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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讥讽,付远之望着那双清亮的眼睛,心头无来由地一跳,似乎在电光火石间捕捉到了什么,却又稍纵即逝,他嘴唇翕动,还想开口之际,骆秋迟已经幽幽一笑:
“可惜,我不稀罕,你省省吧,付远之,你真的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算无遗漏的吗?”
☆、第二十五章:扮猪吃老虎
“这就是你们对开鸿第一日,对老师,对书院的态度吗?”
袁太傅手持一把近九寸长的戒尺,气得七窍生烟,把案台敲得啪啪响,吓得满堂噤若寒蝉。
“简直无法无天了,说,是谁带头的?”
他把手边一沓习本狠狠摔在地上,众人定睛望去,个个脸色陡变——
那摊开的本子上,墨色潦草,狂放不羁,画满了各种各样的老鼠、王八、癞蛤|蟆,五花八门,不堪入目,可谓是一塌糊涂,尽辱宫学风范!
“谢子昀,说,是不是你起的头!”
随着这一记怒吼,一个习本狠狠掷在了谢子昀身上,袁太傅暴跳如雷,唾沫几乎要飞溅至他脸上:“你好好看看你的大作!”
谢子昀面白如纸,手忙脚乱地翻开本子,这一看,差点晕厥过去。
他的本子上倒是写了一首诗,只是题目为《春梦娇娘十八式》,不仅诗句淫|浪无比,旁边还配了一幅裸女小像,香艳入骨,极尽猥琐之能事,这还不算,最下方还写着斗大的六个字,嚣张气焰简直扑面而来——
“袁、老、头、吃、屎、吧!”
不少人伸长脖子望过来,瞧见这图景,目瞪口呆,谢子昀更是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太傅,我,我,这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你眼睛瞎了吗?这不是你的字迹,不是你的大作吗?难道青天白日的,还有鬼写了栽赃给你吗?”
袁太傅的唾沫星子都要溅出窗外了,他手中戒尺狠狠一敲,声如洪雷:“你给我立刻上台来,举着你的习作,滚上来!”
谢子昀吓得双腿发颤,哭丧着脸道:“太傅,真不是我,您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做出这种事啊,是,是……”
“老师,是学生的错。”
堂中忽然站起一人,正是满脸愧色的骆秋迟。
无数目光齐刷刷向他投去,惊愕万分,他只抬首迎向袁太傅,愧声道:“都怪学生不好,收集作业时,未有检查一番,便直接呈给了您,让您瞧见了这些污言秽语,不堪之事,学生愧疚难安,请老师责罚。”
满场齐齐发出吸气声,袁太傅疼惜无比,就差伸手把骆秋迟揉入怀中了,“秋迟,这事跟你无关,你别往自己身上揽,你是好孩子,你坐下,老师心里有数,不用你为这群不成器的畜生担着!”
“畜生”两个字响彻满堂,谢子昀心头恨到几欲滴血,扭头瞳孔紧缩:“骆秋迟,你!”
他身边的柳成眠赶紧将他一拉,压低声音道:“子昀,快别说了,袁老头不会信的,你越说待会儿越惨!”
王舒白也在旁咬牙道:“是啊,反将我们自己供了出来,这事我们左右都讨不了巧,你忍忍吧!”
齐琢言也点头道:“只怪没看清那小子,这回被他阴了一把,你沉住气,等袁老头走了,我们再去修理那小子!”
说“修理”,袁太傅还真举着戒尺,狠狠“修理”了一番甲班弟子,谢齐王柳与一干涉事人等,统统没有幸免,轮番上台被抽得手心红肿,血痕斑斑,一屋子鬼哭狼嚎,狼狈不已。
好不容易等到古钟敲响,袁太傅一走,谢子昀立刻一脚踹翻桌子,眸中精光迸射,戾气毕现——
“兄弟们,把前后门和窗子都关了,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今天咱们好好干一场!”
凶狠气势下,一室肃杀,刷刷站起一大片人。
骆秋迟仿佛早有预料般,坐在桌前,气定神闲,看着众人缓缓围上前,唇边淡笑,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他旁边的姬文景忽地一下站起,抱着一本画册,似乎烦躁不耐,扭头就想朝门外走去,却被柳成眠闪身一拦,手疾眼快地堵住了。
那张俊脸折扇一打,阴笑道:“又来了,最最最清高的世子大人,你还是等等吧,免得待会太傅忽然来了,我们可会怀疑有人跑去告状的。”
姬文景冷哼一声:“谁耐烦管你们这堆烂事?”
“那你就把眼睛遮住好了,反正不许出去。”说着,柳成眠向门边两个人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们看好了,不能让任何人进出。
“请吧,世子大人,你是想跟我们一起干一场,还是乖乖呆一边看戏?”
姬文景拂开柳成眠的折扇,满脸嫌恶:“别碰我。”
他径直站到一边角落里,目光冰冷,抱着画册背过身去,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甩在脑后,再不发一言。
堂中,那谢子昀领着众人,一步步狞笑地走近:“骆秋迟,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眼见他要动真格了,付远之也不由站起,淡淡道:“书院才开课,不用将事情闹这么大吧。”
谢子昀虽然横行霸道惯了,但与付远之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对他总是要给上三分薄面,当下道:“付少,这事你就甭插手了,都是这家伙自找的,敢耍我们,就得付出代价!”
付远之斜望向后方,对着骆秋迟不咸不淡道:“骆师弟,你跟他们道个歉吧,只说开个玩笑罢了,来书院求学,还是盼和和气气,顺当度日。”
他这话乍听起来是在做和事佬,但又透着说不出的古怪,以及高人一等的漠然,骆秋迟不由好笑出声,摸摸鼻子,孙左扬皱眉道:“你笑什么?”
骆秋迟一本正经地摊手:“笑有人假意惺惺,冷情冷心。”
“你!你这不识好歹的家伙,阿远,别管他了,我们到那边去!”孙左扬气结,拉过付远之就走。
在一旁站定后,付远之双手拢进袖中,这才垂下眼睫,遮住双眸中的一丝冷漠。
场中央的桌椅均已被挪开,腾出一大片好动手的地方,只余骆秋迟一方光秃秃的席位,如海中一座孤岛,即刻沦陷。
那谢子昀再不啰嗦,一挥手,凶相毕露:“一起上,不把这小子打得趴下来叫爷爷,我们竹岫四少就不在书院混了!”
说时迟那时快,几人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姬文景只听到身后传来连连惨叫——却不止一声,不止一人!
他霍然扭过头,双眸猛地睁大,不敢相信眼前一幕——
骆秋迟白衣飘洒,身影灵动,一手揪一个狠摔在地,叠罗汉一般,动作干净利落,转瞬之间就横扫一片,场中惨叫愈甚,罗汉越堆越高。
他眉眼飞扬,从头到脚换了个人似的,周身匪气四溢,精悍异常,出手更是快如闪电,招招精准,放倒一个又一个,唇边明明挂着笑意,却让人心生胆寒,不敢逼视。
像一阵电闪雷鸣,轰然过耳,等到一地鬼哭狼嚎,人墙高高垒起后,剩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睛都直了。
骆秋迟脚尖点地,飞踏上那罗汉墙,将发带往身后一甩,一屁股坐在了最上面,手里不知哪顺来了一方砚台,一支毛笔。
“来来来,见者有份,万宝斋上等的松烟墨,可别浪费了。”
底下的付远之眸光一紧,旁边孙左扬已出声道:“阿远,那不是你的松烟墨吗?”
人墙上,骆秋迟已提笔蘸墨,径直在当先一人脸上潦草画去,“千年王八万年龟,甚好甚好,同你最般配。”
画完就将那人往外一抛,那人嚎叫着摔落在地,屁滚尿流,人墙上的骆秋迟却嘻嘻一笑,提笔画向下一个,“痛打落水狗,不错不错,伸舌头叫两声听听。”
“贼眉鼠眼,不用说,就是你了。”
“一张癞蛤蟆皮,坑坑洼洼,还往哪里躲。”
“猪头猪脑,胖得油腻腻,墨汁都给你吸没了,晚上少吃点,听见没?”
……
画完一个就飞出去一个,一室惨叫不止,地上很快七零八落,鼻青脸肿地摔了一片,终于,画到最后那“谢齐王柳”四个了。
最上头的谢子昀脸色惨白,拼死挣扎,声音都嘶哑了:“竖子尔敢!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信不信我一句话,一句话就能把你赶出宫学!”
骆秋迟手一顿,偏头想了想,谢子昀正以为逃过一劫时,骆秋迟已经眉开眼笑道:“给你画个美娇娘好了,春梦了无痕,销魂到天晓!”
墨水四溅中,谢子昀叫得犹如杀猪一般,目眦欲裂:“你,你这胆大包天的狗东西,我要让我爹把你逐出书院,流放去边陲之地,日日苦徭,叫你有生之年都再不能踏足皇城一步!”
骆秋迟原本几笔画完,想将那谢子昀飞出去时,却听到他这话一顿,双眸一沉,周身一下杀气凛冽,阴寒得可怕。
“你,你想做什么?”谢子昀觉出不对,胆寒发颤。
那张俊邪的脸却笑意冷冷,忽地将毛笔一个倒转,插进了他的发梢中,腾出一只手来,一把扯下腰间的宫学玉牌。
“谢春梦,拜托你张大眼睛看清楚,这是什么!”
他抓着那宫学玉牌重重拍打着他的脸,匪气冲天:“我管你爹是谁,难道你爹还能大过皇上不成?看清楚了,这是玉麒麟令,入了千秋册的,只有当今天子发话了,才能将麒麟魁首逐出宫学,你爹算个屁!”
满场乍然变色,谢子昀更是涨红了脸,拼命扭动着身子:“骆秋迟,你,你不许侮辱我爹!”
“你爹生了你就已经是奇耻大辱,毕生污点了,还用得着别人侮辱?”骆秋迟又将宫学玉牌往谢子昀脸上一拍,笑得阴恻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悍匪模样。
在场众人无不被慑住,心头一阵莫名发毛,一直冷眼旁观的付远之终于上前一步,抬首劝和道:“骆师弟,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已经出了一口气,这便算了吧,不要将事情闹大了,即便你有玉麒麟令庇佑,但也须顾及同窗情谊,万事不可做绝了。”
底下鼻青脸肿的一干人等一个激灵,纷纷点头:“是啊是啊。”
他们温香软玉里长大,何曾被这样教训过,既被打怕了,又被那股悍匪气势吓蒙了,此刻只想着偃旗息鼓,早早平息事端,不要叫这事闹大了,被太傅们告到家中长辈那去,那才真真不妙。
“骆兄,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错了,我们同你闹着玩来着……”
一干人怂相毕露,姬文景在一旁冷冷一笑。
不过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纨绔子弟,哪有几分真胆色呢,就是跟着带头的“竹岫四少”瞎闹一闹,岂料会遇上一个深藏不露,扮猪吃老虎的,现下真是要悔断肠子了。
付远之在这个关头站出来,简直再恰当不过,给双方都有个台阶可下,众人眼巴巴望着场中那身白衣。
奈何,骆秋迟只是挑了挑眉,对着付远之轻蔑一笑:“付大公子好会挑时机,场面话也说得漂亮,不愧是竹岫书院第一人,论起虚伪圆滑,真是舍君其谁!”
付远之脸色微变,一旁的孙左扬怒声斥道:“骆秋迟你胡说些什么,阿远不过是好心罢了!”
“好心?”骆秋迟唇边露出讥讽笑意:“是好心还是冷心?知道该在什么样的时候,做些什么样的事,也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永远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事周到圆滑,精明老辣,一个虚伪凉薄的聪明人罢了,不然你问问他,他心里一定常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