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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金主-第1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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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元佐竖起食指,道:“其一。天下百业,无非熟能生巧。专门雇一批人做这银钱事,初时可能看不出来什么区别,十年、二十年后,他们必然有所心得有所体悟,绝非兼营者能比。”
  专业胜于业余,这是社会精细分工的重要前提。若是业余反胜专业,那么社会也就不会出现大规模的明细分工了,人类也将永远陷于小农经济的自给自足之中。
  程宰几十年阅历。这个问题还是一眼可见的。
  “其二,对于内部管理来说。业务越是单一,管理成本也就越低。”徐元佐道:“就说我们仁寿堂,现在主营牙行,去年秋收包揽了税赋,等于增加了业务,你感觉如何?”
  程宰头大如斗,连连摆手:“且先不提这事。敬琏你继续往下说。”只要一回想起那些处处着火一般的日子,程宰就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直到年终奖发下来。才让他缓过神。
  徐元佐继续道:“其三,方便咱们控股。”
  “控股?”程宰有些疑惑。
  这两个字很简单,意思也早就被徐元佐普及了,所谓控股就是谁说了算的问题。关键是,单独做银店想要控谁的股?这两者似乎不挨着啊!
  徐元佐想了想,道:“简单来说。就是咱们给别人钱,算是入股合伙。”
  这么说程宰是能明白的,但仍旧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单独设立一个银行。
  徐元佐想到之前自己要入股沈家的事。那是血缘很近的亲戚,还有那么多的顾虑。要说人心不古恐怕不合适,但这个时代的人都像是护食的老母鸡。想把产业完好无损地传给下一代,若是能够开拓一些,那就更是完美了。
  让外人掺合进来,除非是碰到了强压,加之子弟无能,如袁正淳这样的情况,否则宁可拼死一搏也不会轻易妥协。
  “一点开放意识都没有。你紧握拳头里的一根稻草有什么用?把手摊开,你就握住了整片天空啊!”徐元佐说罢,随手给程宰递了一碗鸡汤。
  程宰没有立刻就喝,只觉得这话虽然有哲理,颇类老庄之言。可惜在商言商不是言道理,他问道:“那别家为何会信银行呢?”
  “因为银行什么都不管,只是进行投资,进行必要的财务监督。”徐元佐道:“你想想看,若是我们以仁寿堂或者徐氏布行的名义入股涞源丝行,他们东家会怎么想?”
  “喜出望外?”程宰见徐元佐脸上表情凝滞,连忙道:“他们会以为咱们要自己做丝行。”他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估计涞源的东家还是乐意卖的。他家最近出了点事……”
  徐元佐干咳一声:“我只是假设,打个比方。如果他家没出事呢?假设他不愿意卖,我们打着银行的招牌过去,只是投钱赚分红,他可以拿这钱去做更大的生意,反正产业还是他家的,大小买卖仍旧是他说了算。”
  程宰想了想,道:“我明白敬琏的意思了。这跟仁寿堂还挺像,不过一旦银行入股别家生意,就成了咱们仁寿堂小股东那般地位了。”
  徐元佐点了点头:“这就需要《大明律》提供保障了……感觉有点靠不住。”
  程宰附议:“郑老父母终究是要高升的。”
  郑岳是会升迁的,海瑞也不会在江南久留,徐阶的影响力会渐渐消退……因人成事,终究会人走茶凉。
  徐元佐再次埋头踱步,突然猛然抬起头,道:“看来咱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啊,关键还是没有足够的人。”
  程宰口中苦涩。
  经济学院如今有两个速成班。这个名字一样是徐元佐叫出来的,每个入学少年的学制只有三个月到半年不等,即便是后世也属于扫盲班、速成培训的模式。当然,如今的商业和法律都没有后世那么细化,出来的学生接手工作的时候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不过对于一个学徒教五七年的古人来说,这非但是速成,简直就是点石成金。
  “过年都只放了七八天。已经很赶了。”程宰道。
  ——多可怜啊!过年只让他们在家呆了七八天,初九日上就回到学院读书了。
  程宰说这话的时候更加苦涩了。
  徐元佐毫无怜悯,后世初五、初六上班的公司都有不少呢。他道:“还是不够,要有更多人。我看啊,招生范围可以扩大到整个松江,甚至苏州、湖州。乃至杭州、绍兴!咱们还可以多起几栋楼,给学生们当宿舍。”
  “还有教材,咱们得重新再修改一下,务必要更加实用,更加容易领悟。”徐元佐道。
  要说此时的教育体系落后,其实并不尽然。比如人文方面就很先进,层次分明,十余年就能培养出文史哲兼备的高端人才。这并不是无端吹嘘,只需要看看民国时候的那些国学大师的水准。若是科举没有被废除,能否考中进士都很难说呢。
  然而在理科方面,就落后得有些不成比例了。老师凭兴趣教,学生凭兴趣学,能学出来的大半靠天才,学不出来也是理所当然。其实在没有高等数学的时代,算术、几何,真要有个科学教学体系。学起来也是很快的。
  可惜这方面徐元佐知道,却无从改进。他已经忘了理科课本的教学次序了。而且不是专业财会出身。会计到底怎么教学,他也说不清,只能将实际工作拿出来,一步步拆开,从简到难让学生掌握流程。
  只要能够做清楚三角账,基本就可以毕业了。若是能够头脑很清楚地制作、解读徐元佐传授的借贷账。那就可以进入财会学生最向往的圣地——精锐小组。
  说起来也着实令人丧气,这大概是后世大学里两个课时就解决的内容。基础实在是太差,无法堆建起高楼,只能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了。
  “我去年就拜托李文明从绍兴找了不少老资历的幕友。”徐元佐道:“确定要来的大约有十几个,除了立刻要用在仁寿堂、布行和广济会的。大约能有三到五人可以留在经济学院。一人带五十个学生,应该没问题吧?”
  ——五十个!放羊么!
  程宰眼睛不自觉地瞪大了。
  徐元佐毫不介意,道:“财务之余,法律也要跟上。这块你放心,我会抽空编写一本教材出来。”
  许多人对法学专业持有一种误解,好像法学学生都是背法条的。事实上法律科班学生,最重要一门课是法理学,也就是法哲学。这是法律的渊源所在,有了坚实的法哲学基础,学其他部门法就能很轻松地了解其立法原理和司法重心。
  至于具体的法律条目,考试考的并不多,工作中还可以叫助理收罗法条——助理当然都会使用“北**宝”数据库。
  “敬琏,犬子中原研读律法,如今也能背历代圣谕,是否叫来给你打个下手?”程宰知道编修一本教材有多麻烦——虽然他意识中的教材应该是对大明律的详细解读。
  大明律并不是一部法典,而是以《大明律集解附例》、《问刑条例》、《御制大诰》等等法律文件统合起来的法典,广义而言,历代皇帝的圣谕和判例,也属于大明律范畴,并且都具备法律效力——除非当今皇帝明确否定这份效力。
  徐元佐法制史底子在,但是细致程度当然不能跟这个时代的法律专业人士相比。小程同学虽然没有经历过实务,但是作为人形数据库也是可以一用的。何况徐元佐并不是为了解释大明律,而是要创立另一个体系。
  采用案例法的商业仲裁系统。
  虽然依附于大明律,但是摒弃了民刑混一,单纯以民间公断的形式来解决商贸纠纷。因为儒家社会的耻讼风气,三老公断是大明社会中最常见的司法行为,也是朝廷官府乐见的民间纠纷解决方式。
  徐元佐需要做的就是自己成为“三老”,并且培养与自己见解相同,利益相合的学生担任“三老”,主持仲裁。所以有没有大明律的基础并不重要,关键是要听话懂事易洗脑。
  “可以让他先跟着我学学。”徐元佐答应下来,旋即又道:“不过伯析也是知道的,我这人离经叛道,脑子里总是有不少奇怪念头。令郎若是不能接受,恐怕硬撑着对谁都不好。”
  程宰连连点头:“犬子虽然不学无术,对敬琏却是钦服非常。这点上绝无可担心之处。”
  徐元佐道:“如此最好不过了,咱们有交情在,用自己人终究是放心的。”
  程宰听了也不由乐呵呵轻飘飘起来。直到辞别了徐元佐,被春风吹拂,脑袋清醒下来,方才觉得有些羞耻:什么时候开始,人家夸两句,自己就这般轻浮了呢?
  等回到家里,程宰将长子程中原叫到书房,看着儿子畏畏缩缩的模样,原本打算好生恐吓他一番的念头也就淡了。虽然他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但终究是自己的心头肉,实在狠不下心来。
  “过了年,又长了一岁,这回可别再不明事理了!”程宰提高了音量,做出一副严厉的样子。
  程中原垂着头:“是,儿子一定跟叔父好生学着。”
  “你叔父说什么就是什么,懂了吗!”程宰斥道。
  “那他说错了呢……”程中原越说越轻。
  “他绝不会错!他若是说错了,必然是你错了!”程宰恨不得将自己数十年的人生经验都灌输在儿子身上。他作为一个小小的生员,凭什么跟举人老爷们平起平坐?凭什么让人对他信任有加,什么事都要听听他的意见?
  正是因为会做人,人家给面子啊!
  看着儿子愣头青的模样,程宰就是满腔恨铁不成钢。
  “是……”程中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他并不想和父亲一样在贵人之间打转,只想进学中式,成为贵人。不过接连的打击已经教会他做人,要想顺利戴上生员的方巾,还是得有徐元佐徐叔父这样的贵人相助。
  “你叔父若说月亮是方的呢?”程宰出了试题。
  程中原嘴角跳了跳,硬扯开嘴唇道:“那肯定就是方的。”
  “错啊!”程宰真是心太了。
  “啊……”程中原转不过弯来:不是说徐敬琏绝不会错吗?原来还是要有个底限啊!
  “他要说月亮是方的,”程宰深吸了一口气,“你就得给他把四个角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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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六 奔前程

  徐元佐坐在书案前,看着展开的雪白宣纸,脑中就像在放映一部剪切得一塌糊涂的纪录片。他看到了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看到了父母对他的苦心栽培,看到了自己顶着父辈的光环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看到了名利场中男男女女对他的觊觎巴结……然后就看到了这个纯天然的世界。
  高出常人一筹的情商,让徐元佐能够很快适应陌生环境,接受大漩涡粉碎式的人生突变,然而在回忆之中,仍旧会感觉到钝刀割肉的隐痛。
  棋妙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看到砚台上的墨又干涸了,便举着乌龟形状的青瓷水注添水,准备再磨一潭。
  “先不用。”徐元佐出声了。
  棋妙知道佐哥儿还没有想好,默默退到一旁。
  过了良久,外面传来茶茶的声音:“佐哥儿,有个叫程中原的求见。”
  徐元佐抬了抬眼皮,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宣纸,出声道:“让他进来。”
  程中原小步紧走,直到了徐元佐书房门前,深吸一口气,又吐了个干净,方才掀开门帘踏了进去。
  “侄儿见过叔父!”程中原进了书房,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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