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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疲惫地靠在墙上,喃喃道:“你回来试试吧……”
崔耀平这才知道,宁晏已经灰心。他流出眼泪道:“国公,我信你,我相信你是想让这个国家好的。我……我说不出什么道理,我不管你杀了谁,杀了多少人,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我就是知道,我的杀父之仇,没有你不能报。我……我……我死活都跟着你!”
宁晏轻轻地哦了一声,微笑道:“好,那么你就跟着吧。”他手中佩剑骤然挥下,崔耀平带着一脸惊骇表情的人头已经落进他手中,鲜血溅了宁晏满身。宁晏仔细打量着手中人头,小声道:“其实,杨予筹兵变我早就知道,你的父亲,是我安排给他杀的!”
“来人!”他大声道,“叫卫兵回来,天牢里关的那些皇子不要杀了!一个都别碰,十几个皇子,总是有好好乱一阵的那天,要是都杀了,倒替他们省了事!尤其是九皇子!安排人护着他。”
军中内府中的档案里,宁晏已经做了好多手脚,隐晦地指示九皇子能活到现在,实际已经暗中投靠了他。如今又让人看见士兵护着他,这么敏感的事情,可是很难说得清楚的。宁晏微笑道:“苑宁瀣,你的本事倒有些看头,可别让你顺顺利利挣下声名,你现在苦着点儿,但是将来你可要争气些,给我好好和你那些兄弟争一争。我看看,你们姓苑的,怎么个仁义法?”他诡异地笑着走出正殿,吩咐在皇宫中点起一把火。
元修坐在马背上,看着城中慌乱的百姓一拨一拨被赶进屋中,不攻而破,这个结果也在他意料之中。这样的仗打得没劲,可是营中现在有那么半死不活的一位,就算怎么打估计她也不会觉得很爽。
也并不是没有见血的,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不少人殊死搏斗,可见宁晏亦有人生死相随。宁晏已经和他们的快马在皇宫门外照了面,他并没有趁乱逃走,也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
元修带着攻城先锋部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宫门前血红的黄土和一地的头颅,死的几乎都是宁晏的人。在人数远远多于他们的生力军面前,这些人没有一点儿优势。只有宁晏没有动,他背靠着城墙,静静地看着元修。
元修停住马,沉沉喝道:“宁晏!速来投降,你手下可保全性命!”
宁晏轻轻笑了,随即是哈哈大笑,越笑越大声。他突然问:“元修,我曾经很看重你,记不记得,我写给你的信里说什么?”
元修凝视着他开口道:“你说,我们都没有机会一展胸中抱负,我们都是披着光鲜的衣衫听命于人的摆设。你让我设伏,许下事成之后和我共享江山。”
宁晏道:“你不信我会和你共享吗?”
元修道:“不信,你说的时候我也没有相信,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事,不是愿意听命于你!”
宁晏冷哼一声道:“那你现在还不是听命于人?”
“那不一样。”元修轻轻一笑,“值不值得听命,完全不一样。你要找到这么一个,就会发现人也不一定就要高高在上,听命于人也不算太难受。”
“你是说那个小丫头?她有什么好?”
元修想了想道:“让人不用怕也愿意听话,就是这样。”
他道:“宁晏,看你做的事情,我和你怎么说你也不会明白的!我也无须对你解释了,既然你曾看得起我,我也不侮辱你一定要抓住你,你痛快地去吧!”
他退后一步挥挥手,一刹那间身后神弩营一轮羽箭齐齐而出,近百支箭同时射中宁晏。他的血汩汩流入了脚下的黄土之中,好像一道落红斜阳。宁晏没有觉得疼,只觉得一阵眩晕。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密密麻麻的箭羽,忽然狂笑起来。他想到无数以后的事情,只没想到自己也会落个万箭穿心的结局。
宁晏摇着头,吃力笑道:“走狗!走狗!中原的人哪,就是一身欺软怕硬的奴才骨头!让我来看看,不让他们怕,姓苑的,你怎么能收服这群奴才吧!”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剑,突然跃起,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向自己腹中狠狠刺下,穿过身子又钉进城墙中。他就一身箭一身血红地挂在墙上,双眼睁得老大。
正文 第58章 谋国尽书生(13)
朝霞红得和晚霞没有什么区别,朝阳和夕阳也很相像,红光晕染了整个大地,城墙长长的影子落在地上,只在边缘露出一点点参差。从影子上,断然看不出这是一个全身插满羽箭的身影。
十五、别死
江州军营。
这日已经是青瞳不眠不休的第八天了。眼见她越来越虚弱,诸人还是一筹莫展,忽然脚步声急骤响起,只见胡久利飞快地从营门外跑进来,满面喜色,一路叫着:“攻破京都了,杀掉宁晏了!刚收到的战报!”
他挥舞着手中刚拆开的战报叫道:“快来看,你们快看,宁晏死了。”他把战报往武本善手中一扔,快步跑到中军帐外踢开营门冲进去,兴奋地大喊道:“参军!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宁晏死了!你的仇报了!李玄良、德妃什么慧,一个没跑!你可以吃饭了吧?”
青瞳的眼睛又大了一圈,她从胳膊里慢慢抬起头道:“哦,攻破了京都,好好,挺好,你们去吧,我先休息,休息一会儿。”
“你!你不亲手为你娘报仇吗?”
“报仇?好,好啊,报,等等就报,我累了,太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先休息一会儿。”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宁晏死了!司徒德妃也抓到了,你娘可以安息了,你不应该这么伤心了!”他大吼,“抓到害死你娘的人了!”
“抓到了……”青瞳微微站了一下,似乎要站起身子,可随即就坐回去,缩成原来的样子,“抓到了好,我不用伤心,不用……”她合上眼睛,这么多天她并没有发疯,每一件事情她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件事情她都明白,饭当然要吃,她也当然不会不想活,可是她真的没有力气动,真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他们怎么就不明白,人会累啊,累了不就是要休息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睁开眼道:“我累了,我还要休息一会儿,还要休息一会儿。”
胡久利目瞪口呆,突然身后一紧,被人扯着衣服拖了出去。他回头一看,叫起来:“任大哥!”
任平生道:“你怎么告诉她宁晏死了呢?真是的,说他打败我们了那位不一定信,对,你应该说宁晏跑了,跑没影了!而且,临走还杀了我们不少人!”
“可是宁晏就是死了啊!几万只眼睛看着,现在城墙上还是他的血呢。”
任平生不理他,皱眉道:“杀了谁好呢?杀了你不行,要不武本善和林逸凡两个一起杀了?”被提到名字的二人惊讶地看着他,任平生又摇头:“恐怕还是不够分量。”
“唉!”他叹气,“本来给她送信的那个小白脸或许行,可惜老子看他不顺眼,没带上他一起回来。他说声走就让他走了,也不知他现在在哪个地方呢,失策失策!咋办呢?”
“对了!”他一拍腿道,“把花笺叫出来。”又吩咐了亲兵几句话。
过一会儿花笺出来,任平生手中拿着一个海碗说:“花笺,对不住,你忍忍。”花笺还没有弄明白,一碗鸡血就全泼她身上了,她立刻发出尖叫。
“对,有这声音更像!”任平生道,“大家快躲起来,元修你再进去,说宁晏跑了,把花笺杀了,我们正在追!”
过一会儿帐中传出青瞳长长的叫声:“不!花笺……”声音凄厉痛绝,她踉跄跑出,见帐外全是人,花笺一身全是血。青瞳只觉眼前闪耀着那刺目的鲜红,手伸出去不敢碰她,只是说:“不!不,你别死!花笺,你别死,别连你也死了。”
花笺忍不住,上前抱着她号啕大哭。青瞳使劲晃了晃头,用手摸着花笺的脸,疑惑道:“你……你没事?”
“青瞳!”花笺大哭起来,“青瞳!我有事,你吓死我了!我怎么会没事,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吓死我了!我死了你会哭,你就不想想你死了我会不会难过……呜呜……你急死我了,你吓死我了!你这个坏人!你坏人!你浑蛋!你要急死我……”
青瞳怔怔地看着她,眼睛里慢慢浮起泪花。她轻轻道:“花笺,娘死了!咱娘——死了!”
花笺噎了一下,随即放声痛哭。王贤妃对于她,也确实和娘亲一样。青瞳眼睛里的泪水越蓄越多,终于成串成行地奔流下来,两人抱头大哭。青瞳积蓄了几天的眼泪一下流出来,一直哭得昏了过去。
大夫说这样反而好,她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已经可以喝点儿参汤,也不会反复只叫累了。之后的几天虽然一直昏昏沉沉地睡觉,完全没有一刻清醒,可比起前几日,已经终于让这些人放心了些。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平逆军乐乐呵呵地进入京都时,原来宁晏的部众除了少数战死及四散而逃的以外,还有许多人投降。大街小巷都走着这群一年前还是农民居多的军队,胆小的百姓躲在家中,胆大的也有趴在门缝往外看的。这些士兵看到百姓平民还算客气,看到穿着官服的人却立即变脸,说道:“元帅规令,京都大小官员不许出京,容后审理。”
早有一队精兵直奔宁晏的府邸,将已经挂了一百多年的肃宗手书“御赐宁公府”的金字招牌捅了下来。宁晏这座整个京都最豪华的国公府立即沦为平逆军阵地。
士兵奔了进去,见到衣着华丽的男子通通抓起来。一个人叫道:“咦,这里还有一间锁着的。”砰砰声过后,门锁被砸了开来,屋子里关着一个青年男子,他虽然换了一件整齐的衣裳,但脸上伤痕未复,行动无力。
那士兵迟疑起来,看他穿着是个少爷,可是这人明显挨了打,还关在房中。他喝问:“呔!你是不是逆贼宁晏的家属?莫说假话,门外那么多人,你想瞒也瞒不住!”
那人慢慢站起道:“我是,我是宁国公的外甥,礼部侍郎离非。”
那士兵高兴道:“哟嗬,快来,这儿还有一个!快抓起来,抓起来。”离非不反抗,顺从地走出房门。那士兵在他背上一推,喝道:“快点儿,你又不是大小姐,走路怎么这么慢,养尊处优的少爷,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离非被他一推,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勉强站定,已经出了一身虚汗。他不是养尊处优,只是已经四日没有吃饭了。宁晏将离非丢在府中只吩咐不准给吃的,就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大概元修破城再晚一日,离非就会饿死了。
此刻他跟着宁晏府其余人等被人驱赶至大理寺监狱,路上的阳光晃眼生花,他有气无力地走着,突然停下了,听到前面士兵和一个人说着什么话。
“是,都是宁晏的家眷……都统请看……”
离非头也没抬,忽然耳边响起了一个极大的嗓门:“咦?小白脸,你怎么也在这儿?”
离非吃了一惊,抬头见是熟人,是那日跟青瞳一起准备渡江的人,叫什么来着?他晃晃悠悠被拉出队列。只听那个大嗓门道:“你们弄错了,这个是自己人。”然后一只手就过来扯他身上的锁链,离非皱眉,拽得他好疼。
那士兵叫屈道:“任都统,这个人自己说是宁晏的外甥的,现在这个时候,要不是他外甥谁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