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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浅意想要推醒妹妹的手乍然悬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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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半灵躺了半宿才有了睡意,却梦见自己走在空无人烟的雪地里,漫天飞雪,她的双腿已被冻得快要走不动道,却还在勉励往前蹒跚而行。
举目间皆是白茫茫的雪地,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齐半灵正越走越绝望的时候,忽然,她一脚踏空,竟从一个小山崖上坠了下来,不知头磕到了哪里,一下昏迷了过去……
齐半灵猛然惊醒,却见齐浅意坐在床沿,正满含担忧地望着她,窗外月光洒在她的身上,散着银色的浅光。
齐半灵揉揉眼睛,有些抱歉地看向姐姐:“我好像梦魇了,没扰着姐姐睡觉吧?”
“并无,我刚起来喝了点水,就见你好像做噩梦了。我本想推醒你,你却自己醒了。”齐浅意收回看向齐半灵的目光,低头从袖中掏出帕子,轻轻擦了擦她额上的冷汗,柔声问道:“你渴不渴,要不要姐姐给你倒点水?”
见齐半灵点头,齐浅意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转身下床去给她倒水了。
又是一顿折腾之后,姐妹俩终于都睡下了,第二天早上,两人眼底都泛着淡淡的青黑色。
到蹈和馆去陪林幼霞用早食的时候,林幼霞看见两个女儿都一脸困意,笑着责备:“你们姐妹有什么体己话今儿早上说也是一样的,晚上有什么聊不完的,弄得一早起来都没精神。”
齐半灵和齐浅意对视一眼,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齐浅意上前扶着林幼霞坐好,又遣新竹去小厨房催促上菜。
等用完早食,齐浅意笑盈盈地对林幼霞说道:“母亲且去休息吧,阿娆多年未回大都,我陪她四处转转。”
林幼霞心知姐妹俩要去哪里,只是关切地看了齐半灵一眼,便点头应了,由新竹扶着回了东厢房。
目送林幼霞回房后,齐浅意主动来推齐半灵的轮椅:“走吧,我带你出门逛逛去。”
齐半灵知道姐姐的意思,点点头,乖乖被姐姐推着轮椅出了门。
两人并肩出府坐上马车,马车缓缓驶到城郊一处僻静的所在。此时大雪已停,放眼望去满地银装素裹,低枝枯芽,荒凉一片。
这里便是齐家在大都城郊购下的家坟。
齐浅意边推着齐半灵朝里走,边告诉她:“当年父亲倏然下狱,不久便传来他在狱中自尽的消息。我不信旁人说的什么畏罪,可也投告无门。幸好当年父亲还有些故旧,帮着我一起料理父亲的后事。渭州路途实在太远,无法让父亲落叶归根,只得买下这块土地,作为齐家在大都的家坟。”
“后来,长兄随陛下杀回大都,就在大都城外遇上欲行刺陛下的死士……长兄的丧事,是赶回大都的母亲和我一起办的。”
说着,齐浅意推着齐半灵进了祠堂,只见齐靖元的牌位列在最上方,右下方便是齐折晖的牌位。
齐半灵看到这番光景,再也按捺不住,双手捂住脸啜泣起来:“爹,大哥,阿娆回来了……”
齐浅意轻轻拍着妹妹的背,等她缓过一阵,才对一旁侍立的丫鬟使了个颜色,轻声道:“阿娆,给父兄上个香吧。”
齐半灵拿帕子抹干眼泪,然后从丫鬟手中接过已被点燃的香,对着父兄的牌位各深深鞠了三躬,然后亲自推着轮椅的轮子挪到案前,插入香炉。
拜过父兄的牌位,齐浅意便推着齐半灵的轮椅出来,在城郊雪地上慢慢走着。
齐半灵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等齐浅意停下后,才扭头问齐浅意:“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父亲就这么下狱了?”
她自那次在外遇险,似乎是伤到了颅内,有些事怎么都记不起来,稍一回想便头疼欲裂。
她本想问问倚绿,但当时倚绿成天愁眉不展的,她也不想倚绿再多担心,便没有多言了。
她只记得七年前文宗驾崩,父亲似是察觉了什么,强行把她送回了襄武老家,又让跟随长兄带着母亲一道离开。
当时,父亲怕她不愿离开大都,甚至强行给她灌下一碗无损身子的迷。药,然后连夜把她送出了大都。
刚到襄武齐家宅子,父亲派来的人看得她甚紧,她整日只能待在院子里。待得到父亲消息的时候,父亲已经下狱了。
没多久,又传来了父亲的死讯。
她连父亲下狱的罪名都不清楚。
齐浅意默了默,似是回忆多年前的大变,片刻后开口道:“当年文宗驾崩,逊帝继位,便开恩科纳贤士,钦点父亲为主考官。可不知为何,江南考场却惊现舞弊案,父亲亦被卷入其中,很快又有人落井下石,举报父亲收受。贿。赂……我当时一直在婆家,待接到消息,齐府已被抄家,父亲也下了狱。”
齐半灵怔住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向来奉公廉洁的父亲,居然有一日会因为所谓“收受。贿。赂”的罪名锒铛入狱,何其讽刺?
她紧紧咬了咬下唇,齐浅意一见妹妹做这个动作,就知她在隐忍怒气,连忙蹲下身握住她的手:“阿娆,你千万别冲动。若是入了宫,万事以自己的安危为先,其他事暂且放一放,护好自己才最要紧。”
齐半灵知道姐姐的意思,可终究是不甘心:“姐姐,父亲平日为人如何,我们身为儿女最是清楚。若说别的,或许父亲失察,亦或是一时糊涂也有可能,可是收受。贿。赂,这怎么可能?我又如何能看着父亲蒙冤而撒手不管?”
见齐浅意依旧蹲在她身畔,忧心忡忡的样子,齐半灵又补了一句,“姐姐,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先护好自己,再调查父亲当年之事。”
齐浅意知道自己劝不动这个比自己更固执的妹妹,叹了口气道:“父亲曾说过,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不求儿女显达,只希望儿女一生平安,才会将我们三兄妹的名字取作‘折晖’、‘浅意’和‘半灵’。”
“大哥自幼就聪慧过人,很小就入宫做了当年还是七皇子的今上的伴读,本是一番光明的前景,却为了救驾而亡……多年前的我战场上快意恩仇,可恨识人不明,如今身陷囹圄,而阿娆你……”
齐浅意红着眼眶看了看齐半灵的脸,“如今我才明白父亲给我们起名时的苦心。阿娆,姐姐不求别的,只求你下半辈子平安喜乐。姐姐只有这么一个心愿,你答应姐姐,好不好?”
齐半灵垂下眼眸,看着这个蹲在她身侧,仰着头,红着眼,静静看着她的长姐。
良久,她深深吸了口气,轻叹一声:“好。”
第九章
齐家姐妹俩离开城郊家坟回大都城内后,因齐浅意还要回婆家帮忙准备过年的宴请节礼,姐妹二人便在武进侯府门口分道了。
齐半灵刚回赵国公府门口,一个小丫鬟就从门房出来,上前行了礼道:“二姑娘可算回来了,宫里派了位嬷嬷来,已经等了您半个多时辰了,现下正在蹈和馆和太太说话呢。”
正推着轮椅的倚绿一听,连忙加快了脚步,一边低声对齐半灵说:“宫里派的应该是教仪嬷嬷,可怠慢不得,奴婢推着您赶紧进去。”
倚绿力气大脚程又快,没多久就推着齐半灵到了蹈和馆外。
蹈和馆正厅里,林幼霞陪着一个四十多岁,穿着褐色女官服的嬷嬷说话。
这嬷嬷慈眉善目的,眼神也极为平和,梳得油光水滑的发髻用一根竹簪简单地固定住。林幼霞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只微笑着静静地听,并不插话。
守在正厅外的小丫鬟见倚绿推着齐半灵来了,一左一右掀开帘子。褐衣嬷嬷和林幼霞同时转过头来。
见是齐半灵回来了,那嬷嬷上前两步,双膝跪地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老奴见过齐二姑娘。”
齐半灵赶紧给倚绿使了个眼色,倚绿便大步上前扶着那嬷嬷起身。
齐半灵这才端坐在轮椅上,鞠了个躬:“嬷嬷何必多礼,我腿脚不便,望嬷嬷不要计较我失礼才好。”
褐衣嬷嬷连声道“岂敢”,又道:“老奴姓陈,过去在尚仪局供职,现被调至凤栖宫,姑娘入宫前的礼仪教导也由老奴负责。”
凤栖宫便是皇后寝宫,那这位陈嬷嬷大概就是凤栖宫的教仪嬷嬷了。
倚绿看着陈嬷嬷进退有仪的样子,悄悄松了口气。
戏文里宫里的教仪嬷嬷们,总是凶神恶煞得理不饶人的,不说后妃,连公主都得罪不起这号人物。
幸好眼前的陈嬷嬷似乎不像戏文里演得那么可怕。
齐半灵和陈嬷嬷见过礼了,林幼霞便笑着道:“阿娆,赶紧请陈嬷嬷一道去明瑟馆好生教导你一番,不准偷懒更不准失礼,可记得了?”
见齐半灵乖巧地应下,又客气地对陈嬷嬷说道:“嬷嬷,我这女儿资质本就愚钝,还在渭州呆了七年,对宫里的事儿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真是麻烦嬷嬷了。”
说罢,她微微屈膝,向陈嬷嬷行了一礼。
陈嬷嬷连忙侧身避过:“太太这是哪里话,教导贵人礼仪本就是老奴的分内之事,老奴自会做好应尽的本分。”
林幼霞这才放下心,目送着陈嬷嬷跟在轮椅上的齐半灵一道离开。
跟着齐半灵回到了明瑟馆,陈嬷嬷端正立好,正色对齐半灵说道:“二姑娘,帝后大婚日子已定,就在过了年后的二月廿三,是钦天监定下的良辰吉时。宫里会提前一天遣人抬姑娘的妆奁入内,二月廿三当天,迎姑娘玉驾入宫大婚。”
齐半灵一愣:“竟这么快?”
陈嬷嬷点点头:“自几个月前陛下下了诏书,宫里便一直在筹备了。说是快,实则是准备妥当了,又选好了日子,便定在了那日。”
她顿了顿,把自己琢磨的事情咽了下去。
往年帝后大婚,按惯例,宫里少说也会筹备一整年。不知为何,这回这位齐二姑娘被封为皇后,筹备了不到一年就大婚了,哪有这么急的?
她被调去凤栖宫做教仪后,曾悄悄去打听。
一个在尚宫局供职的老姐妹偷偷告诉她,陛下似乎对这位新后不是很上心。一叶落而天下知秋,底下人便也只求无过草草了事,钦天监和内阁竟直接把婚期定在了两个月后。
宫里谁人不知,这位齐二姑娘能入宫为后,是因陛下要报答她的长兄赵国公的恩情。
可齐姑娘一来无得力娘家,二来陛下也不上心,甚至还是个腿部患疾,过了年就二十有四的老姑娘……
陈嬷嬷不禁觉得自己的安养之路一片黑暗。
不过,到底是在宫里浮沉数十年的老人了,陈嬷嬷心里的想法分毫没有露在脸上,而是板起面孔,做出教仪嬷嬷的样子,认真教齐半灵规矩起来。
毕竟,无论心里有什么计较,也得把分内的事儿先办妥了。
直到年前,齐家一直关门谢客,把想来攀附新后的大都权贵臣工们隔绝在门外。而齐半灵则一直安安静静跟随陈嬷嬷学着宫中礼仪规矩。
年三十的时候,齐浅意留在武进侯府走不开,齐半灵便独自陪着林幼霞在蹈和馆一起吃了团圆饭。
林幼霞看着面前一大张饭桌的雕盘绮食珍馐美馔,又瞧着桌边只孤零零地坐着她和幺女,不由一阵悲拗。
尤其是这七年来,她先丧夫后丧子,长女在夫家过得不如意,幺女与她分离多年。而这七年来第一次与齐半灵一起吃团圆饭,竟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更不必说齐半灵还有不到两个月便要入宫,前路未卜了……
齐半灵见紧挨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