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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沉默了。
夏怜的一番话将他点醒,他才意识到,夏意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夏意想借着虞昭的事,让他真正成长起来,让他真正懂得,在这世上,没有谁是值得相信的。因为他是夏宗元的儿子,所以任何一个出现在生命中让他动心的女子都有可能是仇家,任何一个看似对他推心置腹的朋友都有可能是在算计他。
这就是残酷的真实,他早晚都要面对。
“也许,我们已足够幸运。”夏怜见夏文沉默了下去,望着杯中漂浮不定的茶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一日在叶竹的小院里,那个有些孤单苍凉的背影,以及他对自己说的——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可恨。”
夏怜咬住嘴唇。
“二哥,我们已足够幸运。至少,在我们身后,大哥为我们挡住了大部分的腥风血雨。很多我们不愿见到也下不去手的事情,都是大哥在替我们去做,那些压抑和痛苦,也都是大哥一个人在默默承担。我想……大哥是很在乎你的,只是他从来不会将他的感情说出口。”
夏文突然抬起头,目光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谢谢你,小怜。”
他很惭愧,竟然没有一个十五岁的姑娘懂事。他和夏盈从小与夏意一起长大,可是夏怜今日所说的这番话,他们竟是谁也不曾想过。
凉亭之外,幽幽树木中,还停留着一丝清冷的气息。
先前一个小丫鬟端着茶水过去时,看见这里似乎有人,不过夏文那边在催促,她便也不曾细看。
现在她端着茶杯往回走时,她又经过那里,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原来……没有人么?是她看错了?
还是曾经站在那里的人,不知何时早已离去,不曾留下一点痕迹。
只有树叶“沙沙”的声音,似言似诉,最后飘散在风声中。
……
夏文向夏意提出,想一个人出去走一走,去南方看看。
多年来,夏文很少出远门。在不自知的情况下,他一直生活在夏宗元和夏意的保护之下。可是,夏怜却提醒了他,他必须要自己学会成长,成为真正的男人。
夏文没有告诉夏怜,在他找夏怜之前,夏盈也劝过他。只不过她并没有夏怜考虑这么深,只是单纯劝他不要再和大哥较劲了。
那时他问她,他也有自己的尊严,为什么所有人却都认为他不该和夏意继续抗衡下去。
“因为你和大哥没有可比性。”夏盈说话从不委婉,“若说性子,二哥你自然是比大哥好上一百倍,可是你没有大哥强,在他眼里,你也好我也好,我们都是小屁孩啊。”
“可是当初,你和小怜被抓,他从来没想过用妥协来换取你们的性命。你能完好地回来,是因为马老大退让。”
“我知道,可是……怎么说呢,”夏盈转了转眼睛,“的确,关键时刻,也许大哥是一个会舍弃感情更在乎利益的人,可是,只有大哥有能力保护我们——只要不到那种极其关键的时刻——更何况谁也不能预料那些平时看上去‘重感情’的人,到了那种时刻是不是也和大哥一样做出那样的选择。所以,你要真继续跟大哥对着干,没人敢站在你这边。”
实力差距悬殊。
相比于夏怜,夏盈虽不算看得通透,可她至少能够看清表面上的东西。
夏文想,自己需要学的东西还是太多了。这些圣贤书给不了他,他必须要在现实的生活中一点一点摸索。
夏意同意了夏文出远门游历的请求。他并未多说什么,没有人会在夏意口中听到所谓“记得多加衣服掖好被子、好好照顾自己”这样的嘱咐。
他默认从夏文做出这个决定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夏文走的那日,夏意没有去送他。
夏盈和夏怜都在,分别的话并未多说,倒是府中好几个小丫鬟,见二少爷要离开夏府,心里的不舍之情难以言表。夏盈和夏怜见了,也都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
送走夏文以后,夏府回归了平静。不过很快,这份平静便再次被打破。
这件事,也是夏怜后来听夏盈说的。
当日夏文离府,夏意没有送他,很多人并未放在心上,觉得这只是大少爷一贯的高冷行径,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更何况之前夏文与夏意还有些不愉快,所以大少爷没来,兴许也是为了避免尴尬。
可事实上,夏意之所以没有去,是因为出了事。
就在前一天,夏意接到了一封信,是兖州那边过来的。
“那座宅子至今没人敢住,官差几次过去查案,去的人都失踪了。”朔阳将自己得到的信息简单汇报给夏意:“他们都说……那是被仙子诅咒过的地方。”
“仙子的诅咒?”
“对,仙子倾城。”朔阳继续道:“江湖传言,倾城其人,人如其名,生得极为貌美,被人称为仙子。那座宅子最后住进去的人,就是倾城。但不久之后,倾城失踪了,江湖上再也没有她的消息。而那座宅子……据说住进去的人,也都会离奇失踪。”
第20章 仙子2
“仙子倾城,吾生所爱;
繁花三千,不若卿色。
仙子倾城,吾生所求;
人去楼空,此情长留。
何日归来?何时重逢?
倾尽吾生……”
……
夏意听朔阳汇报后,冷峻的眉峰逐渐挑起。
“所以那座宅子,至今仍然空着?”
“对,没有人敢住进去,现在连官府也不敢查。前段时间兖州知府快要擢升,便找人将这件事瞒了下去,甚至那座宅子方圆十里以内都不再住人。”朔阳神色凝重,“这事好像确实有点邪门。”
“仙子的诅咒……”夏意沉吟片刻,又问:“有关倾城其人,有没有查到什么?”
“有,倾城手中可能掌握着一些线索,有关武林中失传已久的宝藏。”
“宝藏?”夏意陷入了思索。除了庙堂以外,夏家在江湖中同样占据着一定势力,有关宝藏的传言他之前也有所耳闻,只不过他无心于此,所以并未过多了解。只不过这么说来,倾城的失踪,很有可能与这份宝藏有关。
“既然如此,”夏意收起信函,“替我准备一下,过几天我亲自去一趟兖州。”
“……是。”
夏意的势力遍布各地,但他从不轻易离开京城,京城以外的地界,他多数都交给下属。
如果他离开京城亲自到当地去调查这件事,说明这件事非同小可。
倾城的这座宅子坐落在兖州的城郊地带,那里环境十分清幽雅致,而这座宅子也是百年的老宅,在构建上颇有前朝之遗风。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座宅子都是价值不菲的。
然而,夏意之所以重视,却并非是出于钱财上的考虑。
而是因为,这座“被仙子诅咒”的老宅处在他所掌管的势力范围内,而他决不允许他的地盘上出现任何脱离他掌控的存在。所以这件事,他必须查清楚。
“对了,”朔阳将走,夏意突然又叫住了他,“倾城失踪之后,那座宅子都有谁进去过?”
“就是官差查案进去过,其他百姓没人进去,早就被衙门封锁了。”朔阳停顿了一下,又道:“还有就是前任县令程大人,不过他没进到宅子里面,就在外面看了一眼就回去了。”
夏意冷笑。他倒是很会保全自己,叫他的手下冒着风险进去查案,出事也落不到他头上,有了线索功劳又成了他的。
“我知道了。告诉当地官府,从现在开始,封锁一切消息,任何人不许再调查此事。”
“是。”
……
夏盈将这件事告诉夏怜,原本只是随便说说的。
却不料,夏怜对此的反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我能不能跟大哥请求……让他带着我去?”
“啊?”夏盈吓了一跳,“你疯了?!”
夏怜没疯。
夏盈不知道,夏怜曾经与倾城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在她十三岁的时候,那时她还住在清水县。那一年花灯会,她和谷雨去镇子上看热闹,在围着一群人的灯谜前,她亲眼见到了倾城。
倾城的容貌,任谁只要看过一眼,都不会忘记的。
出尘绝艳,倾国倾城。她的美简直令人窒息。令女人自惭形秽,令男人失魂落魄。
她与成长在贵府中的小姐不同。
她的身后背着一把剑,三千青丝被简单地束于脑后,没有任何珠钗发饰。她穿的也不是颜色靓丽花纹别致的裙衫,而是偏男子化的黑色夜行服。
全身上下,倾城没有任何一处装扮像是仙子。
可是她太美了,美到即使如此,依旧没有人会怀疑,她就是真正的仙子。
她不是闺阁中的娇花,她是江湖中自在的游鱼。
那时夏怜和谷雨站在路边,倾城站在道路的另一侧,与他们十步之遥的距离。一辆马车经过,他们谁也没注意,猝不及防被马车溅了一身的泥水。
“你……!”
谷雨刚要发火,却看见那马车华丽气派,一看便知是官家的马车。于是所有的怒火便只好硬生生咽下,袖口中的拳头被攥得发白。
夏怜一动不动,她的身上全是泥点子。她不说话,也没有愤怒。
她看起来多么乖巧,路过的行人都觉得,这姑娘是柔弱的性子,不喜欢惹事,脾气很温顺。
只有倾城,她站在对面,突然对夏怜笑了。
她走过去,在夏怜耳边轻声说:“我看见你,好像看见了曾经的我。”
倾城的声音很好听,令夏怜一时有些愣神,沉浸在她的余音中。
“喜怒不露,外柔内刚,适合行走江湖。”倾城笑了笑,“不过你现在还太小,而且,你还不够强。所以,面对比你强势的人欺负你,你没有反抗的余地。”
“可是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令所有人大吃一惊。记住,内心的强大,比外表的强势,要重要得多。”
那一刻,在夏怜的世界里,仿佛时间都已静止。
回过神来时,倾城早已离开,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可是她永远记住了倾城这句话。
倾城之于夏怜,就如同夏意之于夏文。虽然,她与倾城只有短暂的一面之缘,可是她在她生命中留下的,却不仅仅是匆匆而过的痕迹。
所以,她想随着夏意一同去兖州,去那个倾城曾住过的老宅,解开这个有关倾城的谜团。
……
晚些时候,夏怜敲响了夏意的房门。
这是夏怜第二次单独来找夏意。第一次是为了小雪的事。
“进来。”
还是一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
“是我,小怜。”
夏怜轻轻推开房门。和第一次相比,她没有那么紧张害怕了。
他大概是刚刚沐浴完,房间中还弥漫些许淡香。那是一种有些清冽的香,混合着属于他的气息。
突然——在一个瞬间,夏怜觉得这个气息似乎有些熟悉。
似乎……
“什么事?”
还未及思索,夏意的声音突然传来。
夏怜一下子收回思绪,试探性地问:“我……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兖州?”
沉默。
夏怜垂眸,小心翼翼等他的答复。
半响,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
“为什么?”
“我……我之前曾见过倾城。”夏怜不敢对夏意有所隐瞒,便索性道出实情。
其他的无须多言,夏意便大致猜到了。
“嗯。”
不知是否是夏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