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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这山东却不同,虽说也是遭灾,可却很有规矩,沿途经常能看到修缮水利,维护道路的大批民众,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模样。
现下在南直隶和江南诸省,淮北和江西某些地方,单人已经不敢出门,盗贼多如牛毛,白日间公然行凶已经是常态。老实说,这还不算什么,若是出去江南地界,河南据说已经是路无行人,陕西也是百里无人烟,湖广和四川一带,平民百姓也都是四散躲进山中,同样是人烟稀少,都是凋敝异常的模样。
而北直隶被鞑子蹂躏过一次之后,已然是残破不堪,什么也说不上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山东又是个特例。
方应仁的车马队伍不止一次在路上见到单身赶路地行人,这些行人脸上虽然也是满面菜色,看着是贫苦人地模样,可看起来却没有其他处那种恐惧和绝望的神情,颇为地安定。
来自扬州府的这些人对这样的情景未免有些好奇,可下马询问的时候,被问到的行人却都是神色惊恐,连连摆手,急速离去。好像是不敢和外人应答,方应仁有些感慨,这山东管的的确是严了些。
官道上,定期有穿着厚布衣服的骑马队伍经过,这些穿着灰黑色厚布衣服的青壮都是带着武器,行动颇为的划一。路上的行人看见这些布衣骑士经过的时候,都是敬畏的让开闪避。
这些穿着布衣的骑士也曾经注意到方应仁这支与众不同的队伍,不过看见马车上那个三角旗帜之后,也就不理会。
两淮盐商放在山东的那些代表虽然早就被连根拔起,可眼线和熟人还是有的。就有人解释说道:
“这些布衣骑士都是胶州盐政巡检司地武装盐丁,这些武装盐丁在山东的路口到卡驻扎,每日间巡视,从前只是为了缉查其他家私盐,这些年渐渐的有些剿灭匪盗,维持治安的职能。”
听到这个解释,方应仁禁不住好笑,可也有些敬畏,胶州盐政巡检司这个小小的九品衙门。最多只是缉查莱州府南部这一块区域,可一路行来,看到的武装盐丁不下几千人,这才走了多大地方,武装盐丁,那模样架势寻常两淮的官兵都没有这般气质,有这么一支力量,地方上当真是控制的严密,其他家的盐货那里卖得进来,自然是独霸盐货市场。而且傻子也看得出来,这些武装盐丁不光是能用在缉查私盐,维持治安上。
他这边在那里惊叹,那带路地人指着插在车厢左侧的那个三角旗子,开口说道:
“要不是济宁州文如商行老掌柜帮忙求来的路旗,咱们这车马一路上根本没办法走的这么顺畅,怕是早被人拦下来盘问了。”
方应仁看看那黑边红底的三角旗子,上面用白漆着几个鬼画符一样的“269”,盯了几眼,倒是依稀记得是些番鬼用的符号。心想不过是个旗子,居然能有这样的威力。
还有沿途那些在田地里面耕种的农夫,开始方家上下看着这些农夫耕种还不觉得有什么在意的,可沿路行来,除却那些州县府城之外,凡是有田地地地方都是见到这般景象。渐渐的才感觉有些不对。
因为田地的规划。和田地里面这些农夫都是如此的相似,开始的时候,方家去往山东的众人不过是感慨个周围省份都是闹灾,这山东地倒是好运气,居然还能种地,但到后来相同到千篇一律的地步。
有些路段,晚上歇脚的地方间隔的地方长一些,方应仁看着路边没有什么变化的景致。差不多地农夫。差不多的田地,差不多的动作。唯一有些区别的就是背景,甚至有时候连背景都是相同的。
这样的路程确实是太枯燥了,方应仁从前来过山东,可那时候地旅程并没有这样,好像是自己已经来到了完全不同地地方,方应仁也算是经常在外面溜达的行商,可这样无趣的行程却也不多,路边不管是繁华或者是破败,总归是有个景象,但这样毫无变化的却还是第一次见。
差不多十天的路程,方应仁都是在昏昏欲睡中渡过,但这样的行程走了五天之后,莫名的,方应仁心中升起了一种恐惧,这样的千篇一律,这样地枯燥没有变化,或许无趣,但却说明一个问题,山东地田地人口都被一个人整合在一起,成为了一股力量,千万田,百万民,合为一人,这一人能有多大的力量,会有多强。
在山东,这一人只能是山东总兵李孟,方应仁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若不是上天眷顾,自己怎会在自家父子兄弟地议论中说出那个找李孟的话语,看山东的这幅景象,自己押对宝了。
几天的昏昏欲睡之后,再进入胶州之前的两天,方应仁这一行人再也感觉不到什么睡意,每时每刻都很清醒,畏惧的心思却越来越重,总觉得在这齐鲁大地上有个庞大无比的巨人在俯视着他们。
到达胶州,去李家庄园求见李孟的时候,方应仁这一行人已然是充满了敬畏,特别是到了胶州附近,还看到了胶州营的兵马模样,即便是对军事一窍不通的人,也知道这是强军。
李孟对近似于死对头的盐商头领方家派来使者和自己见面感觉到很惊讶,但接见之后发现对方那种异乎寻常的敬畏态度,这让李孟感觉到更加的惊讶。
虽然是死对头,但并不代表不能见面,现在的李孟是大军头、大地主、大商人的集合体,对象不同,见面时候所用的身份也不同,既然是盐商们来谈生意,那么李孟就用一个商人的身份来谈。
商人嘛,只要是价钱合适,没什么不能谈的。
“大帅神武非常。小人一族在南直隶就多有耳闻,一入山东方知道传闻不虚,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事实上,虽然两人相隔不过一张桌子,可方应仁看着李孟始终觉得对方极为地高大,要仰视才行,这种错觉倒颇为的有趣。
对方老二的这种客套话语,李孟实在是懒得回答,直接是拿起茶壶。顺手给对方倒了杯茶,这可是胶州营的特色之一,方应仁诚惶诚恐的站起来,连说不敢,看到李孟不耐烦的神色,才讪笑着开口说道:
“大帅派军护佑淮北,固然是朝廷的命令,可这动兵的理由也和这大笔的银钱相关吧,无利不起早啊!”
这番话让李孟笑了笑,那方应仁说话却是顺了不少。直接开口说道:
“小人说句得罪地话语,大人这鲁盐的买卖也是做的兴亡异常,眼下不是还卖到河南和北直隶那边去了吗,不过小人却也敢把这话说到前面,大人的买卖即便是没人下绊阻拦,也就到此为止了。”
“哦?”
说了半天,话题终于让李孟感觉到一些兴趣,从去年利用信阳镇上的杨四来打击两淮的盐场之后,毗邻淮北的山东盐货的销售第一次在省外兴旺发达,收入也是渐渐的增长起来。在李孟的盘算中,如果收入按照这个程度增长再加上两淮盐商们每年地供奉的银钱,胶州营可以继续扩军,而不用考虑财政上的问题。
不过鲁盐的销售买卖,增长的幅度却开始慢慢的变缓,北直隶的市场还有官营的长芦盐场。而河南地界大灾频频。也就是在那些城邑之中销售,这些市场空出来的份额被鲁盐抢占之后,鲁盐的销售就没有太大可以增长地空间了。
私盐买卖并不简单的是货物和银钱的交换,因为是官营的专卖货物,而利润主要是出自官盐私卖,在某处买卖,往往是需要当地的有力人士参与或者是庇护,鲁盐在山东本地的市场。倚靠豪绅地主也是如此。
本省可以倚靠李孟地权势以及胶州营地武力强制达成。何况他又能控制住山东的各大盐场。
可要销往其他地方,北直隶和河南这等早就是有关系的地方倒好说。在外扩一些,可就很困难了,那边可是淮盐经营了将近两百年的地盘,买卖双方,庇护关系、分肥的比例都早就是确定好了,各种勾结错综复杂,世代的关系,可不是山东鲁盐这外来户说能进就能进入的。
所以鲁盐的销售增长很快就是停滞了下来,李孟正为这件事情发愁,来自现代地他并没有把盐货销售想像地太复杂,只觉得官盐私卖,谁卖不是卖,哪里想到这其中就这么大的关系纠葛,说白了,李孟卖盐一半要依仗刀剑,在外省卖不动,总不好明火执仗地打过去。
在此之外,也有些客观条件上的困难,比如说淮盐出产量远远的大于山东,而且运输可以依托漕运和两淮地密集的水网,而山东则不同,有些时候,即便是外面有需要,这边的生产和运输也跟不上。
所以李孟一直想要在淮北顺理成章的扩大自己的势力,占据几个盐场,利用对方的渠道来发卖,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而最近的这件事情,盐商的应对迅速,也找不到生事的借口。
听见这方家的方应仁把话挑明,李孟顿时是来了兴趣,方应仁也是看到了李孟的神色变化,心中有了几分把握,禁不住笑着说道:
“大人也贩盐,不过做的却不精细,要知道这盐业的买卖,并不是有盐就能卖出去的,两淮盐商都是山陕、徽州的商人,几十代的传承积累,才有了今天的局面,看着好像是钱货两讫的生意,里面的道道多着呢!”
李孟连连的点头,大明盐业买卖的最顶层就是这些两淮的盐商们,双方水火不容很长时间,李孟有时候也想,等到自己杀光了这些盐商,或许再也没有机会知道这个行业里面的奥秘,今日居然有一位淮上盐商给自己讲述,真是难得的机会。
方应仁实际上还是有些紧张,身为李孟的大将已经是有种杀伐地血气。靠近了接触,方应仁的压力很大,说了几句之后,喉咙有些干,端起茶碗喝,却已经是空了,李孟笑着有拿着茶壶给他倒满。
这次方应仁并不紧张,反倒是笑嘻嘻的端着茶杯受了,李孟终于是开口问道:
“却不知道方兄来意为何。总不会是在这里闲谈吧?“
方应仁完全的放开了,笑着回答道:
“大帅这么称呼实在是折杀小人,大帅养兵治民,花费巨大,这开源的心思想必是迫切的很,小民家中有些门路,愿意助大人一臂之力。”
听到这话,李孟眯起了眼睛,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也知道对方是主动上门讨好。天上没有白白掉下来的馅饼,对方必然会要求回报。
从前孔三德、周扬都是做过类似的事情,天灾频频,内忧外患,脑筋清醒地人都是看到内乱将至,急于寻求庇护之处,或者想在这乱世中博得一场大富贵,但现有这个状况下面,即便是有想法,也不能蓄积武力。个人还是无法和朝廷抗衡。
目前来说,也只能是下注了。
朝廷兵马没有什么下注的必要,常例的供奉已经是让人烦扰不堪,鞑子远隔千里,又是常在关外,而且此时的满清女真。在华夏汉人眼中仍然和禽兽没有什么区别。除却那一直和草原上有生意往来的山西商号,其余人都不愿意选择。
而陕西乱军,张献忠、李自成等人,煊赫时候也有几十万兵马,但几起几伏,总是看不到有什么长远,让人不太放心。
按说李孟也是山东总兵,正牌朝廷的兵马。在外人的眼中看起来。这李孟和寻常的大明军将没有什么不同,敛财的本领或许还要高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