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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的这些,我可以好好同他去说。”姜颜也想见见苻离,没多犹豫便答应了,“只是希望您能理解,我不会用婚嫁之事来逼迫他屈从,具体如何,要看他自己的抉择。”
苻首辅平静道:“你尽力劝说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怪你。不过你要告诉他,若他一意孤行,便休怪苻家与他断绝关系。“”
最后一句话落地,宛如雷霆炸响。姜颜一怔,喃喃道:“断绝……关系?”
苻首辅起身,负手站立,修长的身形极具压迫,目光深邃道:“真到了那一天他决意要走,何不走得干净些。”
姜颜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母亲湿红的眼,看到了外祖父陆老十余年如一日的倔强固执。难道,苻离和首辅要成为第二个母亲和陆老吗?
这天下的礼教规矩总是这般不近人情,存天理,灭人欲,可笑至极!
人情冷暖都没有了,要这天理有何用?
姜颜第一次觉得,文人间的愚昧固执竟是比战场的刀光剑影更为可怖,因为战场的刀剑是指向敌人,而这些礼教条框却是刺向至亲血脉。
辞别苻首辅出门,姜颜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她洒脱了十几年,从未像现在一样如此为对方牵肠挂肚,苻首辅说的每一句可能会伤害到苻离的话,都先一步刺痛了她自己。
午后日斜,蝉鸣也显得疲倦,姜颜思绪沉重地来到一处房舍,抬头一看,却是平时讲学的学馆。此时已是酉时,傍晚的风微凉,馆内的贵公子们大多离去,只有程温还留在位置上看书。
在程温不远处,苻离的位置空荡荡的,案几上是少见的狼藉,一叠宣纸被风吹得凌乱,白玉镇纸没压好,使得宣纸边缘都折了角……若是苻离见了,定要拧着眉将折角一寸寸仔细抹平,书纸笔墨摆放齐整方肯罢休。
鬼使神差的,姜颜踏上石阶进了门,朝苻离的书案走去。
程温察觉到了她的到来,抬头朝她微微颔首致意,随即又将视线转回书页上,专心致志地研读。
姜颜轻声走到苻离的案几边站定,弯下腰拿开镇纸,将那堆散乱的纸张叠放齐整。不经意间见到宣纸中夹着一张写过了的,大概是苻离的某次文章疏义之类。她一怔,下意识抽出那张纸展开一看,入目便是一行力透纸背的行楷,写着“八股取士,代圣人立言……”
只写了开头这么一句,后头紧跟着的是八个斗大的字——“陈词滥调,无聊至极。”
姜颜忍不住扑哧低笑出声来。
魏惊鸿说苻离外表端庄自持,实则极为叛逆,一心向武不喜读书,她先前还有所怀疑,现在可算是信了。未料苻离平时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私底下却在写这些牢骚话,不知若是岑司业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似乎有什么懵懂的心意抽芽生长,姜颜将这份难得一见的牢骚之作小心折好,揣入袖中。
七月初的朔望假,姜颜换上少年的妆扮,应约去了上膳斋。
上膳斋是应天府中最大最有名的食肆,饭点供应佳肴美酒,非饭点则提供香茶糕点,从早到晚,锦衣华服的食客茶客皆是络绎不绝。
姜颜报了来意,便有一名身穿褐色短打的茶奴躬身将她引上二楼,在一间雅间外站定。
姜颜示意茶奴先行退下。这一月有余来,姜颜幻想了许多次与苻离见面的场景,本以为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可真当这一刻来临时,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按捺不住内心的那丝雀跃。
她深吸一口气定神,刚抬手准备敲门,却听见苻离的声音隔着门扉模糊传来,道:“不论你请谁来做说客,我都不见。”
“兄长来都来了,见一面又何妨?”说这话的是个少年,嗓音很熟悉,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应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苻家二公子苻璟。
不知苻离摆了副怎样的臭脸,苻璟笑着安抚道,“再等等,兄长不会后悔的。”
苻离不领情,冷声道:“他来迟已是失约,不必见了。”
“怎么,大公子连我也不愿见么?”姜颜听够了好戏,适时推门进去,笑吟吟地看着起身欲走的苻离。
苻离今日穿着的是一件暗红色的武袍,头发高束,墨色腰带扎得很紧,玄黑的护腕上缀着两颗镶玉的扣子,显得英姿勃发,气质与在国子监时大不相同。见到姜颜推门而入,他先是怔了一怔,而后才微微睁大眼睛,原本清冷的眸子显出一丝茫然,似是不敢置信般轻声问道:“……姜颜?”
姜颜‘哎’了一声,弯着眼睛道:“见你如此神情,我险些以为阔别一月,你便不认得我了。”
苻离定定地望着她,如同怕惊醒一个美丽的梦境般,低声问,“你如何会来此?”想起什么,他猛地扭头看向一旁稚嫩温和的少年,“阿璟,这是怎么回事?”
“唔……兄长和姐姐先聊,我去看看店里有何新进的茶种不曾。”找了个拙劣的借口,苻璟朝姜颜一拱手,疾步退下了,还贴心地掩上了房门。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了,姜颜看着挺直站立、甚至连姿势都未曾变过的苻离,好笑道:“别看了,我来这也是你爹的意思。”
苻离瞬间戒备,短促道:“他去找过你了?为难你不曾?可有提退婚之事?”
他一连提出三个问题,面上是少有的担忧。姜颜心想,他都自身难保了,怎么还有闲工夫来操心别人呢?
心中涌过一股淡淡的暖意,姜颜摇了摇头道:“没有退婚,也说不上为难。”
听到未曾退婚,苻离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让你来作甚?”
“自然是做说客。”姜颜环视四周,笑道,“不过,我们要站着叙旧么,不请我坐坐?”
苻离这才回神似的退后一步,朝身旁的位置伸手示意,道:“你坐。”张了张嘴,又问,“想吃些什么?这里的绿豆糕和金丝糖裹莲蓉还不错。”
苻离的眼睛很淡漠,看向人的时候不带什么温度,饶是这样,此时的姜颜却感觉自己仿佛会被他的视线灼伤,只得垂眼不去看他,笑道:“那就这两样罢。不必太多,我用过午膳了。”
苻离于是起身吩咐茶奴上两碟糕点,复又关门进来,将富丽堂皇的糕点碟子往姜颜那边推了推,又推了推,生怕她够不着似的送到了她的手指边。
第42章
厢房内; 姜颜将那日苻首辅所说的三件事和盘托出。
而后; 她捻起一块印了花纹的绿豆糕送至嘴边,轻咬一口; 感受那丝柔滑的甜意化在嘴里。这份甜意足以扫去这一个月以来的苦闷,想了想,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爹让我回兖州待嫁; 让我放弃读书安居后宅,这两件事我都不想答应。不过那日你爹余威犹在,我敬他是朝中肱骨大臣,故而并未直言拒绝; 今日说给你听; 是希望你能明白我的选择。”
归根到底; 这是他们俩之间的事; 彼此的理解比长辈的肯定要重要得多。
苻离点头; “我自然明白。”
姜颜笑了,“那么; 我也会支持你的选择。”
苻离眸色微动; 重复一遍道:“你……支持我?”
“或许; 科考入仕对你而言是一条康庄大道; 就如同相夫教子似乎是每个女子的归宿; 可有时候别人以为最合理的; 却并不是最合适的。以你缜密的性子,你爹考虑的那些,你不可能未曾想过; 深思熟虑之下依旧做此决定,谁还能阻拦你呢?”
说到此,姜颜轻叹般笑了声,眨着眼说,“不过,我也没什么资格同你说这些。”
“你有。”顿了片刻,苻离低沉问道,“为何?”
“什么‘为何’?”
“为何……这般相信我?”
问这话时,苻离就像是一个诚心求问的学生,眸中有情愫交叠涌现,深不见底。
“因为你拿剑时,比握笔时开心。”姜颜不假思索道,“而且在朔州,你从未让人失望过。”
苻离明显一怔,望着她时唇线紧抿,唯有喉结上下滚动,彰显他此时并不平静的内心。自从离开国子监,所有人都说他这一步走错了,姜颜是第一个支持的人。
不管未来如何,有她这一句便够了。
“不过你爹说了,若你执意要走,他便要与你断绝关系。”血脉亲情生生斩断,并非是件好受的事,这一点,姜颜已从自家爹娘那儿得到了体会。她叹道,“苻大公子,你要如何置之?”
苻离垂下眼,思索片刻方道:“父亲永远都是我的父亲,我不能因他的决定而抛弃我的责任。”
“苻离……”
“我会从零开始,向他证明。”
铿锵的话语,掷地有声。
夏日的午后闷热缱绻,上膳斋渐渐安静下来。两人不知坐了多久,直到盆里消暑的冰块消融成水,直到风雅的茶客陆续散去,换上食客接踵而至……
天色渐晚,苻离送姜颜下楼。
今日一叙,两人都解开了积压一月的心结,达成一致,心情说不出的畅快。门外,两人并肩站了许久,谁也没开口道别,最后还是姜颜耐不住沉默了,微微一笑,同苻离拱手作别。
可当她转身,即将融入来往人群的那一刻,苻离却忽的唤住了她。
“姜颜。”苻离挺身站立阶前,问道,“我若不再是苻家大公子,我们之间的婚约可还算数?”
姜颜回头,未料他开口竟是这么一句,不由微微讶然。霎时间,她脑中浮现往事幕幕,从去年春日的初见到考课时的对问,从递到手中的那根糖葫芦到朔州逢乱时的同生共死,从国子监的朝朝夕夕到如今相别一月的怅然……原来短短一年半,他们已经历了这么多。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既是如此,又何须瞻前顾后白白蹉跎?
“算。”
仅是一个字,便让一切波澜都风停水止。那一刻浮云静止,周围往来的人群全都黯淡了颜色,模糊了面孔,唯有两人的面容如此清晰,清晰到仿佛望见了一辈子。
“你要记得方才的话。”苻离是很少笑的,正因为如此,这时嘴角泛起的清浅的弧度才显得弥足珍贵。他说,“姜颜,等我。”
等他逆风而起,凭自己的本事娶回心上人。
姜颜被他那抹稍纵即逝的浅笑很是惊艳了一番,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国子监内意气风发的苻大公子。她心中莫名的安定充实,只低低地笑了声,道:“等你成为锦衣卫千户再说。”
说罢,她转身离去,纤白的身影很快被来往的车马人群淹没,唯有一只素手伸出乌压压的人头,努力朝苻离的方向挥了挥。
苻璟不知何时站在了苻离身旁,朝着姜颜离去的方向望去,微笑道:“去年的这个时候,兄长还是很不待见这门亲事的呢。或许今年重阳,兄长该去好好拜祭祖父,感谢他老人家当年牵桥搭线。”
人群中已经看不到姜颜的身影了,苻离将目光收回,淡色的唇微张,似乎有话要说。
苻璟却是先一步猜到了他要说什么,轻声道:“兄长尽管放心地去做自己想做之事,家中一切有我。”
闻言,苻离眼中闪过一抹讶然,转头打量着身旁这个比他矮半个头的少年。
十几年来,众人皆知苻首辅有个聪慧绝顶、文武双全的大公子,却从没有人关注过苻家老二。这个少年一直生活在兄长的光环之下,却难得没有一丝阴霾之气,不争不抢,不妒不忌。
若苻离是天上的太阳,耀眼刺目,苻璟必定是夜空的星辰,温润安静。明知只要太阳还在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