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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不会彻底失去信心!您从骁羁关跃下就一直跟随老臣,如今陛下面前又是一道悬崖,臣决不会在此刻舍您而去。老臣知道陛下的志愿,您只是想做点事出来,让大家看看您的能力,现在老臣也已经没有退路了,臣也已经不能回头了!那就让老臣在您身边,助您一臂之力吧!”
苑瀣怔怔地看着满头白发的霍庆阳,心中一热,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
助他一臂之力的结果,是跟他一同摔得粉身碎骨。
在以为青瞳已经死了的时候,霍庆阳死守着不肯拿出遗诏,那个时候他不肯助自己一臂之力。等他终于拿出遗诏了,他一天也不肯上朝,在自己很需要声誉的时候,他也不肯助自己一臂之力。在遗诏漫天遍地、他羞愤难当的时候,他也未曾出来哪怕说一句安慰的话。可是在这个最后时刻,不助他一臂之力就会死的时候,霍庆阳却站出来,要义无反顾地和他在一起了。
锦上添花谁不会?雪中送炭才难得。
“好……好……好……”此刻除了“好”字,他还能说什么?
苑瀣把滚烫的眼泪洒在霍庆阳手上:“元帅!我们最后,再做一点事吧!”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一擦,朗声道:“战事皇妹早已筹划妥当,我们便着手去做那能让大苑中兴的新政吧!”他指了指书册,“此刻,我们用得起雷霆手段,我们不怕得罪人了!”
“战事交给常胜,陛下放心吗?”霍庆阳定定地看着他,问道:“常胜是定远军的旧部,参军的亲信。您放心吗?”
苑瀣咧嘴一笑:“临阵对敌、筹划战局的能耐,朕比她差得远。既然她已经想到西瞻军进入南部九州的可能,也已经将战术和将领的人选定下来了,朕为什么不照做?如果她定下的战略不行,那朕去指手画脚,只会更糟。我们还是扬长避短,推行新政吧。”
霍庆阳缓缓抬头看了一眼苑瀣,心中颇多感慨,对于青瞳和九皇子,他都有很深的感情。宁晏作乱的时候,大苑曾经有一段很短暂的时间分为南苑和北苑,当时霍庆阳有个荒唐的念头,如果这俩兄妹能够和平相处,哪怕将国家分裂,一南一北,也挺好啊!他们两个都够得上一国之君的资格,都是出类拔萃、能将大苑带入辉煌的人。
他自己也知道这纯属异想天开,争斗除非没有开始,否则便一定要有个结局才行,没有人会天真到以为说声放手就可以全身而退。九皇子绝对没有回头路了,即便明知道前面是悬崖,也得走下去。所以他早存了玉碎的决心,压根就没有做求和的努力。
就因为九皇子面前是悬崖,他的处境远不如青瞳,所以霍庆阳绝不能舍他而去,哪怕为此付出自己全部的代价,他也不能退缩。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道:“臣遵旨!”
大苑北边,关中军营里。青瞳一手拿着九皇子给她回复的语气强硬的诏书,一手拿着九皇子推新政、除外敌的密报,神色奇异,说不清是喜是怒。
出乎所有人预料,他们想象中的九皇子诏书一来大苑立即开始内战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关中军并没有回兵向南,而是发往北疆,和西瞻东林的军队对峙起来。
似乎两位皇帝都默认接受了对方的命令,我要你安定南方,好!我要你击退北敌,好!他们真的照做了。
真是……好生诡异!
七
北风凛冽,天降繁花。三天前,草原上下起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一望无际的衰草长河都已经不见,取代它们的是一片银装素裹。
西瞻军的营地里,一层叠着一层的军帐上都落满了皑皑白雪。西瞻布料稀少,帐子都是牛皮拼成的,不像大苑的军帐清一色都是白色帆布,所以颜色都是土巴巴的黄灰色,此刻这些黄灰色帐子的圆形穹庐上顶着一圈圆形的白雪,看上去像一个个白了头发的老翁。
大苑那边的元帅挂印封剑的消息虽然没有传到西瞻,但四十万士兵没了主帅自然不能主动出击,只能坚守战场等待命令。西瞻那边将领意见不一,争执不休,也没有主动出击,所以战局已经似这般僵持了好些日子。
天寒地冻,士兵们都躲避在毡帐内取暖,少有人出来,只有几队哨兵缩头缩脑地走着。他们边走边向苍茫的远处望去,目光跟景色一样茫然。
突然,几声响亮的鹰鸣响起,营地中靠右侧一个帐篷帘子一掀,一个高瘦的中年人急匆匆走了出来,他眯着眼睛望向苍穹,将一条蓝红两色的布条缠在右臂上等着。天空本来是白茫茫一片,但随着他走出来,一点黑点却突然出现。
黑点来得极快,转瞬间便大了许多,随着一阵厉风,天空中扑下了一只黑鹰来。它双翼急促拍打,将地面积雪扇得打旋飞起。
这只黑鹰极大,羽毛黑中带着青色的荧光,一双脚爪也是淡青色,双眼金光烁烁,在天上卸去力道,轻轻巧巧落在中年人缠了布条的右臂上,顾盼之间,不怒自威。
那中年人轻轻抚摸黑鹰翅膀上的羽毛,道:“青羽,怎么是你来传信?有急事吗?”
黑鹰轻声鸣叫,抖抖羽毛,自己将脚爪亮了出来。它是西瞻这一批驯鹰中最好的一只,飞行速度极快,力气也很大,通常只有极为紧急的信件,才会用它来传递。
驯鹰人从它脚爪上解下竹筒,然后转回帐中,拎出一块足有十斤重的新鲜牛肉,用力抛向空中。
驯鹰人只觉得自己肩膀猛然一沉,青羽借力蹿上空中,双爪齐出,牢牢将肉抓在脚爪之中,随即清越长鸣一声,双翅一展,飞上半空。它的飞行速度极快,转瞬间便没入天际消失无踪。
驯鹰人望着黑鹰消失的地方,眼神也有些茫然。他摇摇头,拿着竹筒向中军最华丽的大帐走去。
门口的护卫拦住他,道:“皇帝陛下正在和各位俟斤酋长开会,你等等吧。”他们已经十分客气,如果不是驯鹰人来,别人根本不能靠近这顶大帐。
驯鹰人踌躇道:“这封信是青羽送来的,必是有紧急情况,还是通报一下吧。”
护卫也知道青羽送信必有急事,犹豫一下,道:“那你等等,我去试试。”
中军大帐此刻十分热闹,能容纳百人的豪华大帐里,此刻真的挤进去百多个人。
忽颜坐在首位,他的脸色有不健康的潮红,他的长子萧定西站在他身后,随时准备照应老父。在他下首高高低低站着百多个人,少数人穿着西瞻的铁甲军装,多数人还是穿着西瞻人喜欢的皮毛袍子,这些人都是西瞻下属各个部落的俟斤酋长。
西瞻从本质上说,还是游牧民族。不光是这些大大小小的部落,便是已经立国两百年的西瞻本部,也仍旧是以放牧为生的牧民为主。
他们这二十万人人数虽然多,战斗力虽然强,但成分却复杂得很,细细划分的话,足有七十几个部落。率领各个部落士兵的,也都还是他们自己部落的俟斤大将。西瞻本都和这些部属的关系并不像中原那般紧密。忽颜叫他们来共同参战,却没有给他们提供军服兵器等物,所以他们的衣着便五花八门,各有特色。
“诸位酋长。”忽颜眼睛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这些人都静下来,等着他说话。忽颜将这些人一一看在眼里,才轻轻地发话:“这段时间,听说大家意见不一,有人建议回去,有人还想战斗,私下已经里有了不少冲突。草原上的狼群要是互相咬起来,还能抓住猎物吗?朕今天叫大家来,就是想问问清楚,你们中多少人想回去,多少人还想继续打仗。”
“皇上!”贺谷部落的大将站出来,右手按着胸口行了个郑重的礼:“历来冷天都不是我们出征的天气,这次出征时间从夏天拖到冬天,已经前所未有地长。如今雪也下了,羊羔子都躲在母羊身下啦,马驹子都躲在母马身后啦,部落里的母亲伸长脖子看着,我们不如先撤回去,明年再出兵吧?”
“大汗——啊,不,皇上!”一个小部落的俟斤越众而出。今天帐子里的都是草原有身份的人,他们的皮袍以猞猁皮、狐皮等价格昂贵的皮毛为主,少有牛羊皮的衣服,所以他身上一件脏兮兮、油汪汪的羊羔皮袍子便十分显眼。
“别听贺谷人的话!”他嗓门很大,声音在嘈杂中脱颖而出:“皇上,我速离部只有一千个战士,您一声召唤,我就将族里的战士全带来了,一点风雪怕什么?速离部落的勇士不愿意就这么回去,想和南苑好好打一仗!”
他这句话一出口,倒有一半以上的人齐声应和:“是啊,陛下,我们不怕风雪,继续和南苑打吧!”细看这些附和的俟斤,多半都是和速离部一样,战士不满三千的小部落。
贺谷部落来的虽然只是一个大将,但拥有几万战士的贺谷部落,一个大将也不把速离这般小部落的俟斤放在眼里。他冷哼一声道:“现在还是一点风雪,再过些日子,可就是大风大雪了,我们若不先退回去,等到回去的路被大雪封满,等到我们的马蹄在冰面上打滑,那可就未必能平安回到家乡的毡包里了。”
贺谷部落地处西瞻都城聘原以北,气温的确要比速离部属地冷得多,历年“白灾”——雪灾,都会给贺谷部造成不小的损失。
正文 第192章 今古山河无定拒(6)
另一个小部落早虬部的俟斤站出来,也道:“中原实在太大了,我们二十万人从云中开始推进,到现在还没能走出关中,看来想占了整个大苑恐怕一整年也难以做到,既然这样,何必冒着顶着大雪回去的风险?”
忽颜不禁微微抬眼扫了他一眼,早虬部落十分小,他也没有在意过这位俟斤,没想到这人最初的志向竟然如此远大,想占领整个大苑!忽颜知道,现在凭借西瞻国力,是不可能一步步推进吃下大苑的。像萧图南那般釜底抽薪,突然出现在大苑心脏倒还有希望。
忽颜不动声色地看着下面,早虬部落的俟斤和速离部落的俟斤站在一起,正对身后几十个支持继续战斗的俟斤好言相劝——
“就是最健壮的猎鹰,也要时飞时停;就是最雄壮的骏马,也要时跑时歇。连太阳都要半天升起半天落下,我们大家还是现在走,明年再来吧。”
速离部的俟斤怒视他,喝道:“你说得倒轻巧,把你们的财物分我一半,我就回去!”
早虬部落人数比速离多些,有两千六百人左右。这些小部落加在一起人数不过二三万人,被忽颜收编在一起统一部署,所以他们在中军帐的位置是挨着的。
因为他们势力不大,并不被忽颜看重,所以这些杂牌军一直游荡在主力骑兵外围,负责为大军收集补给。
这样的任务分派使得这些小部落很高兴,深切体会到了有皇帝有规则的好处。草原奉行能者多劳、能者多抢的制度,如果没有规定,由着大家自己去抢,他们是绝对抢不过那些大部落的。如今大部落要负责军事行动,不能参与抢掠,只能看着他们满载而归。虽然忽颜说了抢掠所得要平均分配,但是这些直接去抢的人,遇到好东西当然自己先拿了,交出来的只是一小部分,只有抢回来的粮食不能留下,要全交出来大家一起吃。
早虬部落运气好,抢到了一个郡城的府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