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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生中,再也没有一次挫折带给他的打击比这件事更巨大。哪怕是遭遇宁晏背叛,哪怕是母亲死去,他被作为军奴流放,哪怕是骁羁关上九死一生,哪怕是永春门前箭雨如飞,哪怕是武英殿上刀斧临身……
无论哪一件事,都未曾让他如此绝望,如此厌世。
他觉得自己不如死了,死了也远远比这要好!如果有一个仙人来到他身边,许他一个愿望,他就会说,希望自己拿出诏书之前,突然死了!哪怕是最窝囊的死法,睡觉睡死,喝口水呛死,被老鼠吓死……什么都好,别人最多会笑他倒霉,不会像现在这样看待他。
整个大苑、整个中原、整个天下,还有比他更是笑话的君王吗?
身败名裂的不光是他,凡是大力拥护他的人,楚惜才、霍庆阳、田泽、西北军同袍、白家……所有人都被他连累了。
门外内侍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王庶将他们都赶出去,不许进来。这些人都明白新皇心情肯定好不了,也不敢过来,只在门口嘟囔。可是他们说话的声音这么大,这对非常了解宫中规矩的苑宁瀣来说十分不习惯。他不由嘲讽一笑,看来连这些最低级的宫人,也知道他这个皇帝已经不需要尊重了。
也许三五日以后,也许个把月,也许还能拖个半年,他就会被人用最羞辱的方式轰下这个位置,时间取决于新的皇帝角逐,什么时候能有结果,等那个幸运儿确定,毫无意外地就会将这件事提出来作为让他下台的借口,他怎么狠心在皇妹青瞳名誉上做文章,别人都会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加倍还给他。到时候以给先帝正名的名义也好,驱逐败类的名义也好,对他来说结果都一样,最坏的结果一定会来,只是时间问题。在这期间,他成了最尴尬的缓冲物,人们需要这个位置上有他,但人们都兴致勃勃地等着看他的笑话。
早朝,新君继位的巡游,一切都免了,他恨不能有个乌龟壳给他缩进去,永远不问世事!
“陛下……”终于有一个小内侍推门进来,轻轻地说:“白随云先生在宫外,拿着陛下给他的令牌,说是一定要见陛下。”
“他来做什么呢?朕现在……还有什么好见的?”王庶垂下头,语气里有说不尽的嘲讽。笑这个奇怪的世界,笑这个可笑的自己。
“陛下……见吗?”
“陛下……?”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内侍撇撇嘴,慢慢退下了。
正文 第186章 人间所事堪惆怅(9)
十五
天光渐渐亮起来,又渐渐暗下去,又渐渐亮起来,整整两夜一天,他没有吃任何东西,也没有说一句话。他整个人迅速沉默下来,不光是一言不发的沉默,而是连精力、气质、神态、眼神,所有构成一个活人的一切,都一起沉默下来。
“陛下……”到了第二天早上,内侍又推门进来,道:“陛下,白先生还是没走,他无论如何也要见您一次。他有您的令牌,奴才们也没有办法。白先生说……他说……”他艰难地开口,“现在除了他,没有人能救陛下了。”
“哦?”王庶霍然抬头,眼前因长时间没有进食而一片模糊,然而他的心却怦怦狂跳起来:“快让他进来!快宣!”
他扶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脑袋一阵发昏。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思考虑白随云语气是否不敬,白随云说能救他!真的能吗?真的能吗?
白随云只片刻就进来了,他神情同样憔悴,显然这个变故对已经在王庶身上投下重注的白家而言,也是极大的打击。
“白先生!”王庶一把握住他的手,“你有什么办法?”他的嘴唇因长时间没有进食而干裂,一张嘴扯动就裂开无数细口,这一句话说得满嘴是血。
“陛下。”白随云咬牙道“臣家族长让臣来,给您带一句话。臣只有一个主意,如果您答应,臣白家就倾尽全力,再帮您一次;如果您不答应,那么白家也只好壮士解腕,离开大苑。西瞻东林北褐南诏,天下都有臣白家的产业,离开了大苑,臣死不了,但是陛下您,可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先生快说!”王庶急不可耐地道。
“再掘开河堤,重淹济州一次!”
“什么?!”王庶惊呼出声。
“当然不是像上次一样!”白随云咬牙地道,“我们就是以济州为目标,不打算水淹京都,那就不必从京都上游凿开堤坝,可以直接在济州北部紧邻沛江的开阳郡动手,效果肯定更好!此处本就是梁河固有河道,因为京都上游人工开凿了那一段,才将开阳这段河道堵住的,每年都要维修,不然就有河水重新回流的可能。从这段堤坝动手,必定事半功倍。”
“先生!”王庶断喝一声,打断他的话,“你这是什么意思?济州现在有三百万难民尚未安置!漕运刚刚接济上来,他们才刚刚吃饱饭!你要朕再次放水?”
“要不然怎样?”白随云脸上再也没有那种潇洒的气质,反而看上去杀气腾腾,“如果没有什么大事转移视线,这些遗诏现在虽然还都在济州,但很快就会传遍全国!白家就是有通天手段,也无法让整个大苑四万万人都闭嘴!”
王庶气极反笑:“遗诏虽然都还在济州范围,但是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就算现在北边还没有人知道,但是济州是南方九州之一,南方九州一直有它们自己的关系网,它们早就知道了!你这算什么主意?济州知道就放水淹了济州,那南方九州都知道了呢?别说沛江,你就是把整个东海倒在陆地上,能将南方九州的百姓都淹死吗?”
“这个不用陛下担心,臣家族长当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遗诏这样的大事,南方百姓就算知道消息,那也是道听途说,他们毕竟没有看到真的东西,现在还在瞎猜而已,只要我们把源头堵住,再散布更多的消息,百姓众说纷纭,也就不足以引起大祸了!”
王庶连连摇头:“百姓没有准确消息,但是南方九州的官员世家,肯定已经有了准确消息。这些人个个都是宦海沉浮的油滑之人,等你的假消息散布开来,没有把握的官员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官员不用理会!”白随云脸上露出狰狞之色,“陛下手中握有西北军,还怕什么官员!此事既然不能遮掩,文官先不用管,陛下就用手中西北军震慑有兵的武将便可。当然,西北军不方便正面出击,如果有特别不识相的官员,臣白家可以效劳。”他咬牙道,“臣白家有约一千人的死士,都是学过秘术的!正面上战场虽然不能以一当百,但是潜伏刺杀之术,却是精通至极!士兵没有了领头的人,想必也不能动摇陛下根基!”
王庶气息都粗了:“先生,你这是要朕挑起大苑内乱!”
“当然要乱!”白随云叫道,“不乱您怎么摆脱眼前危机!您忘了您那皇妹占尽天时地利,想要革新,也一样要用战争转移人们的注意力!”他实在太急了,对这个由他白家扶持起来的皇帝说话语气里一点敬意也没有:“若是没有更大的事情出现,谁舍得把目光从这件笑死人的事情上转移?即便没有野心的人,谁会不幸灾乐祸要看你的热闹?等济州再遭一次大洪水,死的人再多上十倍,我看谁还笑得出来!”
王庶脸色铁青:“为了这个,你就要朕置三百万人于死地?”
白随云听他声音阴沉,知道自己有些过分,吸了一口气才道:“陛下息怒,是臣太无礼,臣也是太为陛下着急,一时忘形,请陛下莫怪!”
“你是否无礼并不重要,可你要朕杀死三百万人,这岂是有礼无礼的事情?”王庶干裂的嘴角流下血来,还没有完全康复的嗓子声音嘶哑,但是却突然爆发出一股威势来。
白随云微微心惊,顿了一下,才道:“陛下莫急,自古也没听过有洪水能将一个州的生灵全部淹死的事,济州的水再大,也最多是紧邻沛江的那几个县乡全部遇难罢了。济州三百万难民,绝对不可能全部淹死。这水,只是将难民最后一点希望都淹掉了而已。只要让他们缺衣少食,生存都没有着落,谁还有心思考虑谁做皇帝的问题?到时候只要陛下亲自出面,召集他们护堤抢险,给他们发放衣食,再将这些百姓放出,他们亲眼看见陛下的努力,亲自得到陛下的好处,定然会到处说您的好话。老百姓口口相传,这可比下几道圣旨都更让百姓信服!只是死的人越多,越容易转移天下人的视线!我们控制水量,不过至少也要超过上一次三倍五倍。”
王庶眼神定定地落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白随云心中焦躁,耐着性子道:“陛下要是心存仁厚,那也可以再少些,不过要是两倍人数都没有,那就根本没什么作用了!”
王庶还是定定地看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然而白随云已经从他的眼神中得到答案,便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陛下,您想好了没有?您我相识一场,随云深深仰慕陛下英姿,实在不愿意看到陛下这样倒下。”他轻轻嗤笑,“陛下就此下台,您的亡母,恐怕都要蒙羞了,今后无论多少年,提起您的时候,人人都要嗤之以鼻。陛下您九死一生才有今天的地位声名,就这么放弃值得吗?”
王庶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终于还是缓缓摇头,哑声道:“二十万人的性命,足以换朕小小声名,朕值什么,朕自己心中清楚。”
白随云脸色难看至极。
王庶摇头道:“多谢先生美意,朕无福消受,你走吧。”
白随云紧紧咬住牙,一句壮士断腕说得容易,但哪里是那么容易决定的?虽然东林西瞻北褐南诏都有白家产业,但怎么能和中原的产业相比?要是放弃了中原,那不是丢下一只手,而是扔进去一个身子,只跑出一只手来。
白家在中原经营了三百多年,比大苑朝存在的时间还长,不到万不得已,他又岂会放弃?
“陛下宅心仁厚!”白随云表情慢慢变得和缓,微微笑起来,“族长这次命臣前来,便是看看陛下是否为可托之人,陛下面临如此难题,还能以百姓为重,这才是值得臣白家效忠的英主!”
王庶抬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一动:“先生!难道你还有别的方法?!”
白随云点头,道:“方法仍然是水淹济州——陛下别急!此淹可非彼淹。我们不必大动干戈,只要借助一点天威神迹。”他接着道,“百姓可愚,这些年连年大变,神佛昌盛,我们只要在河里弄点神迹、天意之类的东西出来,就可以让百姓疑神疑鬼。这点臣家主已经想好了。我们仍然让梁河旧道重新通水,只不过好生控制水量,让水势看着凶猛,却不会偏离河道过远。大水过后,会有金甲神人显灵,说天命归于陛下您,却还有人擅自伪诏,流传不利于陛下的言论,败坏陛下声名,所以苍天示警,给乱说话的人一个教训!出了这样的事,官府必将追查,我们会安排些官员在夜间莫名其妙丢了头颅,如此一来,百姓更加会传个不停。随即我们再让沛江下游几个州的渔民都在河里打捞上肚中有布帛的鱼,上面写上陛下您天命所归之类的话,足以让百姓不敢胡言了。”
王庶皱起眉头,这个主意听着有些可笑,却绝对是可行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