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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睿甩镫下马,见梅长苏神情有些疲累,忙来至马侧扶他下来,吩咐仆人道:“派人立即去收拾雪庐,一应铺陈都要换新的。”
梅长苏淡淡一笑,也不推辞客气,随他一起进了侯府大门,入目便是一道影壁,壁上“护国柱石”四字竟是御笔。
“芹伯,卓伯伯他们可还在?”谢弼也随后进来,朝着从里面迎出来的一个老仆问道。
“回二公子话,卓庄主和夫人十天前已回玢佐去了,小姐和卓姑爷也一道走的。”
“爹爹母亲呢?”
“侯爷在府里,不过夫人今日礼佛,要留宿公主府。三公子返回松山书院念书,也走了好几天了。”
萧景睿到底挂念言豫津,等弟弟一问候完父母家人,立即插言问道:“你知道言公子回来了吗?”
“言公子十天前就回京了。”
“他可平安?有没有出什么事?”
芹伯不解地眨眨眼睛:“没听说出什么事啊,昨儿老奴还见过他呢,挺精神的……”
萧景睿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已是满面笑容,高兴地道:“你派个人去言府,通知他我们回来了,叫他明天过来一趟。”
“是。”
“苏兄,我们到厅上去见父亲好吗?”
梅长苏一笑道:“入府打扰,自当拜见主人。”
兄弟二人一左一右,笑容晏晏地陪同着进了二门,沿途的下人一看这架式,就知道来的是个要紧的贵客,但看那一身白衫,容颜清素的样子,又猜不出是何来头,不过在他身后那个俊美阴冷的少年应该不是普通人,气质极其凛然,瞟一眼都觉得一身透骨寒凉。
按贵族世家的常例,除非是迎接圣旨或位阶更高的人,一般不开中门不入正厅,所以两兄弟直接就引着客人到了东厅。虽然室外还有余辉,但厅内已是明烛高烧。梅长苏示意飞流停步,自己略滞后半步,随着两兄弟迈进门去。只见温黄的灯光下,有一人手执书卷,踏着光滑如镜的水磨大理石地面,正缓步慢踱,若有所思。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颔下长须无风自动。
这就是颇受当朝皇帝倚重,被称朝廷柱石的宁国侯谢玉。
当年曾被喻为“芝兰玉树”的美男子如今已年过半百,但端正的面庞和挺秀的五官依然保留着青年时的俊帅,体型也还保持得很好,胖瘦适中,矫健有力。此时他身着一套半旧的家居服,除了腰间一条玉带外别无华贵的饰物,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雍容。
萧景睿与谢弼神色恭肃地上前拜倒,齐声道:“孩儿见过父亲。”
“起来吧,”谢玉抬了抬手,目光落在萧景睿身上,仔细察看了一番,语调略转严厉,“你还知道回来?连中秋团圆之日都忘了,看来平日对你实在管教得不够……”
刚刚才教训这一句,谢玉突然发现厅上还有第四人,立即停顿了下来,“哦,有客人?”
“是。”萧景睿躬身道,“这位苏哲苏兄是孩儿的朋友,一向多承他照顾,此次是孩儿力邀请他到金陵休养身体的。”
梅长苏迈步上前,执的是晚辈礼,气度却甚是从容不迫:“草民见过侯爷。”
“苏先生客气了,来者是客,何况又是犬子的好友,不必如此谦称。”谢玉抬手微微还了半礼,见这年轻人虽是病体单薄,但容颜灵秀,气质清雅,即得儿子厚爱推荐,想来也不是凡品,不由多看了两眼,“苏先生好人物,既然赏光客寓敝府,就当自己家一样,不必拘束。”
梅长苏欠身笑了笑,并未多客套,慢慢退后了一步。
因为有外人在场,谢玉不便再对萧景睿多加训斥,何况本来也并不想怎么责怪他,所以只瞪了一眼,就放缓了语气道:“客人远来劳累,你们陪着先安排休息吧。明日不许贪睡,去公主府迎你母亲回来,等我下朝后再过来这里,有话要吩咐你们。”
“是。”兄弟二人一齐躬身,与梅长苏一起退了出来,直到了院门之外,才放松了全身。
萧景睿知道父亲既然今天没有责骂自己,以后也就不会再骂,觉得是梅长苏的功劳,十分高兴,转头吩咐谢弼道:“二弟你先去睡吧,我陪苏兄去雪庐。”
“凭什么就你陪?我偏偏也要陪!大家明明都是朋友,你以为你早认识苏兄几天,就只有你能陪?”
“我又没说只有我能陪,”虽然明知弟弟是在玩笑,但萧景睿还是忍不住要争辩,“我是觉得你是府里的当家人,哪里照管得过来,才说我陪的……”
梅长苏摇头失笑,过来解围:“雪庐到底在哪里?随便你们谁,只要快带我过去就行了,还真有些累了呢。”
萧景睿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前引路。谢弼见状也不再玩笑,两人一齐陪同梅长苏到了雪庐。
因为早得了吩咐,谢府下人们已打扫好雪庐的庭院,重新换了崭新的铺陈,热茶热水也准备停当,整个院子显得极是温馨,根本不象是一个少有人住的客院。
因为晚餐吃得太早,三人一起在雪庐用过枣粥夜宵,飞流不喜欢吃粥,谢弼又吩咐人另给他做了面点。大家正连吃边闲谈,院外突响人声,有人朗声大笑着边走边说:“你们走得可真慢,等得我都快长毛了!”
萧景睿大喜,跳起身来抓住来者,“豫津。”
“苏兄好象清减了些,”言豫津就着灯光细细打量了一番,转身瞪向萧景睿,“一定是你把行程安排得太急了!你忘了苏兄身子不好吗?你以前不是很体贴的一个人吗?”
萧景睿无力地朝着梅长苏苦笑:“苏兄,你现在知道我一向是怎么受他们两个欺负的了吗?”
“嗯,”梅长苏认真地点头,“我现在知道了。”
“豫津,不是叫你明天再来吗?这么晚急着来干什么?”谢弼神情有些冷淡,从旁问道。
“你放心,胡公胡婆的事情现在很稳定,皇上秘旨派了特使去滨州,没有调查结论前案子暂不开审,现在还没起什么风波,不用急着避嫌。”言豫津毫不在意,仍是乐乐呵呵地道,“我就是想这么晚来看景睿和苏兄,就不是来看你的,不服气来咬我啊……”
“呸!”谢弼啐道,“你那么厚的皮,谁咬得动?”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跟你们说正经的,”言豫津拖过一张凳子在桌旁坐下,捞起一杯茶一饮而尽,“你们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回来的有多及时吧?”
“及时?”萧景睿不解地眨眨眼睛,“我们赶上什么了吗?”
“哈哈,”言豫津用力拍着好友的肩膀,“你们赶上了一场大热闹!”
听他这样说,梅长苏倒还罢了,萧景睿和谢弼却一齐睁圆眼睛,露出了好奇的表情。因为他们二人非常了解言豫津,知道这位国舅公子是全京城最爱看热闹的一个人,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他的影子,看的热闹多了标准自然也会水涨船高,所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大”热闹,就一定不会小到哪儿去。
“别吊胃口了,快说,有什么热闹看?朝廷要加恩科点武魁了吗?”谢弼催问道。
“比那个热闹,”言豫津摆摆手,“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初遇苏兄的那个小县城外,看见了什么人?”
“看见了……”萧景睿略一回想,“啊,那个大渝使团!”说到这里,他自然又想起了那封被窃取的国书,不由转头瞧了梅长苏一眼。一路上杂事多,竟然忘了找机会问问这位江左盟宗主,偷人家国书到底想干什么……
“说对了!大渝派使前来的目的,跟我们当时猜测的差不多,果然是为了求亲联姻之事!”
“原来是这个事……”谢弼有些失望,“皇上是一定会按惯例考查一下这些使者的,虽然还算有趣,却也未见得会有多热闹。”
“你先别急嘛,”言豫津斜了他一眼,“这个热闹里不仅有皇上,有大渝使者,还有一个你们想也想不到的第三方!猜猜是谁?”
萧景睿与谢弼刚开始想,梅长苏已道:“是不是北燕的使团也到了金陵?”
言豫津稍感受挫,但很快又振作起精神:“苏兄猜得没错,北燕的使团规模也不小,双方在金陵城已经明争暗斗了好几天了,皇上决断不下,或者他根本就不想决断,所以颁下圣旨,三天后在朱雀门外,来一个公平的比试!”
“有些意思了,”萧景睿挑起双眉,“大渝使团里至少有一个金雕柴明,北燕那边虽然不知拓跋昊来了没有,但也绝不会差到哪里去。这双方比拼,的确值得一看。”
“哪里只是双方比拼,是三方!”言豫津得意地一笑。
“啊?”两兄弟异口同声地问道,“还有哪家使团?”
言豫津正准备卖卖关子,梅长苏又笑道:“我猜当然还有东道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道就不许我们大梁的勇士去争争这个机会?”
面对着萧谢二人询问的目光,言豫津只好予以肯定:“苏兄猜得对,就是这三方。”
谢弼很是诧异地道:“皇上这样下旨实在奇怪,他如果不同意和亲,拒绝就是了,如果同意和亲,那把本国人扯进来比试什么?”
“你们这就不懂了吧?”言豫津又高兴起来,“我刚才就跟你们说过,这是求亲,不是和亲!你们以为跟以前一样,如果皇上同意了,就在公主郡主中挑一个适龄的嫁过去,对方也不在乎到底是谁,反正娶的是大梁宗室贵女的身份?”
“听你这话的意思,大渝和北燕此次前来,难道还有特定求亲的人选不成?”
“没错。”言豫津用充满神秘感的表情道,“一个特定的人选,一个让他们打得满头包都愿意娶到手的人……要不要猜猜看是谁……”
话音未落,梅长苏随手拨拨垂在肩上的发丝:“我猜是霓凰郡主。”
萧景睿与谢弼一齐跳了起来,失声道:“什么?!”
而言豫津则是一脸幽怨地盯着梅长苏,恨恨道:“苏兄,虽然你聪明绝顶让人佩服,可这种什么都猜得中的毛病实在不好,让人觉得很无趣,很没有成就感啊!”
“对不起,我反省,以后不这样了。”梅长苏笑道,“你继续。”
“还继续什么啊,该讲的都讲的差不多了……”一个大男人鼓起腮帮抱怨,样子居然还有点可爱。
“这样就差不多了?”谢弼大声道,“大渝和北燕提的这是什么狗屁要求?皇上早该一开始就拒绝了才对,还搞什么公开比试?!大臣们没有谏阻么?霓凰郡主怎么可能嫁出去?”
梅长苏唇边浮起一丝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是啊,霓凰郡主怎么可能嫁出去?她可不是一个长在深宫幽闺的普通贵女,而是以一介女流之身,执掌南境十万边防铁骑的奇才统帅。十年前大梁南边的强敌楚国兴兵,负责南境防线的云南王穆深战死,其女霓凰临危受命,全军缟素迎敌,血战楚骑于青冥关,歼敌三万。此役后,朝廷颁下旨意,命霓凰郡主代幼弟镇守南方,南境全军皆归于其麾下。郡主也曾指天盟誓,幼弟一日不能承担云南王重责,她就一日不嫁,至今已二十七岁,仍是单身。
第一卷 江左梅郎 第九章 长公主
对于皇帝陛下同意异国人也可进入霓凰郡主择婿范围的决定,几个贵家公子十分吃惊,萧旧景睿先就问道:“皇上难道就没有征求过霓凰郡主本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