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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颜愣了一下,没言声。
皇帝又道,“太子五岁时,皇后薨了,太子被太后移去了宁和宫教养,太子十岁时,朕准他入住东宫。如今太子二十,他在这东宫住了十年了,凤凰西苑一直空着,如今你来了,才住进了人。”
花颜听到这,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皇帝接下来掷地有声地道,“太子既然选了你,那么,他的太子妃便是你了。朕没见到你时也就罢了,见到你后,着实觉得太子眼光不错,朕不比太后,太后老了,好糊弄,朕如今还不糊涂。你不必从朕这里打主意让朕给你一道圣旨取消婚事儿,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你若不喜欢这桩婚事儿,便同太子交涉好了,你能做到让他放手,那么,朕也不说什么。”
第五十四章 会一点儿
花颜听着皇帝的话,心里凉透了,她是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刚开口,便将她谋算的路给堵死了。所谓帝王,一言九鼎,他说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那就无论她做什么,他一定都不会答应了。
她放开扶着皇帝的手臂,无语地看着他。
皇帝胳膊一松,停住脚步,对她挑眉,“怎么?你有话说?”
花颜暗暗地提了提气,看着皇帝,平静认真诚然地道,“皇上,我做不来太子妃,我不端庄,不贤淑,不谦恭,不温良,不守闺仪,不懂闺训。我是一个喜欢玩并且好玩的人,每天想着的事儿,就是怎样玩的舒坦活的轻松惬意,没有责任感,不懂以夫为天为何物,在我生命的十六年里,也没人教导我做这些。花家的男儿不求娶名门淑女,花家的女儿不嫁高门深宅,所以,这些我自小就不学的。您说,这偌大的东宫,凭我这般,能支撑得起中馈吗?依我这般,能做得好太子妃吗?为了您的江山,陛下要仔细三思才是。”
皇帝闻言忽然笑起来。
花颜不明白这笑声背后藏着的意思,静静等着他开口。
片刻,皇帝收了笑,对他道,“你可知道,太子对朕说,非你不娶时,朕也说过这样的话,但太子对朕说,他的母后是名门闺秀,懂礼仪,守闺训,贤良淑德,温婉端方,实乃母仪天下的典范。可是那又如何?放入皇宫深院,宫墙碧瓦里,被人称赞不假,但这个典范还不是早早就零落了尘埃?她典范了天下多久?问我难道要他再娶个如他母后一样的女子,来步皇后和朕的后尘?”
花颜眉头皱紧,这话她隐约听云迟提过,说那些端方恭顺,他不要也罢。
皇帝不知是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还是因为说到了他的痛楚,咳嗽了起来。
花颜先是没管,之后见他咳嗽得厉害,伸手为他拍后背顺气。
皇帝慢慢地止了咳,忽然开口问,“你当真喜欢陆之凌?”
花颜心里打了个转,立即说,“是啊,皇上,陆世子潇洒风流,玩世不恭,我甚是仰慕,若将太子殿下换成他,我没有意见。”
皇帝哼笑一声,“陆之凌那小子的确不错,除了朕的七公主喜欢他,京城还有许多姑娘也喜欢他。你仰慕他也没什么,只要他抢得过太子,朕也不会治他的罪。”
花颜呆立,又深深地涌起无力,没想到皇上竟然这么开明,真是始料未及。
她还能说什么?
皇帝见她不语了,心情一瞬间似乎极好,继续向前走,问,“你可会弹琴?”
“会一点儿。”
皇帝又问,“你可会下棋?”
“会一点儿。”
皇帝再问,“作画作诗作赋临帖呢?”
“一样。”
皇帝还问,“针织女红呢?”
“不会。”这个回答得十分干脆。
皇帝挑眉,“哦?为何?没学过?还是不喜欢?据朕所知,天下女子,无不擅女红者。尤其是京中柳氏女,临安花家女,最为著名。据传花家有玉织纺,十金一寸墨云彩沉香缎,配以花家独传的奇巧飞天绣,累世传承,得一匹,奉若价值连城的至宝。”
花颜眨眨眼睛,失笑,“皇上,百年前,这门绣工早已经失传于花家了。二十年前,您与皇后大婚,那匹十金一寸墨云彩沉香缎做的皇后服饰,是花家前人所留,这世上最后一匹。”
皇帝闻言似也想起来有这说法,点点头,看着她道,“即便独步天下的绣工失传了,但花家的绣工还是世所难及。没了十金一寸墨云彩沉香缎,配以花家独传的奇巧飞天绣,累世传承,也还有别的,总之,绣工不输给谁。”
花颜颔首,“那倒也是,我上有十六个姐姐,都学了绣工,唯我不喜,不曾学。反正花家独传绣工早已经没有了传承重任,不学也罢,长辈们也无人强求我。”
皇帝笑道,“看来花家的一众长辈甚是宠惯你。”
花颜浅笑,“谁叫我最小呢,在我身下,迄今为止,族中再没一个妹妹降生,嫡系这一出,唯我自己。”
皇帝道,“听闻你有个大你三岁的同胞哥哥,因生来体弱有残,见不得光?”
花颜收了笑意,点头,“正是,哥哥如今十九,天生有疾,常年缠绵病榻。”
皇帝问,“治不好吗?”
花颜摇头,“天下医者见他皆哀,说是无治,只能每日用好药喂着身子。”
皇帝皱眉,“如此说来,岂不是与苏子斩的寒症一般?”
花颜点头,“差不多吧!不过子斩公子要比哥哥好些,他不必整日里缠绵病榻,能做他想做的事情,哪怕最终寒症无治,他多年来肆意妄为,已然活得够本。但我哥哥却比他苦多了,多年来,踏出房门的日子,屈指可数。”
皇帝闻言深深叹息,“真是可惜了。”
花颜笑了笑,不再说话。
二人又走了片刻,来到一处凉亭,皇帝累了,说,“去亭子里坐坐吧。”
花颜点点头,扶着皇帝进了凉亭。
二人坐下,皇帝对她道,“你既会下棋,下一局?”
花颜痛快点头,“行啊。”
皇帝清声喊,“来人,拿棋盒来。”
有人瞬间现身,将一个棋盒放在了皇帝面前的玉石桌上,又悄然退下。
皇帝打开棋盒,拿出棋盘,对她说,“你喜欢执黑子,还是白子?”
花颜歪着头说,“我不挑,什么都行。”
皇帝失笑,“你倒是个好说话的,但对于与太子的婚事儿,何必这么执拗?”
花颜淡淡一笑,“临安花家的人,无论是男儿还是女儿,都喜欢过寻常的生活。我不想从我这里成为那个打破临安花家累世传承规矩的例外。”顿了顿,补充,“更何况,繁华虽好,但与我的脾性不合,我这种胡乱过活的人,喜欢的就是市井巷陌,十丈软红,太子立与青云之端,对我来说太高了。”
皇帝闻言哼笑,“听你这话,朕最好的儿子,最有福气投身到皇后肚子里的太子。竟因为身份太好,太尊贵,真的如他所说,遭你嫌弃?”
花颜摇头,“怎么能是嫌弃呢?是花颜高攀不上。”
皇帝又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自己拿起了黑子。
于是,花颜执白。
花颜拿了一子,放在了棋盘上,皇帝慢悠悠地落下一子。
二人便就这样你来我往,下了数子后,白子一团乱,被黑子一吃一大片,就如风吹秋叶,四处飘零。
皇帝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会不会下棋?”
花颜歪着头认真地说,“会下一点儿。”
皇帝气笑,“这就是你所谓的会下一点儿?”
花颜颔首,“是啊,一点儿本就不多。”
皇帝一噎,伸手一推棋盘,“这么说,你刚刚说的琴棋书画都会一点儿,都是这般了?”
花颜点头,“是啊。”
皇帝一时无语,看着她无辜的眼神,半响扶额,“你这确实称得上会一点儿。朕真是怀疑,你前往顺方赌坊,那九大赌神的赌局是怎样破的?难不成苏子斩故意放水给你?”
花颜失笑,“皇上,子斩公子掏出的是真金白银,顺方赌坊十年盈利,如今都归我名下了,您觉得他会舍得对我放水吗?琴棋书画这种高雅的东西我虽然不精,但是不入流的赌技、斗鸡、杂耍什么的,我玩的自然都是极好的,因为,我从小就玩。”
皇帝默了片刻,道,“普天之下,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如你这般,与名门闺秀大相径庭的人来了。朕知晓临安花家养子教女,都与别家不同,却没想到是这般不同,如今算是真见识了。”
花颜认真地重申说,“所以,皇上,您给我一道取消婚事儿的圣旨有利无害。”
皇帝嗤笑,“朕说不管,便不会再管。太子非要选你,你却不愿嫁他,你们便自己折腾好了,谁有本事,便是得之所愿,没有本事,便是听人发落。”话落,他站起身,“来人,摆驾回宫。”
第五十五章 两厢交换
花颜眼看着皇帝就这么扔下一句话走了,心下暗骂,果然是生了云迟的男人。
早先她听闻皇帝也和太后一样,对她极不满意,认为她配不上他的太子,如今这风是怎么吹的?云迟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他态度大逆转?不反对了?
她皱眉坐在亭子里,皇帝离开,她连送也没送,没心情。
秋月悄悄进了亭子,见花颜脸色不好,轻喊了一声,“小姐?是不是皇上为难您了?”
花颜哼笑,有气无力地说,“他若是为难我还好了,如今嘛,不恼怒我的没礼数,不恼怒我看不上东宫,不恼怒我说不嫁他的儿子,不恼怒我什么都不会只会玩。这样的公公,呵……天底下还真有!让我遇到了。”
秋月想说皇上没为难,待小姐和气宽容,那不是很好吗?忽想到她想与太子悔婚,一时没了话。
花颜叹息,“太后那条路没走通,我威胁她跳高阁真跳了将她吓晕了过去都没管用,皇上这条路也走不通了,我话里话外,直言直语,言谈行事半分没顾忌,他却还是咬死了无论如何也不会给我一道悔婚的圣旨。如今,唯一能做的,只能利用朝野,鼓动洪流了。”
秋月似懂非懂,“小姐,您什么意思?”
花颜道,“自古以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朝然,在野亦然。云迟把持朝野,可谓一言九鼎,但只要是网,总有能戮开它的刀剑。如今即便无缝可钻,我也要生生地撕开一条缝子,决了堤坝,泄洪。”
秋月惊道,“小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您妄动朝纲,会引起动乱。”
花颜冷笑,“云迟不是有能耐吗?那就让我看看他有多少本事能稳得住朝纲钳制困顿得住我甘愿在这东宫给他做太子妃。”
秋月无言,想着小姐真是逼急了,这一年多无论怎么闹腾,都不能让太子取消婚约,如今皇上、太后这里行不通,她终于向朝纲出手了。
动朝纲等于动社稷,她真觉得未来会波涛汹涌,海浪翻腾,前景堪忧啊。
傍晚,云迟回了东宫,径直踏入了凤凰西苑。
花颜已经用过晚膳,命人找了一架梯子,爬上了房顶,看着日落西山,又看着夜色降临,再看着云迟车马回宫后,他下了马车,径直向凤凰西苑走来。
那远远走来的青袍身影,有着翩翩浊世里洗涤的清雅,又如天边那一抹落入尘世浮华的云。
真真是绝代风华到了极致。
她啧啧感慨,上天太暴殄天物,给了他这么一副好样貌,偏偏托生在帝王家。
她想起苏子斩、陆之凌、安书离,虽然都不如云迟容色惊艳,但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