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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朝阳-第2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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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

张之洞的嘴角边微露笑容,不以为意的说道。

“难不成他袁世凯比唐浩然还会练兵?”

对于张之洞来说,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把湖南巡抚吴大澂拉下马来,湖北这边他不担心,从谭继洵被罢官后,这巡抚一职便空了出来,朝廷那边若是有意插手湖北巡抚一职,推荐一个自己人便是了,可湖南却不同,那吴大澂可不是自己人,至少还不算自己人。

至于练兵,张之洞同样不担心,上次桑治平去朝鲜就把这个事儿给解决了——从朝鲜带回了五十名教官除去负责练兵之外,甚至还仿着唐子然建了武备学堂,以培养官佐。即便就是枪械,这汉阳枪炮厂至多再过两年即可投产,到时要兵有兵,要官有官,且械弹又能自造,如此一来这练兵的事儿,自然也无需再愁了。

“袁世凯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特别过人之处,你为什么对他期许这样高?他替李合肥练新军将有可能成事,我们自强军今后就不能成事吗?”

大人的反问让桑治平笑了笑说道:

“我今天特意和你谈谈浙江的新军,正是为了让我们的自强军今后能成大事。”

收起笑容,桑治平面容肃穆地说:

“我在隐居古北口的时候,曾研究了一些历史上的军队。从历朝历代的兵制到战时的调遣,从史书上的重大战役到著名的军事将领,尤其是近世的八旗、绿营、湘军、淮军,我都曾对他们倾注过很大的兴趣。而这样地研究之后,我有一个认识:凡是能成大事能建奇功的军队,都是统帅个人的私家部队,而不是朝廷的官军。从古时的杨家将、岳家军到现在的湘军、淮军,都可证实我的这个看法。香涛兄,你想过没有,三十年前,建立功勋时的湘淮军,实际上就是曾家军、李家军,就是他唐子然的驻朝军,哦,现在叫东北军,不也是唐家军吗?”

初听起来这是十足的离经叛道,细想起来却又不无道理。张之洞不露声色地盯着这位一直在辅佐自己却不愿接受任何官职的老友,全神贯注地听他说下去。

“我隐隐地觉得,这袁世凯走的也是这条路子,这浙江新军表面上浙江新军,可实际上将来肯定会慢慢变成袁家军。”

张之洞心里微微怔了一下,连忙急问问:

“仲子,你有何证据吗?为何说这浙江军将会变成袁家军呢?”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事情,这浙江军变成袁家军对湖广只会有利,这意味着又能断李鸿章一臂,其埋于江南的这着棋子,没准还能化为已用。

“眼下证据还不够,凭那两个学生半个月的观察,不足以构成凭据。不过,这个是次要的。他袁世凯今后能不能达到这一点,且摆在一边,我以为,他若是有心人,应该这样做,要利用这个大好的机会,来做这件事。”

张之洞似乎听出点名堂来了,他沉住气,继续听了下去。

“在古北口的时候,庄子里的百姓平素务农,冬日里则赶山追兽做猎人。我有一个猎人朋友,他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打猎靠的是猎犬。猎犬的作用,平时追赶野兽,危急时则能救援主人,通常的猎人都买来狗崽来训。但他家里却是从自家母狗所生的狗崽中,挑选最好好的来训,故他家的猎犬比别人家的猎犬更忠心,更护主。以这个朋友话说,的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自家的亲,别人的疏。”

“自家的亲,别人的疏。”

喝了一口茶后,桑治平继续说道:

“这个道理也适用于带兵上。带现有的兵,如同养半大的狗,带自己从无到有组建的兵,好比养自家生的狗,其间是大不相同的。但带兵与养狗又有大不相同之处。家生狗谁家都可以养,过去朝廷自然决不会允许。可现在却都打着朝廷的名义招兵买马,各省自行筹饷,岂不是天赐良机?袁世凯的聪明就在这里,利用这个机会,他自己在浙江练兵,甚至还把台湾新军都交了出去,又借着练新军的名义,对十几营淮军、练军加以整顿,现在这支军队实际上是他的家养犬了。他之所以把全副心思投进去,不是他特别地忠诚、特别地要报效朝廷,他是为他自己在做事。香帅,还记得那年广武军二百名军官随船到武昌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

提及旧事,张之洞的语间难免带着些恼意,

“为此还招来一道指摘的上谕。只是后来全力办洋务去了,顾不上办湖北新军,这批人也没好好用。”

何止是这批人,就是唐浩然……想这,他的脸色不禁微微一变,于心底长叹了口气。

“不瞒你说,我当时就藏有远图,只是未向你挑明罢了。这差不多三年过去了,那批军官也已经满身暮气,不能有所指望了。”

桑治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颇为当年的“远图”未酬而遗憾。张之洞瞪大眼睛看着,等待着他的下文。

桑治平把嗓子压低,身体微微前凑。

“咱们大清国,其实打从咸同年起,就进入了乱世。乱世中靠的什么,就是靠军队,有军队就有官位有事业,无军队,则头上的乌纱帽总提在别人的手里。曾文正公当年在江西处于进退维谷的场面,借奔父丧来摆脱困境,但朝廷为什么在守丧仅一年便又叫他复出呢?不是因为他会打仗,而是因为湘军是他的。朝廷起复他,不是看重他曾某人,而是看重他手下的几万湘军。李鸿章为什么能长保富贵尊荣,普天之下的清流都骂不倒他,就是因为他手里头握着的那支北洋水陆,实际上还是当年的那只淮军,即便是鲁练、直练,说白了,还是淮军。当年同样对付长毛的,如袁世凯的叔祖袁甲三为什么四处流动,有如流寇一般终归一事无成,就是因为他麾下的军队,不是家生而是抱来的犬。袁世凯正是吸取了他袁家的祖训,改弦易辙,走曾、李的成功之路。还有他唐子然,不也是如此!”

话声微微一顿,桑治平盯着张之洞说道。

“甚至,他唐子然走的比谁都远,他干脆就直接凭着手中的兵权,直接把朝廷的脸面踩了个稀烂,大人,现如今这大清国,欲立足者,非得凭军权不可!”

(嗯,应该说在某种程度上,于小说中1892年之后的满清已经显现了军阀割据的雏形,不过还好,那八位都不是真正的行伍出身,文人出身的他们不至于像军阀一般行世全无顾忌。虽说大家都意识到到了凭军权立世的时候了,但至少几年的体面还能够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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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私心(求月票)

“欲立足者,非得凭军权不可!”

桑治平的话声不大,但却似惊雷一般在张之洞的耳边浮动着,以至于甚至如那夏日的惊雷一般,不断的在他脑海中炸响。

欲立足者,非得凭军权不可!

现如今,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可谁都没有桑治平说的这么明白,至少在武昌的总督衙门里,没人说的这么直白,大家还都维持着最后一点体面,最后一点大清国臣子的体面。至少他张之洞在表面上还维持着,或许他能同唐浩然相互勾结,借唐浩然牵制李鸿章,上书朝廷主张议和,借“驱狼吞虎”之名荐其主持东北,但另一方面,张之洞却仍自许为“朝廷忠臣”,所以有时候大家还要顾着“忠臣”的面子。

可在顾虑着忠臣的体面时,大家却都在为将来作着打算,就是连地处西北地方贫困的陕甘总督杨昌浚,这不也筹备了三百万用于操练陕甘新军嘛!现如今,这些道理大家都明白,非但他们明白,甚至就连外国的洋行也明白,洋行的买办们现在纷纷往各总督府里跑动着,为的也是推销械弹。

这天下从咸同年间开始变了天,直到他唐子然一通乱拳算是把这天给捅了个大窟窿,也把大清国的最后一点里子面了都撕了个干净,现如今大家伙都开始千方百计为自己打算,而这个打算法便是……非凭军权不可!

沉思默想片刻的张之洞听了这一番话后,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于是便开口说道:

“仲子兄,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要我把自强军办成张某人家养的鹰犬——张家军?”

张家军,纵是还挂着一点大清国臣子的面子,这会猛的一提到这三字,张之洞的心头还是忍不住猛然一跳,也难怪他的心头会是狂跳,读遍史书的他又岂不知道,今日的这“张家军”没准就是明日的开国之军,这个念头浮现时,又如何不让为其所诱。

“香涛兄,”

面色庄重地桑治平看一眼似乎有所思张之洞说道,

“我知道,以我们之间十多年的相知和今日的关系,我说的话即便你不赞同甚或反对,都不会怀疑我的用心。”

“这是自然的。”

已经冷静下来的张之洞地点了点头。人这一辈子总需要面对太多的诱惑,不过只是片刻功夫,张之洞便知道自己想多了,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想,史书中不知多少贤臣就毁于这“多想”上,别的不说,就是眼下的湖南便是一个问题,即便是解决了湖南,还有李二,还有李大,还有……

“那我跟你说几句或许你听了不大顺耳的话。”

桑治平有意停了一下,望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老友,见他在凝神听着,便认真说下去。

“自从甲申年来,香涛兄便致力于开办洋务,咱们中国徐图自强的希望就在那些个洋务局厂上。香涛兄,你的用心很好,为此花费的精力也很令人钦佩,并且已见成效。但说句实在话,里面的问题很多,有人甚至悲观地认为,不要说难以让中国自强,就连这批局厂本身能办得多久都还成问题。”

桑治平说的倒不是讽刺之言,虽说如湖北纱布局、官船局者赢利颇丰,但如铁厂、铁矿、枪厂、煤矿等虽投资巨大,却至今仍未开工,这风言风语自然不断。

老友的话让张之洞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些个话,我也风闻过。但既想要办大事,又想不要听到反对的话,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何况洋务这种自古以来所没办的大事。总不能因有人怀疑,我们就不办了。”

若是不办,中国又如何谈强?他李鸿章、唐浩然,尤其是后者,不就是靠着洋务起的家吗?若是没有仁川的洋务工厂,又岂有他唐浩然的今天?这天下八督又岂会多出一督来?

“不是这个意思,我一向都全力支持你办洋务局厂。问题不少也是事实,这些事今后可以请人来细细商讨,我今夜也不跟你谈这码事。我是说你办局厂是对的,但局势有可能不会让你顺利办下去。”

张之洞盯着桑治平急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干脆说白吧!”

桑治平略作停顿后蹦出一句硬邦邦的话来。

“现在的局势又岂与过去相同?设议政会,总督推选“议政员”,东北那边更是自行其事,假以“政改”,自行委派三省民政长官,地方上更是纷纷效仿之,朝廷已经失去威信,民心浮动,这是大乱将至的征兆啊!”

桑治平所说的自然是唐浩然一纸通电逼出来的“总督议政”,而在其出任“东三省总督”后,其更是“礼送三省将军出境”,接着又推行新政委任各级民政长官,全然把朝廷踢到一边,这件事很快便由东北传遍全国各地,自然激荡起了一阵风云,身处武昌的张之洞又怎能不知?

不过,他并没有将此与大乱将至联系起来,至少在他看来,眼下这大乱还只杞人忧天之事。张之洞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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