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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自己的血花落在身后。
他猛地向后弯腰,肩头几乎贴上地面。若是一般的暗器,他完全不用俯得这么低,然而这些箭支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这气势已经压倒了他,迫使他必须贴上地面才心安。羽箭凌空飞过,带起的气浪割得他脸颊火烧一样疼痛。
一轮落空,另一轮五十个弓箭手没有丝毫停歇,手指同时一松,又是五十支长箭射出。就像有人指挥一样,所有的弓箭手在羽箭离弦前都把手中长弓微微抬了一下,于是这次射出的五十支箭就比上一次抛得高出少许,在任平生面前五步达到最高,然后挟着雷霆之势,呼啸着对他当头插下。
任平生一掌拍上身边一块巨石,岩石也经不住他这全力的一击,化作无数碎块四下激飞,将羽箭撞得失去了准头,急切间控制不好力量,他自己也被几块碎石打得生疼。
他刚在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躲过了这些追魂夺命的长箭,突然耳边嗡的一下,瞬间失去听力,好似空气都被一下子抽空了,他脑袋旁边短暂形成真空。
任平生维持着铁板桥的姿势平平飞出,几支后来的羽箭贴着他的身子落下,深深插进地里。看似同时离弦实际上却有前有后,这是这支弓箭队排练好的阵势之一,叫作阴阳箭。前箭为阳引人注意,后箭为阴,杀敌无形,专门用来对付身手极厉害的小股顽敌。
正文 第40章 莫言三冬无春色(11)
真正在战场上他们只施展过几次,对付的都是人数和他们差不多的敌军重要将领,次次中的,还没有人从箭下逃生过。然而这次一百名弓箭手针对一个人,却还让他脱身,弓箭手们也是吃惊不小。但是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吃惊却不慌乱。这一轮弓箭手射空,前面一轮五十人手中羽箭又是同时出手。
前面那一下平飞已经用尽任平生全力,他再控制不住重心,死狗一样趴在地上,随即也顾不得风度,一个懒驴打滚滚到一块巨石后面,双手抵住石头。
又一轮羽箭刚好射到,快得好像弓箭本来就长在弓弦上,不用搭箭,也不用瞄准一般。这一系列动作都发生在一瞬间,无论射箭还是任平生几个闪躲都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若有旁观者一定会被他们弄得眼花缭乱,发生什么事情也看不清楚。
岩石上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任平生刚才一掌击碎岩石力气使过了,此刻觉得手上被接连而至的箭支震得酸麻,竟然快扶不住岩石了。他从来也没有遇到过这般强敌,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遇上,背后冷风飕飕,却是出了一身冷汗。他心脏咚咚直跳,这些人目光冷酷坚定,不像山匪,倒像是身经百战的军人。
任平生所料不差,这队攻击他的弓箭手不是普通山匪,而是定远军武本善所率前锋军中赫赫有名的神弩先机营。
一般军队中的弓箭队最多只能做到三轮换着发射,留下的时间才够其他两组搭弓瞄准。可是周毅夫当日硬是要求神弩先机营做到两轮一发,还要求准确率达到十发九中,半年考核一次,不合格的立时淘汰,从其他队伍中选拔合格者代替。整个定远军中士兵莫不以能晋身神弩先机营为荣,日夜苦练。
一营的编制本应该是五千人,可是尽管主帅一再提高要求,能达到标准的还是有八千多,所以这神弩先机营虽然叫作营,其实人数已经比得上别的营近两倍。至于战斗力更是不用说,就弓箭手论,整个天下也找不出比他们精良的队伍。即便是以弓马闻名的西瞻,或许有百十个箭比他们射得好的战士,然而比起整体威力,也是远远不如。
何况现在这一百人皆是神弩先机营中的精锐,个个都能马上随手一射就百发百中,现在站在平地上又是偷袭,那当然威力更大。对于任平生来说,今日之险生平仅见,而让神弩先机营中的精锐一百对一,仍然毫发无伤的也是绝无仅有。
任平生赖在石头后面不出来,那队弓箭手中领头的使了个眼色,率先一箭射中石头中间一条不起眼的裂缝,五十人手中箭齐齐落下,全都射中同一点。顿时石屑纷飞,方圆几百米只能听见金属撞击石头的锐响,另五十人借着声音掩护,悄悄向石后包抄。
片刻之后石头发出噼啪声,一块巨岩竟然生生被弓箭劈开了。这时五十个弓箭手已经离岩石不足十丈,只等敌人现身就箭支齐发。
随着石块被击碎,空气中腾起一片石粉形成的白烟,一片沙石突然暴雨一样从石后飞出。五十个弓箭手猝不及防,半数以上都被击中,本来被个沙石打一下这些人谁会在意?但是这些沙子愣是和别的不同,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让它打中的人个个都站在原地,伸手抬腿动弹不得。任平生已经在石后瞄了很久,所以这一把沙石一点儿没浪费,全打中对方穴道。
在那阵子锐响中,别人可能真听不见动静,但是像他这样的内家高手,对着没有内功的普通人,别说五十个人悄悄走路,就是一个人小声喘气也听得见。
他站起来大声道:“这些人都中了我的法术,你们带我上山,本大法师就给他们去了法术!要不然传染开来,你们个个都成了他们一样的木头人,让你们莽虞山的山上多了一百棵人树!”他说得神气,可惜满头石粉灰头土脸,形象大受破坏。
没想到剩下的众人一起搭弓,齐齐瞄准他的要害,没有一个被他吓住。
这些弓箭手会内功的虽然一个也没有,但是定远军中专门有教头教授外家功夫。那些教头中会内功的也还是有几个的,他们都明白这些人是被点中穴位,而不是这人胡说的什么法术,况且对于这些久经战场的战士来说,就是真有妖法也吓不住。
任平生一见不好,另一只手中还有一把沙石就要扬手出去,同时右脚使力,预备沙石脱手同时蹿出这可怕的羽箭包围,再找机会上山。要不是青瞳还在山上,他就算再没面子也肯定先撤,不会硬要上了。
他肩膀刚动,弓箭手们弓弦齐齐铮的一声拉满,就在弓箭刚要射出之时,山上传来五声短铮鸣。领头的弓箭手眉头一皱,有令让他们放闯山的人离去。
他一摆手止住手下道:“阁下走吧,统领有令,只要阁下不闯山,不得伤你。”
任平生摇头道:“我们再来,没想到小小的莽虞山竟然有这般好手,看来任某真是小看了天下英雄。上不去山我认命,但让我不去闯山万万不能。”领头的弓箭手眉宇间流露出一阵怒意,喝道:“那好,留下命来吧!”箭支就待射出。
“哎哎哎……慢着!”任平生突然叫起来,一指山上,“先等等,好像是大眼睛下来了,我们等等再打。”
随着他的手指,山上下来一匹白马。任平生眼尖,远远就认出正是青瞳,很快就到了近前。他见青瞳面色惨淡,她上山只是一会儿工夫,竟然好似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一般。
任平生叫了句:“喂,你这是怎么了?”青瞳看着他,突然苦笑道:“任平生,你在这儿正好,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有事你就说吧,这是怎么啦,乌眉灶眼的?被山上的蟊贼欺负了?”
青瞳摇头:“没有人欺负我。我有事求你。现在这个时候,元修大军就算到了渝州城下开始攻城,也应该来不及包围全部四个城门,尤其渝州北门离他最远,我们现在赶快回去还来得及。回到渝州之后,你不要作战,只要装成个百姓在城中藏匿,一旦城破,城中必然极乱。王敢拖住敌军主力,请你趁乱进城救花笺出来,她跟着我尽是担惊受怕。你武功盖世,在乱城中只救出一个人来把握还是很大的。你救她脱险吧,别人也没有这样的能力,拜托了!”
任平生仔细看着她道:“我以为你会让我救你父皇,为什么是花笺?你的父皇不是更重要吗?”
青瞳看了他一眼道:“我父皇是元修的目标,你要救他是不成的,没上过战场你也许不知道,在千军万马面前,你便是武功天下第一也不可能任你横行,能救花笺就指望你了。”
她目光莹然,温言轻劝:“任平生,这一次别逞英雄行吗?”青瞳很少用这种带着关怀和恳求的语气说话,任平生听得有些呆了,只觉这话像是有了形质,热水一般从耳朵流进心里,一路烫得暖洋洋的。
他吸一口气才道:“就在一刻以前你说这话我可能还不信,可是现在我已经见识了。”他一比对面道:“不用千军万马,再来这么一百人,收拾我就绰绰有余。”
青瞳瞄了一眼,微笑道:“也不用气馁至此,我保证元修的军中没有这样的弓箭队。”
任平生一摆手道:“大眼睛!我可没有气馁。老任现在就去城中把花笺接出来,再找时机救你父皇。你别怕,老任是大苑人,为自己的国家就是拼了命也认了。”
“任平生,你为什么非得逼着我说出心意?”
青瞳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别说你救不出,就算能救出来,我们带着他能做什么?去找个有兵的将领给他当傀儡,还是去西瞻寄人篱下?”
她悠悠叹道:“与其做个亡国之君,不如让他在城中战死,还能成全了他为国献身。要知道谁做了错事,都必须付出代价。”
任平生有些吃惊,断然没想到这个女子这样烈性,连自己父亲的主都要做了,替他选了一条壮烈的路。依着景帝自己大概是不肯如此的,但是这种做法却符合任平生的心意。他沉重地点点头,道:“大眼睛,那你呢?”
“我姓苑,自从高祖得了天下,指着自己的姓氏为国号那天开始,姓这个姓的人就不该让国家比自己先死!”青瞳坚定地说,“我们走!”
他们两人刚下到山下,身后忽听马蹄急响,胡久利的大嗓门传来:“公主,等等我!等等我!”
青瞳勒马停下,胡久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我跟你去!我带了自己手下的一千个兄弟来,虽然没有神弩先机营的,但是身手也都不错。”
“哦?”青瞳道,“你放得下元帅的大仇?”
“那不是,只是我是呼林的守军,周远征将军临走的时候给俺下了最后一个命令就是好好保护你……”胡久利抓抓后脑勺,“俺就是觉得,他要是活着一定还是想让你平安。他肯定就是这个意思!”
青瞳猛然瞪大了眼睛,随即眉毛皱起,脸上表情阴晴变幻。胡久利和任平生都熟悉这个表情,她这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果然,片刻后青瞳咬紧嘴唇道:“任平生,你带着胡久利的手下先回渝州,砚台留给胡久利,我要和他去一趟呼林关!”
胡久利吃了一惊道:“呼林?现在这个时候去呼林,好几千里路呢,来回还不得半个月?等我们回来,渝州不就早叫元修踩平了?”
青瞳双拳紧握,嘴唇紧咬,喝道:“任平生,告诉王敢,他若能守住七天,我就回来接应;他若守不住,我就回来给他报仇!”她说罢,不再解释,打马就走。
“哎哎哎……”胡久利赶快就追,任平生催马上前,将他一把从战马上拎到自己所骑的砚台的背上道:“骑这个,要不你追不上!”然后自己一个纵越,大鸟一般上了胡久利的战马。
胡久利只觉得这匹黑马猛地一蹿,赶紧拉住马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