也能为日后留一通路。只是,如何才能见到这个亨利亲王呢,他又是何时经过青岛呢?
劳乃宣苦思亨利亲王时,青岛租界总督山胶澳总督府内,尉礼贤正在向胶澳总督阿尔弗雷德。麦尔。瓦尔代克汇报宗社党一事。瓦尔代克海军出身,之前为远东舰队的参谋长,在上一任总督特鲁伯被提尔皮茨弄走后,他便成为胶澳第四任总督。
“总督大人,我认为我们应该支持他们,这对于帝国在远东的事业大有帮助。威廉他们对皇帝陛下只有被抛弃的怨恨,有他们在,中德之间是难以结盟的。”尉礼贤道。
“不!不!理查德,皇帝陛下不是这样想的。”瓦尔代克纠正他道:“有威廉公爵在,这个国家即使不和帝国结盟。但最少不会以帝国为敌。就胶澳总督区而言,我们最担心的就是中国完全的倒向英国和法国,至于俄国,我并不认为他们与之会有什么好结果。在满洲,要想打压日本,那就必定要交好美国和俄国,复兴会正是这么做的。知道吗,亨利亲王已经在来中国路上。不,应该是他马上就要到了,帝国很有可能会和中国做成一笔大生意。”
“大生意?”尉礼贤疑问道。他记得现在的中国政府和以往那个政府并无太多区别,不同的是,以前那个政府常常借钱赔款,而现在这个政府则是借钱购物,美国人那边据说他们借了八亿马克,购买美国的商品就用去了四亿。“总督大人,您是说要和中国人在青岛成立造船厂吗?对,还有兵工厂?”
“不完全是!”瓦尔代克说道。“具体是什么生意。只有亨利亲王和杨竟成见面才知道。我相信这是一单大生意。他后天就到。”
和德国的生意确实很大,大到新政府要专门给英国一条铁路贷款才能平衡两国之间的关系,美、法俄、德、英几国都拿了不少好处,唯有日本所求的福建铁路没有下文,这才使得日本人转了性子,不但支持孙汶,也开始支持宗社党。不过,这些本都在杨锐的预料之中,满清那么多黄带子、红带子,现在一朝变做平头百姓。自然会想着复辟,借着复辟打压那些反对势力,是刘伯渊和杨锐之前定好的计策,所以当山东的报告传送到京城的时候。杨锐并不吃惊,唯有陈荣恪那边想着要调岗辞职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一边是父亲苦苦相求,一边是革命务必恪尽职守,陈荣格的处境也是艰难,可杨锐又不好现在就把他调走,一旦如此。那山东那边就要打草惊蛇了。最后所想的办法就是,让人暗中接手陈荣格的职务,但对他本人却仍不调动,如此才把山东的事情暂时稳住。
处理完宗社党的事情,接下来的大事就是德国亨利亲王来华。当初在邀请德国人的时候,杨锐也没想到威廉会派亨利亲来,但想到亨利曾经在远东的履历和他的专业,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于是,在美国新公使芮恩施到达中国之前,德国亨利亲王就先到了。
隆重的被朱宽肅在紫禁城接见,并授予一等勋章之后,亨利亲王才到总理府和杨锐叙话。据闻当年光绪接见外国使臣,第一个行握手礼的就是这个亨利亲王,现在光绪不再、天下换主,朱宽肅也不行握手礼,就不知道这个高瘦干练的德国人内心有何感触,但看到他严肃的神色,杨锐知道即便是问,人家也是不会答的。随着各方面情报综合起来看,这德国人对满清王公还是真有偏爱的。庚子时德国公使克林德被杀,威廉极为愤怒,但在满清派载沣去德国致歉的时候,威廉又对其特别客气,还教了他一套治国之术,后面满清和复兴会之事就不必说了……杨锐只感觉德国人运气实在是太背,老是站在失败者的一边。
“殿下万里奔波,实在是辛苦了。”杨锐在双方见礼之后开始客套,但他并没有使用德语,话语是通事翻译过去的。
“总理阁下,能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