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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可以不顾自己的身子,可孙禄身为他的贴身太监,却不得不为陛下龙体安危着想啊。
他越想越着急,转头看看四处无人,凑在墙根想听听里头究竟什么情况。
可他耳朵都贴墙上了,也没听到里头传出半点声音来,只无奈地摇摇头,寻了个角落盘腿坐着歇息了。
裴亦辞等人都离开了寝殿,才慢慢走到齐半灵床边,从铜盆绞了个帕子替她慢慢擦着脸上和脖颈处。
齐半灵刚刚被应白芙施了针,抖得没方才那么厉害了,可人还微微颤着,嘴里轻轻呢喃着什么。
裴亦辞方才就看到齐半灵嘴唇一开一合地,似乎在说着什么,便俯身上前,却听她轻轻念了一声:“承平……”
裴亦辞浑身一震,定定望向齐半灵。
她好似被魇住了,眉头紧蹙,一双手紧紧捏着底下的被子。
裴亦辞低头见她捏住被子的手都浮起了青筋,便伸手轻轻将被子拽离,用自己的手包住了她的。
“阿娆。”
近八年没再唤过这个名字,如今再开口念及,裴亦辞的声音就如第一次说出这两个字一般生涩。
叫出这个名字,裴亦辞喉头微动,怔怔低头看着齐半灵的脸。
良久,他伸出手将她耳边的一缕碎发拨到脑后。
齐半灵做了个很长的梦。
那时候父兄尚在,她还是齐府里无忧无虑的二姑娘。
正是齐折晖院子里的梅花含苞待放的季节,她想知道父亲究竟私下寻哥哥交代了些什么,便跑到哥哥院子里,缠着正在梅树下吹笛子的他不得清净。
哪知没一会儿,一个穿着缂丝长衫的陌生少年走了进来,哥哥立马便起身去迎他。
就算那少年穿得普通,齐半灵也立马猜出了他的身份,大大方方地给他请了安。
结果那少年问起她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她笑嘻嘻地拍了个马屁,把那少年哄得一愣一愣的。
被哥哥拆穿了,齐半灵也不觉得尴尬,反倒和哥哥一起笑做了一团。
当时她觉得,这个少年傻乎乎的,被她捉弄了,竟还跟着她和兄长一道笑了起来。
她很快和少年熟稔起来。
少年每次到齐府和兄长说完话,便会偷偷来寻她。后来,甚至还把她逼到墙角,哄着她叫自己“承平哥哥”。
齐半灵原先只当这个少年是哥哥,直到后来少年红着脸把自己母妃留下的血胆玛瑙手钏送给她,她的心跳得像只四处乱窜的小鹿,这才明白自己的心早被这个少年拨乱了。
她花了十数天,从哥哥这里学了玉雕,刻了个乱七八糟的玉佩,逼着少年贴身放着。
少年嘴上嫌弃,可把玉佩藏进衣襟的时候,唇角还微微翘着。
本以为这样自在逍遥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谁知文宗的病情越来越恶化,宫里宫外更是争斗不断。
文宗有十一个儿子,可不知为何,真正活到成年的却不多。
大皇子身为魏皇后的养子,名分上占了“嫡”字,但文宗却迟迟不立太子,大皇子一党蠢蠢欲动,竟一一开始对其他幸存下的皇子下手了。
那时正值冬季,大都风雨漂泊,人心惶惶。少年在一个寒夜悄悄来了齐府,在齐府花园的亭子里找到了她,拥她入怀,第一回托着她的脸细细密密地吻住了她。
这时的她想起大都四处遍布的流言,只记得不停提醒他要保重自身,没顾得上旁的。哪知道,当晚她就被父亲灌下了迷。药,连夜快马加鞭送去了渭州老家。
这个梦繁冗无比,越到后面她的眼前越是模糊不清,整个人像朝着漆黑的夜里独自前行一般,慢慢被捉入了一片黑暗中。
“陛下,天快亮了,您可要摆驾宣政殿?”
孙禄盘腿昨晚坐在齐半灵的寝殿外睡着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时辰有些迟了。
裴亦辞登基四年来,除了北征和去行宫的那几日,从没耽误过一天早朝,没漏批过一本折子。就连年节,都会把内阁重臣宣到建章宫问事,举朝上下谁不知陛下勤政,身为裴亦辞贴身近侍的孙禄更是心知肚明。
他慌忙放轻手脚推门进来提醒裴亦辞。
裴亦辞手里还拿着帕子,眼下有些青黑,听到孙禄的禀报才抬头望了望寝殿外。
果然,天色已经微微亮了。
他知道自己是时候离开凤栖宫去宣政殿了,可想起阿娆昨夜一整晚都躺在她身侧低低呢喃着他的字,他的腿却怎么也迈不开了。
“你去宣政殿前头传个话,就说朕今日身子不爽,罢朝一日。”
裴亦辞顿了顿,不容置疑地下了口谕给孙禄。
刚吩咐完,他下意识低头去看齐半灵的时候,却愣住了。
齐半灵眼睛半睁着,正有些迷茫地望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裴:人生第一次偷懒被老婆抓包了!
第五十二章
倚绿在孙禄进寝殿之前就等在外面了; 见裴亦辞很快带着孙禄出来了,她行了礼,忙不迭朝后招呼了捧着洗漱用具的小宫女们进了寝殿。
一进去; 倚绿就瞧见齐半灵竟已经醒了; 湿漉漉的桃花眼一眨一眨地望着她。
“娘娘!”
倚绿提了一晚上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她记得应白芙说过; 若是今儿早上齐半灵清醒过来了,才算是熬过这一遭。
她立马让跟在她身后的小宫女去把应白芙找来; 自己则倒了杯茶,走到齐半灵身边慢慢将她扶起,一边小声问她:“姑娘; 您觉得好点没有?”
齐半灵的脑袋一阵一阵痛得厉害,她用力捂着额头,就着倚绿拿着的杯子小口喝着茶。
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 她才看向倚绿:“我这是怎么了……陛下方才怎么在这里?”
忆起刚刚一睁眼就看到裴亦辞坐在她床边,扭头看了一眼就出去了,齐半灵又摸了摸依旧发烫的额头,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烧得出了幻觉。
“姑娘,您昨儿真真是吓煞奴婢了……”
倚绿眸中泛起雾气,“您午睡刚起; 前一会儿还好好说着话呢,后一会儿就突然晕了过去。后来,应姑娘给您熬了药,您喝下没一会儿就都吐了……应姑娘和太医都沉着脸,说是夜里怕是难熬; 好在您今儿醒过来了。”
想起齐半灵后一个问题,倚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她的神色,才接着道,“昨儿夜里,陛下在这里陪了您一夜。”
齐半灵听了倚绿后面一句话,有些愣怔。
恍惚间昨夜有些不太真实的梦又出现在她脑海。
梦里的她混混沌沌的,可她清晰地记得自己亲手雕刻了玉佩送给那个少年,也记得他将亡母留下的血胆玛瑙手钏赠给了她。
那个梦断在了她离开大都前往渭州的时候,可她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梦里的事是否曾经发生过。
梦里那几个片段断断续续的,还能和她入宫后发生的琐事联系上。
难道是她日有所思,才会做这么光怪陆离的梦?
齐半灵清楚自己记忆有损,可她回想不起来的主要都在快离开大都那段时间的事情。
在梦中认识那个少年的时候她年纪还小。这么多年以来的记忆都没问题,单单忘了那个少年?
齐半灵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左思右想半天,连倚绿帮着她净完面通完头发都没注意。
倚绿看着有些心不在焉的齐半灵,刚想问问她要不要传早膳,却听齐半灵忽然开口吩咐她:“你去把妆匣里我那个血胆玛瑙手钏拿给我。”
倚绿心里一惊,悄悄瞧了眼齐半灵的脸色,见她望着自己,连忙收回目光去翻妆匣。
倚绿自然知道这个手钏的来历。
齐半灵初进宫的时候,八公主看到这串血胆玛瑙的时候多问了一句,那时候倚绿就长了个心眼,把这个手钏藏在比较深的角落里。
她翻了老半天才从妆匣里找出了这串手钏,捧着递给了齐半灵。
齐半灵低头一看,这个手钏上的血胆玛瑙个个一般大小,色泽透亮,质地玉润。
就算她这趟入宫带了不少嫁妆来,但这个手钏丝毫不输旁的。
她有些懊恼,这东西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她怎么之前对这个手钏半点都不上心呢。
齐半灵仔细翻看打量了一番这个手钏,才抬头问倚绿:“你还记得这手钏的来历吗?”
她对这个手钏的记忆,似乎只有在大都时,她特别喜欢戴着这个手钏玩。
倚绿没料到自家姑娘一醒来就问起手钏的事,难道是她记起什么了?
她一边不动声色瞅着齐半灵的脸,一边私下里琢磨,是应该实话实说,还是撒个谎,把自己之前编好的说辞讲出来。
齐半灵见倚绿犹豫着,还当是时间隔太久,她记不清了,刚想安慰她一番,寝殿外应白芙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见齐半灵已经清醒了,直挺挺坐在床上,似乎精神还不错,她心头一松:“姑娘醒了就好,我来替你把把脉。”
应白芙和倚绿一样,眼角都有些困倦,她心里一阵暖意涌过:“昨儿辛苦你们了。”
倚绿想起一晚上守在齐半灵床边的裴亦辞,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应白芙给齐半灵搭了搭脉,又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后点点头:“虽然还有些烧,但比昨晚好多了。”
她琢磨着给齐半灵开的方子,随后告诉倚绿:“今儿姑娘可以喝一些稀粥,你去和小厨房说一声。”
倚绿笑着应了,便转身朝小厨房去。
凤栖宫这边有建章宫派来的人,因此裴亦辞一下朝,就知道了齐半灵早上喝了半碗粥的事儿。
孙禄回禀的时候,亦步亦趋跟在裴亦辞身边,瞄到了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比方才缓了不少,也跟着松了口气。
出了宣政殿,孙禄看到裴亦辞眼下的青黑,迟疑了一下,上前请示:“陛下,现下移驾建章宫先歇一会儿?”
陛下昨夜一夜都陪着皇后,约莫是一夜没睡。如今皇后捱过了昨晚,还能喝粥了,陛下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裴亦辞脚步一顿,才要开口,一个小太监迎上前行了一礼:“陛下,平王殿下求见,正在建章宫等您。”
裴亦辞沉吟了一下,吩咐孙禄:“先回建章宫。”
在书房与裴亦昀密谈完毕,裴亦昀刚出了建章宫去看望自己的母妃,裴亦辞后脚便从书房出来,交代孙禄:“去凤栖宫。”
“啊?”
孙禄看了看书案上今儿一早才送来的堆得老高的奏折,愣住了。
陛下昨儿可一夜没睡,现下不去休息,也不批折子,还要去皇后娘娘宫里?
见孙禄怔在那里没动弹,裴亦辞觑了他一眼:“怎么?”
昨天裴亦辞的样子孙禄可都看在眼里,他清楚裴亦辞的心思,便也不敢再劝,忙不迭招呼底下人摆驾去了。
到了凤栖宫外,裴亦辞担心齐半灵又睡下了,便摆手示意守门的小太监不要进去通报。
他径直走到了寝殿外,听到里头一阵欢声笑语,便停住脚步朝里望去。
八公主正坐在齐半灵的床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寝殿里所有人都笑了起来,齐半灵也笑眼弯弯地跟着打趣。
裴亦辞默默看了一会儿,才抬步入内。
倚绿朝着门口站着,第一个看到了裴亦辞,立马俯身行礼。
见到裴亦辞进来了,齐半灵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默默垂下了头。
尽管她很快低下了头,裴亦辞却一眼看到了她收起笑容小心翼翼的样子。
齐浅意和应白芙的话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