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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声在房间里团团乱转,搅乱了我的思绪。我在犹豫是不是应该连夜赶回去,尽早与曾文书见面。
我无意识地抽出一支烟,塞进唇间却忘记了点燃,孙岷佳举着打火机走过来,我又把烟放回了烟盒里。
“马厂长,出了什么事?”孙岷佳站在我旁边关切地问道,“您脸色可不太好,要不我陪您去医院看看?”
我摆摆手,说:“我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您说吧。”孙岷佳绷紧嘴唇,略显紧张地说。
“是这样,我市里有个朋友出了一些状况,事情很急,我恐怕得立即赶回去,一刻也不能耽搁。”我问,“您觉得妥当吗?”
孙岷佳没有表态,他转过身拨通了前台电话,询问对方夜间票务的情况。看到他的举动,我也不再犹豫了,趁他通话的工夫我把行李箱收拾妥当,我们刚到酒店,行李几乎没有动,拉起箱子就能马上离开。
“不是好消息。”孙岷佳放下电话,遗憾地说,“现在只有慢车了,至少会增加一倍时间。”他低下头,俨然一幅愧对我的样子。
“客运汽车呢?”我问。
“晚上七点以后就停运了。”他提醒我说。
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看来只能等明天了。“办法也不是没有。”孙岷佳说,“只不过有些风险。”
“什么办法?”我立刻来了精神。
“我可以向当地的朋友借辆车,您一个人开回去。”
“方便吗?”
“没问题,他是我的战友。”孙岷佳担心地问,“您开过夜车吗?”
“你放心,我在司机班工作过一年。”交通工具解决了,我又担心起来,“孙经理那边恐怕不好交代吧,人家刚请我吃完饭,一转眼我就回去了。”
“没事的,我明天向他解释,谁家还没点急事。”孙岷佳补充道,“您过两天最好再来一次。”
“肯定要来,你先替我道个歉吧。”不管怎么说,我心里还是感到很愧疚。
孙岷佳再次拿起电话联系他的战友,随后我们拉着行李箱坐在大堂里等,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车送到酒店门口。我向孙岷佳的战友道谢,对方客气地说让你们久等了,他刚才去加油站了。
我上了车,嘱咐孙岷佳请他的战友吃饭,随后便开车驶向高速路。这辆车有八成新,速度很快,在高速路上风驰电掣,我想这个速度不会比火车慢多少。副座上放着一个塑料袋,我用手摸了摸,像是罐装饮料,打开阅读灯,看到两听咖啡饮料。
高速路上的车很少,地面上的白色的隔离标志连成了一条线,我连开了四个小时,觉得眼皮开始发麻,为了绝对安全,我把车驶入紧急停车带里,喝了一罐咖啡,抽了两支烟,然后继续赶路。
天蒙蒙亮时,高速路上的货车多了起来,我不得不放慢速度,在那些庞然大物间来回穿梭。
早上八点整,我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摇下车窗,熟悉的空气飘了进来。这是一个阳刚灿烂的清晨,我希望是个幸运的好日子。
想想最近一连串的事,我不由得苦笑出来,昨天这个时候我和徐强志还在悠闲地吃着早餐,没成想在之后的二十四小时内我已奔波了上千公里,往返于两个城市间,大概这是我有生以来做过的最疯狂的一件事。
虽然此刻我身心疲惫,但我心里隐藏着一种莫名的兴奋,为什么会有如此感受,其实我也说不清,或许是因为回家的缘故吧。
那个熟悉的都市慢慢地靠近我,每一栋建筑物都在热情欢迎我,两只飞鸟从车前掠过,轻飘飘地在空中翩翩起舞,像是在为我引路,我体内的血液似乎加快了循环,忽然间我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将油门踏板踩到了底。
我驶下高速公路,在路边的油站加满了油,工作人员送了一份当日的晨报,我愉悦地翻了几下,然后重新启动引擎,缓缓驶入市区。
我拧开收音机,调到交通广播频道,亲切的乡音在车厢内环绕,好像主持人就坐在副座上似的,虽然那些时时路况信息基本与我无关,但他悦耳的声音却让我完全松弛下来,现在我才真切了解到原来一个人对伴随他成长的城市也是充满感情和敬意的,就像亲人间的真情一样,彼此心中牵挂,一生一世无法分离。
城市现代化的快速建设让人又爱又恨,环线上成了立体停车场,行车道里挤满了大大小小各种牌子的汽车,尾气污染着环境,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可以想象出驾驶者们此刻的焦躁表情。
当私家车成为时尚时,交通瘫痪的现实也就不期而至了,这种时代的进步或许是人类最大的悲哀。
我的车被堵在路上,寸步难行,像一只被冲上沙滩上的海龟。
我被迫灭掉发动机,从车里出来站在隔离墩上向前方眺望,一望无际的车流仿佛是条奄奄一息的长蛇,只是偶尔动一下身子,基本上失去了生命的体征。
我回到车里拨通了曾文书的电话,告诉那个服务员我目前的位置以及目前遭遇的状况。对方让我直接去酒吧,说曾文书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他们刚刚从医院出来,医生叮咛他们回去观察一阵子。
这应该算是条好消息吧,每个病人家属都希望医生能说些轻松的词句,哪怕只是善意的掩饰。
我艰难地从环线上挤下来,险些剐蹭到旁边的一辆豪华车,为此我出了一身冷汗,抬起湿漉漉的手向对方司机表示歉意。
相比于造价高昂的环形公路,普通的城市路段显得松快了许多,我抄近道驶入相对狭窄的胡同,躲过急匆匆的行人,行驶了一阵,酒吧街随风飘荡的旗子终于出现在眼前。
白天的酒吧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像一个双重性格的人,垃圾桶堆满了啤酒罐,剩余的啤酒滴下来,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大滩,如同一幅抽象画。街巷里到处都是烟头和废弃的纸巾,就连空气都充满了颓废的酒精味。
曾文书的酒吧没有开门,我推了推玻璃大门,然后趴在玻璃上往里看,酒吧里很干净,蜡烛灯和餐牌都规规矩矩地排在桌面上,所有的桌子和沙发都在一条直线上,是曾文书管理有方吗?我想不是,由于老板的突然变故,昨晚酒吧可能就没有开业。
我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开了一夜的车,到现在才感到又饿又乏。我离开酒吧街,在附近找了一家早点摊,要了两碗馄饨,热腾腾地吃起来,大颗大颗的汗粒顺着额头滑下来,滴在碗里,给馄饨增加了一些生涩的味道。
我的后背和肩膀几乎同时酸痛起来,端碗的右手在颤抖,越想控制它,它就越抖,好像故意在跟我斗气似的。
我索性放下碗,结完账后在旁边的小树林里慢走起来,边走边活动我那对酸痛的胳膊,忙于晨练的老人家纷纷停下手,他们好奇地盯着我,仿佛我是闯入他们领地的异族。
由于不受欢迎,我被迫离开了小树林,在街边无意识地溜达,我在思索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来想去好像每件事都严丝合缝,但又觉得每件事都漏洞百出,我仿佛只是一枚棋子,受某个人的操纵,在棋局中快意恩仇,在现实中却无力改变任何事。
走着走着,我发现自己正朝着昼与夜餐厅的方向走去,我停下来,掉头返回,清晨可不是我和店主见面的时间。
我再次拨通了曾文书的电话,问对方到哪了。服务员说马上就到,让我速到酒吧。我挂上电话,朝酒吧街跑去。我的心跳加速了,血液在体内横冲直撞,我突然间紧张起来,什么东西能把天不怕地不怕的曾文书吓疯呢?
当我跑到酒吧门口,曾文书的吉普车已经到了,酒吧大门敞开着,两名服务员在紧张地忙乎着。
我走到车旁,伸着脖子朝里面张望,我闻到了医院的味道。
“您就是马源先生吧?”一个小姑娘从里面走出来。她身着便装,厚厚的长发搭在肩膀上。
“我是马源。”我打量她,她几乎和我一样高,“是你给我打的电话?”
“我从他电话里查到的号码,因为不清楚他家属的联系方式,所以只能通知您了。”服务员平静地说。她的眼睛很疲惫,看样子也是彻夜未眠。
“我们之前见过吗?”我觉得她有些眼熟。
“应该没见过吧。”服务员礼貌地伸出手,说,“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隋新叶,刚来酒吧上班。”
我们轻轻地握了握手,她的手滑得像条鱼。我忽然想起来了,隋新叶就是那天在办公室里与曾文书谈话的服务员,单从外形上看,她确实有几分像蒋梅绣,不知她到酒吧工作是机缘巧合还是曾文书故意为之。当然了,我现在没心思去搞清这件事,我担心的是曾文书还能不能恢复。
“他在里面吗?”我问。
“您请进吧。”隋新叶引我进入酒吧。
她打开办公室的门,一名调酒员正坐在椅子上打盹,他听到脚步声,立即站了起来,表情有些慌张无措。曾文书躺在一张行军床上,身上盖着棉被,外衣仍在地上,他脸色苍白,头发杂乱,呼吸沉重。
“这……”我觉得他并没有想象中严重。
“他刚睡着。”调酒员悄声说。
“让他先睡会儿吧,我们到外面坐坐。”她用商量的语气对我说。
“也好。”我正想问问她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们回到明亮的酒吧大厅,坐在靠窗户的位置上,几位保洁人员已经开始工作了,他们身后的垃圾车堆成了小山,凌乱不堪的街头逐渐恢复到光鲜的一面。
隋新叶让我稍等,她麻利地钻进吧台内,现磨制了两杯咖啡端给我。我稍稍抿了一小口,舌头被深深感动了,醇香浓厚的咖啡仿佛将一夜奔波的疲惫统统冲淡了。
隋新叶也低头喝起来,一缕长发从纤细的肩膀上慢慢滑下来,像一把打开的丝绸香扇。
“您好像是从外地赶回来的?”她放下白色的咖啡杯,谈起了正事。
“事情紧急,我向朋友借了辆车子就连夜动身了,还好总算是及时赶到了。”我说,“你们熬了一夜吧?”
“到现在还没合眼呢。”隋新叶说,“您知道曾文书家人的联系方式吗?”
“他的家人都在外地,我建议还是先观察一天再作决定吧。”我把一整杯咖啡喝完,说,“能说说昨晚的事吗?”
“噢,是这样,昨天营业时老板没有到,我们起初没在意,他经常很晚才来酒吧,”隋新叶捋了捋头发,说,“昨天是冬至,客人特别多,我们忙不过来了,所以我让调酒员给老板打电话,让他尽早过来帮忙。”
“曾文书在电话里胡言乱语了?”我插话道。
“没有,根本不是他接的电话。”隋新叶摇摇头,说,“一个男人问我们是谁,我说是酒吧的职员,他让我们赶快把曾文书接走。”
“他让你们去哪?”我隐约知道了答案。
“城外的一栋孤楼。”隋新叶皱起眉头说,“那地方相当偏僻,我们在周围转了几圈才找到。”
“会不会是彭斌捣的鬼。”我心里暗想。她说的地方正是厂里的宿舍楼,看来曾文书的遭遇必然与蒋梅绣有关。
我揉搓着双手,忐忑地问:“你们见到那个男人了吗?”
“见到了,就是他让我联系您的,我说没号码,他让我在曾文书的电话里找。”隋新叶随意地甩了一下头,黑发如缎面一般拢在脑后,高档香水味飘入鼻腔。
“那个人是不是叫彭斌?”
“没错,就是他。”隋新叶惊讶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也是刚认识不久,我们是一个单位的同事。”我尽量放慢语速,试图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