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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有人叫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转头观瞧,发出越来越大的喧哗和议论。
元江城西十几里外的山峦之间。一道烟柱正升腾而起,加入了狼粪、嵩草,使得烟很大,看得清楚。
炮兵教官并不知道整个元江战役的布署,在他想来。估计是外围来了援军,点狼烟加以联络。
但事情显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陈国公吴子圣已经快步登城,脸色严峻地下达了命令,“一个时辰之内,所有的天威炮必须全部运到城西。”
炮兵教官张了张嘴,还想争取一下,吴子圣却以不可置疑的口气再次强调道:“违令者,斩!”
“是!”炮兵教官犹豫了一下,知道事情并不象他想的那么简单,便立正回礼,朗声应道。
陈国公吴子圣脸色稍霁,轻轻点了点头,竟不顾危险,在几个亲卫的保护下快速通过了那段被红夷大炮轰击的城墙。大战在即,虽然有些突然,但紧急布置下去,应该还来得及。
城上也燃起了狼烟,与西面呼应着。
吴三桂等清军将领也看到了升起的狼烟,却并未觉得情况有多严重。西面的数千土酋联兵已在预料之中,点狼烟与城内联络也是应有之意,起码能增加兵士固守城池的决心和意志。
但他们没有想到,升起的狼烟并不只是与元江城的联络,还是通知东峨江面上的水师,可以开始破击阻隔行动了。
……………
朱永兴率领着大军,正从一道峡谷穿行而过。有数千土兵作诱饵掩护,又有当地的土人作向导,这支被忽略的军队将突然出现在元江南岸。
在千钧一发之际,援兵从天而降,旗幡招展,威势逼人;面临灭顶之灾的友军纵声欢呼,泪流满面,士气大振。那是电影电视剧中的渲染,虽然跌宕起伏,激动人心,但却难以在真正的战场上出现。就算有现代化的通讯手段,谁又能把时间拿捏得那么准。而朱永兴则更不想玩这种心跳装逼的游戏,只求将清军击败,不敢冒元江有失的危险。
当然,对于此次作战,朱永兴也是想了又想,算了又算,尽量能使各支部队更好地协同作战。但时间上的误差肯定不可避免,不必追求完美,只要基本达到目的便可。
还是大脚姑娘好啊!朱永兴已经弃马步行,梦珠和龙儿身着皮甲,虽额头冒汗,却也能紧紧跟上。几名猛山克族和摆夷族女侍卫也都健壮,奔跑行走却是少有汉家女儿能赶上。
前面的山顶又出现了十几个杂色衣服的土兵,作为前哨和向导,他们在山林中的奔跑和攀爬能力,令朱永兴这个老驴客也感到自愧不如。清军往往篾称山民为“山猴子”,却也难在山林中与他们匹敌。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清军擅长的是野战和正规战,而山民、土兵则在山林间纵跳如飞,如履平地。关键是如何发挥长处,不做以短敌长的傻事。
而与朱永兴有一样想法的还有清军“忠勇营”、“义勇营”的合军部队。这四千多人马正在元江城西十里外立营以待,准备在野战中击败土酋联兵。
两大营加起来有七营士卒,八千多人,经过城下的拉锯厮杀,这些“后娘的孩子”死伤惨重,充分发挥了炮灰的作用。主要将领又有史文、邓望功阵亡,刘之复、赵武重伤,可谓是筋骨全损。
第四十八章急转直下
当然,这些由南明降兵降将组成的部队,依然不是数千土兵能够撼动的,特别是在平地野战之中,更不是对手。
初时当炮灰,现在依旧不放心啊!“忠勇”营右都督王会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下侧前方的护军参领巴克勇,心中不免生出怨气。都拼命卖力到这份上了,吴三桂还是派了亲信来监督。难道数千人的死伤,主要将领的身先士卒、勇猛冲杀,还不能显示出忠诚吗?
“王都督。”巴克勇突然回身笑道:“若是那些土兵不敢前来,只是虚张声势,我军难道便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王会愣怔了一下,陪着笑脸说道:“巴大人说笑了。王爷定是成竹在胸,先破东路敌之援军,再施迂回偷渡之计,可令这数千土兵尽成瓮中之鳖。”
“呵呵,王都督一语中的,颇有谋略呀!”巴克勇显然是得到了吴三桂的授意,虽然是监视督促,却要温言笼络,不管王会说得对否,他却是加以赞扬,“待元江城破,论功行赏之时,忠勇营是功不可没,王都督也可再高升一步了。”
“卑职多谢王爷栽培。”王会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向着江北大营的方向拱了拱手。
巴克勇故作亲热地拍了拍王会的肩膀,笑道:“王爷岂不知王都督的忠心竭诚?走,那些土兵山猴,岂劳咱们枯等,还是回营酌茶稍歇吧!”
“大人说得是。”王会稍微落后一步,伸手相请。
………………
炮声隆隆,清军的红夷大炮不断轰击着东北处的城墙。但在城墙西北角屹立的一众将领却恍若未闻,陈国公吴子圣不时举起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的江面。几个将领手中传递着两架望远镜,也不时眼巴巴地张望。低声议论着。
那嵩是最为不安的一个,几次张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在城墙上不时踱来踱去,脸色也变幻不定。
吴子圣放下望远镜,揉着被江水反光刺痛的眼睛。隔了一会儿。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估算了下时辰,又再次举起了望远镜。
蓦地,在望远镜的视野中多出了一个黑点,然后迅速扩大、变长,在远方的水天交界处,冒出了一根桅杆的尖头,接着又是第二根,第三根……
“来了!”吴子圣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变调。身旁立时哄的一声,众将都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地向上涌。
四艘大帆船两艘一排成三角形当头行驶,借着风势,划开江水,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后面是大大小小的二十多艘船只,张着大大小小小的船帆,沿江而来。因为船与船之间拉开的距离较大。船队显得很长。
“各自的部队都准备好了吗?”陈国公吴子圣回身向着众将大声问道。
“末将赵得胜,所部三千人马已经准备就绪。”
“末将许名臣。所部三千人马随时可出城杀敌。”
“末将高应凤,所部三千人马枕戈待命,只待令下。”
“本督率五千人马,可确保城池不失。”
吴子圣向着那嵩点了点头,以示礼貌,然后转身继续紧盯着江面。反攻合击啊。便要看这拼凑水师的本事了,他的手心微微出汗。
“降帆减速,放下小船。”随着一声令下,当先行驶的大帆船的速度减慢了下来,远远的浮桥已经在望。
数条小舢板从大船的两侧被放入水中。每条舢板里有两名水手,舢板前有粗大的铁钉伸出,前舱用油布覆盖严实,小船上还有临时竖起的一张小帆。
绳子一解开,水手奋力划桨,并调整着小帆。几条舢板速度越来越快,离开了减速的大帆船,顺流直冲下去。
火船?江上突然出现的船队,不仅元江城上的人们看到了,也惊动了江北大营的吴三桂,此时他正在大营的寨楼上眺望观察。当看到几条小舢板突然顺流而下,向浮桥冲来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两个字。虽然他不习水战,但看过的书不少,约略猜到了一些。
“命令守桥部队拦截,命令江岸火炮轰击。”吴三桂虽然不太确定,但依然向寨楼下高声喊着命令。
但似乎有些晚了,四条小舢板速度极快,在距离浮桥五六十米的时候。水手已经点燃了油布下的导火索,纷纷翻身滚入江中。
几颗实心炮弹从江岸上零乱飞起,却在仓促间无法击中风驰电掣撞击浮桥的小船。借着小帆的风力,四艘小舢板在十几秒后先后撞在了浮桥上,船头的铁钉深深地扎在浮桥的木头上。
“撑开,撑开小船。”浮桥上的清兵奔跑过来,隔着拉起的护绳,在军官的嘶吼和命令下用长枪猛劲撞击推动,想将小船推离浮桥。
一艘小舢板船头的铁钉有些松动,似乎马上就要被推离浮桥。但小舢板的猛然爆炸,将清兵的企图化为了木屑和黑烟。
在爆炸声中,浮桥上木屑横飞,断成数截。桥上惨叫连连,就近的清兵被炸得东倒西歪,纷纷落入江水之中。
两艘大帆船本来是在第二排,在第一排大船降速之后,却从两侧加速驶出,冲到了前头。接近浮桥后,轰隆声响起,船头腾起了白烟。几颗大炮弹在空中分散,变成几十颗小炮弹,砸向岸上的清军火炮。
这两艘大帆船样子比较古怪,其实是用四条船拼起来的,上面铺着木板,行驶的速度受到了影响,但稳定性不错,便成为了轰天炮的发射平台。而船队中,如此改装的还有数艘,一是轰击浮桥,和爆破船构成破击双保险;二是压制岸上敌人,阻止敌人再搭浮桥。
吴三桂布置在岸上的火炮不多,都是射程较近的小炮,但发射的时间却与大炮差不多,依然缓慢。刚刚轰击舢板没有什么效果,此时尚未来得及转移炮口。三百米外的轰天炮便给了他们迎头痛击。
这批飞来的炮弹与往常也有不同,落地弹跳的有,一下子钉在地上的也有,这便是专为轰炸浮桥所进行改进后的箭弹。
要轰击浮桥,最大的困难便是炮弹的弹跳,没有灵敏的触炸引信。延迟引信的时间又难以掌握,要使炮弹正好在狭窄的浮桥上爆炸,可是一件几乎完不成的任务。
朱永兴也曾为此冥思苦想,头痛不已。后来他在洱海卫城中偶然发现了几架老式的床弩,并好奇地让士兵进行了床弩的演示。当那粗壮的箭矢扎进城墙的时候,他不禁豁然开朗,又想到了历史上远征军在腾冲作战时的一些秘闻。
他记得攻打腾冲时,因为腾冲城墙是用火山石所筑,非常用弹性。使得盟军飞机投掷的炸弹往往被弹开一段距离才爆炸,对城墙的破坏力很小。后来,老美的飞行员想到了一个办法,好象是在炸弹上绑钢筋,或是装上一根金属刺,然后超低空飞行轰炸。这样,炸弹便能借助钢筋或尖刺扎进城墙爆炸,从而炸毁了腾冲的西北拐角楼。攻破了腾冲城。
有了思路,技术改进也不复杂。就是在轰天炮的炮弹头部装上铁簇,使其能够扎在浮桥上,不再弹跳滚动。经过试验后,证明可行,并且有效果。于是,除了用火药船爆破浮桥外。朱永兴又多了一个有力的武器,对破击元江浮桥更加地有信心。
当然,朱永兴并不知道这种类似的箭弹早已有之,只不过不能爆炸,而是实实在在的大铁箭。好象是朝鲜在十六世纪中期铸造的天字筒、地字筒。便是发射重达二十多公斤的将军箭炮弹。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火药船的爆炸已经将浮桥炸成数段,大帆船重新扬帆加速,在轰炸平台的掩护和压制下,带着后面的船只疾驰猛冲,碾压着驶过,将已经零落的第一道浮桥摧毁殆尽。
无数的木板、碎屑、绳索,被船队带向了下游,两座轰击平台把帆全部落下,沿岸缓行,依旧在发炮轰击,也接应着几名落水游来的水手。
“破了一道。”陈国公吴子圣猛地一跺脚,望远镜随着船队移动,紧盯着下一道浮桥。
吴三桂吃惊不小,急忙爬下寨楼,带着亲卫随从,奔出大营,沿江向下游赶去。尽管对敌人破击浮桥的速度感到惊讶,但吴三桂并没有意识到情况已经极度危急。毕竟按照情报,以及他已经作出的周密布置,即便浮桥全毁,两岸失去沟通联系,江南的军队也不是敌人可以打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