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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淮安府城的方家宅院之中,已经不复几天前的车水马龙,大门紧闭着,方应忠坐在客厅中发呆,身边一名青衣小帽的家丁脸色惨白的禀报,其他的下人都是躲了起来。
“老二和老三那里呢?”
方应忠哑着声音问道,那家丁脸色更是颓败,慌张的说道:
“二老爷和三老爷也是一样,大门紧闭,说是家里闹鬼,不敢放外人进门。”
“哗啦”一声,方应忠把手中的茶杯砸在了地上,口中大骂道:
“闹鬼,闹个冬瓜的鬼,我看是老二、老三心里有鬼……。”
说完就站了起来,气得在客厅中走来走去,那家丁站在一旁不敢言语,走了几圈,方应忠又是坐了下来,在身边的茶几上拿起一个酒壶,倒了一杯酒,迟疑了下,递给了那名家丁,温言开口说道:
“方禄,这来回奔波这么多天,你也辛苦了,喝点酒,活活血。”
那方禄盯着这杯酒,脸上更是一丝的血色也无,但稍微的停顿之后,还是苦笑着接过了那杯酒,躬身的说道:
“多谢大爷的好意,小的一家几口什么都不知道,小的儿子明年也该成亲了,小的婆娘左腿有风寒,小的家里还有个叔叔一直是有病在床上,全靠小的给钱养着……”
那家丁突然是毫无礼数的喋喋不休起来,那方应忠也是凝神听着,最后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我都记住了!”
方禄惨笑一声。仰头把酒喝了下去,又是抱拳作揖,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门去,方应忠呆呆的看着,举手捂住了脸。
两淮首屈一指的大族方家,长房长子方应忠在淮安府城的别业小住的时候。贴身的仆人方禄得了急病身亡,方家地面子在淮安府还是很好用的,方应忠报了个急病身亡,官府的衙役连验尸都没有也就是给发了文书。
快要年底,这方应忠想必在外面住的够了。带着家人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在扬州府地住处。
外人看着没什么不对的,不过在十月间,一贯是标榜孝悌的方老太爷宣布了一个让扬州人都惊讶非常的决定,说是长子方应忠不孝,不再安排他继承家业。而是打发他带着妻小去徽州老家看守祖坟。
若是平民百姓,换个人来继承家业,不过个小事情,但是对于方家这种大族来说,更换继承人,那代表着许多产业,许多钱财归属的变更。这个波澜扩散到和方家生意相关地各处的话。震动更大。
扬州府城,淮安府城,甚至是整个江北还有江南的一部分地区,有许多人都是依附在方家三个儿子其中一人身上发财求食,已经结成了紧密利益共同体,这方应忠是长房长子,被认为是方家的继承人的他,依附于他身边的人更多。
方家老大的骤然失势,在扬州府许多人跟着瞬间破败。算是很大地震动。不过这样地大事,一贯是以睿智著称的方老太爷却仅仅是以一个“不孝”的理由做出了决定。让很多人都是糊涂。
众人也不是傻子,都是知道其中定有隐情,但却都猜不到事情的真相。
李孟的斩首两千余,这个战绩还自称为大捷,被很多人嗤笑讽刺,认为是武将粗鄙,贪功好胜的典范,就是因为这样的军将,关外的督师洪承畴才会有松山的劫难,这样地武将于国于民都是无用。
但李孟离开河南之后,李、罗联军和追击而来地新任五省总督、内阁学士丁启睿率领的四万官兵交战,当时李、罗联军是刚刚经历了在归德府附近地大败,官兵满以为能捡这个便宜,谁想到才一接战,就是全军崩溃。
先前大败的李、罗联军对官兵的战斗力有了新的估计,两军都是投入了全部的精锐,按照他们的想法,如果总督五省兵马的丁启睿堵住西面,开封在北,李孟在东,三面合击的话,流民军队的境况可就窘迫了。
谁想到对方实在是不经打,一接战,流民联军的士兵如狼似虎的冲过去,官军立刻是崩溃了。
本来已经是颇为衰颓的流民军队的士气,又是被这场胜利给鼓舞了起来,四万多官兵一路溃败,带着丁启睿跑进了开封城中,进城的时候,丁启睿身边只剩下了四千人不到,再也不敢出着开封城。
这还是李自成和罗汝才顾忌李孟定下的范围,不敢追击的太狠,以免越界的原因。
经过这件事情,新任的五省督师丁启睿的一些典故才被尖刻的文人们翻了出来,比如说,到军之后,不知道做什么,对下属的军将说道“军中诸事,尔等自专,不必问。”
由此看来,文官也不是那么靠得住。
张献忠不愿意奉李自成为主,潜回湖广之后,在郧阳一带,一直是和追击他的左良玉兜***,但在一次攻打县城的战斗中,被城上的火器伤到,伤重退兵,所以湖广一带开始传言,张献忠已经死掉。
九月初,李孟就回到了济南城,山东巡抚颜继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眼下他的处境颇为的尴尬,几次去京师运动,想要调职或者是辞官致仕,都没有什么回音,提升更是不可能。
倒不是他的那些好友故旧不办事,而是朝廷中人对他约束不了自己属下的总兵,感到不满,有心换人来做,只是知道些山东底细的人谁也不愿意去坐那个位子,给他贬官调职吧,颜继祖这个巡抚还一直是有些功劳分润,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
也只得是让颜继祖这么不尴不尬的继续呆下去了。李孟出征河南没有带上他和监军太监陈敏,回来地时候,却依旧是在报功的文书上列名,若是旁人,分毫功夫没有花,就有这样的功劳入手。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但对于颜继祖和陈敏来说,李孟这么慷慨的分功,就好像是在火上烤他们一般,心惊胆战的,想不要。却又不敢不要。
对比下监军万元吉,平贼将军左良玉、督师丁启睿、保定总督杨文岳这等人地战绩来说,李孟这斩首两千余,还真能称得上是大功一件。
朝廷中人再怎么不愿意搭理,再怎么讽刺。这功劳还是要赏的,好歹李孟报上去的是两千余,如果说按照实际杀敌数目报上去,那李孟的大功已经不能是用加官来打发的了,只能是封爵,大明公、侯、伯三个等级地,最少也是侯。
现在这种情况相对容易打发一些。李孟的最多也就是加个将军号。再有些赏赐,也就够了。
在山东巡抚官署修身养性的颜继祖,接到了总兵衙门亲兵的告知,说是朝廷钦差马上就要到山东了,请巡抚颜大人负责接待,一干的费用都由总兵衙门支取。
那亲兵说地客气,山东巡抚颜继祖回答的也是妥帖,说这本就是本官的庶务,定当办好。请李大人不必担心云云。
派来传信的亲兵说完事情也就走了。接待传旨的钦差太监,这倒是熟门熟路的勾当。颜继祖直接吩咐道下面去忙碌就是,而且山东布政使司衙门肯定也会分担一部分的职责,倒也不需要太劳心劳力。
山东巡抚颜继祖神色如常,依旧是处理他那少得可怜地公务,其实就是给总兵幕府地已经拟就的成文盖印而已。
晚上熄灯睡下,对着自己的发妻,颜继祖才是无奈的苦笑起来,巡抚官署的这些属员,还不知道有多少是李孟的安插的亲信,说话作为,平日里颜继祖都是小心谨慎,生怕被别人抓到了什么把柄。
看着像是正常的公务交接,走的也是正常地手续,但总兵命令巡抚做事,如同命令自己地书办,而且这巡抚还要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怨言的接受,按说,这事情只有反过来地时候才正常。
颜继祖除却苦笑着接受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处置方法了,而且这苦笑还要偷偷的苦笑。
京师来的太监姓莫,从前走的是大太监曹化淳的门路,曹化淳一失势,他这边也捞不到什么好差事了。这去山东传旨,就是不好差事之中不好的那个,这种去给军将封赏的差事,就算是给最恭谨的武将封赏,也不是什么好活计。
“才八百两!?”
这钦差到一地,一般是本地地位最高官员迎接,巡抚颜继祖自然是当仁不让,领着莫太监进入官署接待,宾主落座之后,总要闲聊几句。
这莫太监虽说是京师来的人,可也是知道自己的地位和本份,不敢拿大,客客气气的和颜继祖交谈。
圣旨的内容反正也要当着山东文武百官宣布,提前说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这圣旨的内容,也就是据实相告。
“山东总兵李孟因击退流贼,斩首两千余,有大功,加将军衔,挂镇东将军印,参将陈六,都司张江各有封赏,山东总兵李孟麾下兵马勤勉敢战,奋勇向前,皇帝开恩,赏银八百两……。”
李孟麾下兵马近十万,很多是私下扩充,这也是朝廷允许,要不然拿什么去平贼剿匪,但朝廷发军饷,却只是按照一个固定的数目给钱,比如说山东兵马现在定额一万人,你就算是有百万大军,朝廷还是按照这一万人发饷。
当然,山东兵马已经是多年没见到朝廷发下的军饷了,别处还七扣八扣,这边干脆是一文不发。
反正山东兵马也不缺朝廷这些军饷,他们自己活的很是滋润。
好吧,在朝廷和兵部的档案中,李孟手下的兵马有一万五千人,皇帝按照这个数目发赏,才给了八百两,平摊到每个人手中,还不到一百文,朝廷内库的银子成色又是出名的不好。
这一万五千名兵马手中,估计真正发到手里的还不过是五十文,而且傻子都知道靠这一万五千兵马也不可能对抗流民的五十万大军,总归有个三五万人,这些人朝廷就装聋作哑的当他们不存在。
但每个人给这点钱实在是太少了点,不过颜继祖仅仅是惊讶了一声,却也恍然,河南刚开始那两年大灾,南阳府人相食,凄惨之极,那个后来出兵勤王反被削夺了王位的前唐王上疏请天子赈济。
崇祯皇帝果然是忧心子民,下诏拨款纠集,南阳府十几个州县,朝廷拨银三千两,这三千两,发到南阳府的时候只剩下了两千四百两,常例规矩扣掉了。
颜继祖表面上平静,心中却是哭笑不得,辽饷、练饷几百万,上千万两银子这么征收,交给蓟镇和辽镇的军将们,然后一步步的被鞑子打退,派出一支兵马就被鞑子灭掉一支兵马。
最后什么结果,就是现在的松山大败……
这笔银子,不用来笼络山东兵马,施以恩义金银接纳,全部用在那些废物身上,能有什么用处。
“巡抚大人,咱家这次来,除却山东李将军和他的部将,还有个人要提升的,监军陈敏,做事勤谨认真,这次也立有大功,圣上的恩典,擢升他为山东镇守中官,天下间的镇守内官差不多都召回京师,陈公公却是特例啊!”
这真……真是糊涂啊,颜继祖在那里无言了。啊,看看还能不能追上去。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为渊驱鱼
崇祯皇帝要做什么,凡是看到这圣旨的人都是明白,给山东总兵李孟加个杂号将军,以示恩宠,却把先前名不见经传的太监陈敏提拔为山东的镇守中官。一般来说,某地的镇守太监,跟巡抚总督是平起平坐,对属下的军将皆有呼喝号令之权。
也就是说,这道旨意之后,山东总兵李孟就是太监陈敏的下属了,很是简单明白的思路,崇祯皇帝要给山东兵马掺沙子了。
但颜继祖真是想要大笑三声,圣上啊,您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荒唐啊。目前的李孟其势已成,只能是用恩赏笼络,以大义来羁縻,你要动手压制已经是下策,现在你居然是想靠一纸圣旨,一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