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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金主-第2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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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好像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罗振权道。
  “的确,所以我把投资算在了郑存恩头上。”徐元佐道:“侵吞族人资产,这是天下之大不韪。郑老师固然是个穷进士,但终究是进士,士林中人。郑峙不过一介举子,一旦发生冲突,士林肯定站在郑老师这边。就算郑峙钱再多。士林也不会买他帐的。”
  因为士林中人绝大部分都不缺钱。越是声望高的,家里钱财也就越多。就越看不起只有钱的暴发户。而且郑老师为官清廉,还能增加不少同情分。
  罗振权想了想,明白了这层关系,道:“你这是用郑家人牵制郑家人。”
  “郑老师远在千里之外,郑存恩不过十来岁的小屁孩,谈不上牵制。”徐元佐顿了顿:“只能算是保险吧。对了。你带几个人跑一趟福州,多买些礼物,不要怕花银子。改天我带小世兄去拜会一下府县里的缙绅大户。这回郑老师家盖房子,也多亏了他们帮忙。”
  罗振权会意,点头应诺。
  如果徐元佐现在不出面。要想地方缙绅们自觉善待郑家,只有等郑岳位居高位,或是致仕归乡。而无论是位居高位,还是致仕归乡,本质只有一条:掌握足够令人愿意结交的政治资源。
  譬如海瑞那样的孤臣,即便身居三品,致仕之后也没人会去结交他——他是以破坏自己的政治资源一步步走上去的,就像是个被过度开采的矿洞,非但没有油水,还有危险。
  徐元佐就是要用银弹开路,告诉福州的缙绅:郑岳是个有政治资源的进士,而且前途光明,是一块璞玉。只要假以时日,绝对一飞冲天。
  首先就要从拜会郑氏家族的进士举人们开始。
  诚如郑峙说的,郑岳中了进士,授了官,连家书都不写几封回来,谁肯热脸贴人冷屁股?现在徐元佐拿了价值不菲的礼物,带着小郑存恩,一家家拜访过去。有恩情的谢恩情,没交情的建立交情,该认的兄弟得认,该拜的老师得拜,总算编织起了一张族内的关系网。
  这一圈走下来,郑存恩的心态也颇有变化。他在家里只听母亲和阿公说,族里对他家有大恩。走到外面,也听乡邻们说郑家真是厚道。小孩子没有判断能力,自然就觉得家族对他家已经仁至义尽了。
  然而看过了同族进士、举人们的奢华生活,郑存恩却发现自己家里的瓦房,甚至还不如人家的柴房!这种可怕的心思渐渐滋生,感恩之情不自觉地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世兄,为何家父是进士,反倒不如举人过得好?”郑存恩与徐元佐形影不离数日,对这位大不了他几岁的世兄极为信赖。这位世兄非但从衣食住行上彻底满足了他微不足道的需求,更是在为人处世上给他立了一座标杆,让他格外向往。
  徐元佐当然不会教育他:权利义务是互等的。你爹不给族里做贡献,族里能这么待你们已经很宽厚了。
  小郑同学与郑氏一族貌合神离,这才是徐元佐最乐于见到的。
  “恩师连捷皇榜固然是好事,不过你想啊,他老人家八月中举。马不停蹄就要入京准备春闱,授官之后立刻赴任。跟乡间同学也不怎么往来,说不定许多人都不知道老师已经中了进士呢。”徐元佐安慰他道。
  郑存恩却已经有点懂事了,疑惑道:“应该不会吧。当日报喜的人可是走遍全城的,还有修牌坊,好多人家都出钱的。”
  ——本乡本土出了一位进士。人家当然热情啦。可是你爹不给人家继续热情的机会,却又怪谁?不说给人好处,就连求人帮忙都没有……不能靠人情往来建立交情,怎么可能维持这股热情?
  徐元佐笑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世兄日后自然就会明白的。不管怎么说,如今咱们该尽的礼数都要尽到,别人若是不知礼尚往来的道理,咱们也管不了。”
  郑存恩点头道:“世兄说得是。不过整日介这般跑来跑去。喝茶说话,耽误了不少学业。”
  徐元佐笑道:“磨刀不误砍柴工,不耽误的。殊不知,人情练达也是文章。”
  郑存恩口称受教,心中却在想着这“人情”如何会成为文章。
  徐元佐颇有感慨。他以前不知道郑老师的家庭底细,想着能供出个进士的小门小户,必然不会小到哪里去。如今看来,郑岳真是个天才。靠着族学里上课,不走歪门邪道。不走人情后门,硬生生在福建这么个科举大省杀出一条血路。难怪给他讲课的时候,基本功那么扎实。
  ——可惜啊,高分低能!
  徐元佐摇了摇头,又开始安排明日该带郑存恩拜访县里的哪几家人家。首先自然是要从郑岳的乡试同年开始,这层关系远比后世的寝室室友牢固。然后在这些乡绅的引荐下。再去拜会士林前辈,运气好还能给郑存恩找个高明点的师父——就如何心隐那种,虽然没有直接受益,但是可以作为进入学门的敲门砖。
  朝中王学势力固然大,理学势力更不小。所以郑存恩若是能拜入福建理学巨子门下,出头机会远比其父郑岳要大得多。一般而言,考试天赋这东西不怎么会遗传。
  长乐县拜会之后,还要前往郡城。福州的进士举人更多,同样得从同年下手,然后去前辈家里刷脸。虽然郑岳本人毫无知情,也没书信,但是郑岳的儿子加上开山大弟子,以及厚重的礼物,也足以叫人挑不出毛病。
  这些人家肯定还要写信给郑岳表示感谢,所以为了避免郑岳一头雾水,徐元佐抢先一步以汇报工作的姿态向老师通报了自己的行程。并且附上了给各家的礼单,这样也方便培养一下自己老师的情商,不至于连怎么送礼都不知道。都说师徒如父子,徐元佐深感自己上辈子吃老爹老娘吃得太狠,这辈子真是来还债的。
  福建这边耽误了徐元佐太长时间,若是再不启程就要等到明年才能到广东了。然而他给林大春备下的礼物有很大一部分是年货,过了年,效果自然就要大打折扣——光是学生不远千里来给老师拜年,听着也好听呀!于是不等郑家新宅彻底完工,他便留下了几个管事人盯着,自己带着大部队前往广东潮阳,林大春林老师的老家。
  高拱复相第一位被剪除的大吏,便是时任浙江提学的林大春。可以说徐元佐赶了个巧,成了林大春的关门弟子。这位高官回到潮阳之后,不再出仕,闭门著述直至逝世。就在徐元佐的船队行驶在并不太平的闽粤洋面上时,另有一艘小船贴着海岸线,将徐元佐给郑老师的书信送往松江。
  郑岳收到这些书信的时候,已经到了要忙乎春耕的时候,整日里焦头烂额。看到徐元佐寄来的书信,他只觉得心头一暖,自己没有白白为这个学生铺了路。然后在某天晚上,无意间与玉玲珑说起,感叹徐元佐还是个颇为重情重义之人。
  玉玲珑听了差点吓出一身冷汗:自己要托付的进士老爷,总不能如此不通人情事理啊!平常你跟那些大户出去吃吃喝喝,雅集诗会,的确不用你回礼,因为你是地方父母嘛。可是家乡那边谁买你的账,徐敬琏这分明是在点醒你啊!
  徐元佐写给老师的信,自然没有必要对内宅人保密。玉玲珑乘着帮郑岳整理书信文函的机会,找了徐元佐的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方才知道这里面非但有提醒,也有表功,主要还是安排回信。
  回信首要任务就是对徐元佐和郑存恩的“巡访”进行确认,表示出于自己的指派,这样人家才能理直气壮地将这份人情落在郑岳郑永翰的头上啊。
  玉玲珑知道郑岳肯定不会有这种意识,又想到自己日后能否在大妇面前抬头,关键还在一个“内助”上,便草拟了几封回信。也亏得徐元佐心细,拜访了谁家,是什么关系,最近这户人家发生了什么值得一叙的事件,都落在纸上送了回来,所以这些回信非但不用担心搞错人物,甚至可以言之有物地与人进行沟通,发表一些无关痛痒的“意见”,叫人觉得毫不敷衍。
  郑岳见了更是大为惊讶:“竟然能写得好似你亲眼所见一般!”
  玉玲珑笑道:“也亏得敬琏交代得格外清楚。老爷,您看这样回信可妥当?”
  “自然无妨。”郑岳是个连回信都想不到的人,有人写好了,岂会有什么意见。
  玉玲珑道:“那就要请老爷在这上用印了。”
  官场上面所谓的亲笔信,基本都是师爷代笔,表示远近亲疏全在用印上面。玉玲珑见郑岳拿了名章就要往上钤,连忙阻拦道:“老爷,这封信是给您同年的,宜用斋室。”说着,迅速将手上的书信分了类别。给亲戚朋友的,给长辈前辈的,给同年同窗的,给地方守牧的,不同书信口吻不同,用印也有区别,或是名字,或是斋室,或是官职,或是学位,还有各种闲章。
  郑岳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些小细节,即便有人给他写信,他也只看内容不太在乎落的印款。有时候甚至连抬头都不看完呢!给玉玲珑这么一说,方才知道自己差点让人笑话,庆幸道:“还好有你,还好有你。”
  玉玲珑听这话比听到什么都高兴,还贡献了几方自己的闲章,借给郑岳应急。反正那种格言章和诗词章谁用都一样,外人岂能知道这些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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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三七七章 难忘的除夕

  隆庆四年的腊月底,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徐元佐方才赶到潮州府潮阳县。这里找林大春老师的家倒是很方便,因为林老师绝对是个典型的大明官:有政治操守,因为不肯投靠严嵩,结果殿试被坑,以三甲同进士出身入仕;有果断的政治判断,当卧底收罗了附景大臣的名单,交给徐阶,成功站队;有豁达的政治胸怀,高拱复相,要我走我就走,丝毫不眷恋权位;有真诚的乡梓之情,回到老家之后充分利用自己的各种社会关系,收集材料编写县志,积极参与地方行政,做了很多利益乡民的好事。
  相比之下,郑老师简直就看不得了。
  不过徐元佐到了林大春府第前,还是吓了一大跳。
  朱红大门被涂成了墨色,挂着白色的灯笼。
  府上有丧事!
  棋妙上前叫门递了帖子,等在外面。不一时,中门开了,出来个身穿麻衣孝服的中年男子,倒是看不出来有太大的戚色。他朝徐元佐遥遥拱手:“在下林克鸣,可是徐世兄?”
  徐元佐一时间都没分辨出他身上的孝服并不是儿子所穿,匆匆回礼,几乎颤声道:“不知府上是……”
  “是家祖西去了。”林克鸣这才显露出悲戚之色:“家父结庐守丧,不在府中。”
  徐元佐心中松了口气,连忙道:“还请世兄快带我去。”
  林克鸣暗道:父亲说徐元佐是个命世之才,如今看来倒是挺懂礼数。
  他叫了下人,准备了需要用的器皿、素食,前头引路带徐元佐去祖父墓地。林大春便是在墓地旁边搭了个茅庐,只有一张木板做床,一床薄被。这茅庐连个门都没有。顶上稻草稀疏得可以看到夜空中的星星。幸好这里是南海之滨,若是在北方,住一晚上就得冻死。饶是如此,在寒冬腊月之下,在这茅庐中生活也是很煎熬人的。
  从古礼而言,三月而葬。然后初哭,行虞礼。虞礼就是安魂的祭祀之礼。三次虞祭之后,行“卒哭”礼,献食举哀于灵座以后就不再哭悼了。卒哭十一次之后行“阳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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