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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刘文惠才觉得越发奇怪了,这样好的生意,之前的人是眼睛瞎了?怎么没人看得见,就好像是专等着自家东家发现。想到这里他倒是越发敬畏了,自家东家果然是如外头传的那样,是个有大气运的。若是做生意,做什么发什么,什么好生意都等着她。
祯娘不知道他还有这个疑惑,但她做这个生意之前当然会打听清楚所有事——没有人可以靠着运气做完生意,虽然她运气确实好的惊人。关于糖业生意没有人看到?还真不是,只是各种各样的缘故,这样极好的生意保留了下来,没有人做大到谁都知道。
祯娘就道:“好多就是你一般想,并不把小小个糖块当作大生意——殊不知,这在外国人那里就已经是一等一的大生意了。话说茶叶、丝绸、瓷器,如何成为东南最大的生意?除了咱们大明要的也多,其实就是外国人趋之若鹜。虽则都说大明才是天下第一富贵之地,但人家都是举一国之力来要货,当然不同凡响。”
祯娘就是看到外国夷人糖业生意是那样,这才想到,既然茶叶可以、丝绸可以,为什么糖不可以?由此糖才进入她的眼帘。不然她其实也如同别人那样忽略了——所有人看到的都是自己能看到的,不在眼前不是本行,其实很难被关注。
而且糖业也不是真没一个人看到,这些大商人看不到,直接在蔗糖产地出身的商人难道看不见?每日从事经营的就是糖的难道会想不到?自然不是的,所以才说是‘各种各样的缘故’保留下来了这门生意,这样说祯娘是有大气运的倒也没什么错。
祯娘接着道:“你也不知道,这门生意并不是所有人都没看到。譬如说离泉州近的大港口,潮州那边,你可知道就有一个棉湖。那里的糖是出名的,我小时候在太仓的时候就听过了,那里的红糖还有个专门的名字‘棉赤’。似乎白砂糖制糖的法子就是从那一带出来的,也算是有本而来。这样的地方,如今已经有好多大糖商了。”
棉湖这地方刘文惠还真知道,或者说他现在帮祯娘打理的是糖业生意,不知道棉湖未免可笑!他立刻就道:“原来是棉湖,我自然是知道的。琼州那边的甘蔗园还在养地,所有榨糖厂的甘蔗都要从本地人那里收。只是琼州能有多少种甘蔗的,多的时候还是要去两广来收,其中棉湖得了好大一宗。”
不过他对于祯娘说那边有好多大糖商是有些不解的,问道:“因为回泉州是要经过潮州的,在那边收甘蔗那样大量,我还下船亲自考察一番。是有好多制糖人家,只是大糖商怎么来?气派上完全不足。”
刘文惠说的话有些道理,这时候两广、福建两省,不说制糖量,而是说生产出用于贸易的糖的量,已经是全国之冠了,占据全国九成以上。其中棉湖又是这一地区之冠,但是看这里制糖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气派。至少在刘文惠见惯了自家在琼州的榨糖厂,看他们的生产全不觉得是‘大’商人的样子。
祯娘是用的夷人的机器开办榨糖厂,至于大明沿用多年的榨糖,要经过这样几道手——第一是蔗农,这个不必细说,甘蔗从他们手上出,由商人收来。接着就是在糖寮榨甘蔗出汁,用的是两个竖立带钝齿石磨,两辊连接。
然后用牛带动两辊,就有源源不断的甘蔗汁水流出。这样过后的甘蔗就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甘蔗渣——这样的机器是怎么都不能说比得上祯娘这边的机器的,效率和榨糖量都比不上。
然后糖水进入糖水灶,直白些说就是熬糖。刘文惠当时见到糖水灶的时候就眼皮一跳,若说榨糖水那里还算不得什么致命的差距,熬糖这里就是大明的法子输了。只因为这里太讲究熬糖工人的技术了,学多少年成一个老师傅,各个糖商抢着要。
或许这些老师傅出的糖,质量上真比自家强,但是那些初出茅庐的学徒就比不上了。自家机器厉害就在这一点,不用多厉害的熬糖师傅,就算不知道制糖的,只要摆弄机器几天也就知道了大概,出来的糖质量也能差不离。
这种差距在小作坊经营的时候并不明显,越做的大了差别就越大。自己这边效率高、人工便宜且要求低、质量也更加平均——直白些说罢,所有的生意都是这样。做大了后成功都是一样的要素,人工便宜不受限、效率高、质量基本保持一致。这样看起来,西夷的机器确实有独到之处,天然就是为大生意准备的一般。
祯娘没去过棉湖,不过在打算做糖业生意之前去看过泉州这边的制糖作坊。想来潮州泉州离得近,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她当然知道那些机器和技术和她从西夷那里引进的差到了哪里去,但是她并不能因此小看了这些糖商。
祯娘从糖盒里挑出两包棉湖红糖,打开来道:“这就是出名的‘棉赤’了,真是好糖,又细又匀,颜色纯净,甜味都比别处好——你来设想一番,若是没得我们从西夷那里买来机器。没从这上头占到先手,谁能从糖业里脱颖而出。不敢铁齿地说一定是潮州,只能讲一定是广东或者福建这片地界。到时候他们做大其实是很快的,甚至能靠着大明在对外贸易的厉害,比那些使用好机器的夷人更加赚钱。”
好机器有的时候真不是全部,有的时候看的是先手。祯娘就算有这样的好机器,若是这时候糖商的大器已成,祯娘也不敢轻易涉足。好多生意不就是这样,先手比什么都重要。这只能说,时也命也了。
刘文惠懂得了祯娘的意思,糖本来就是一样极合适诞生大商人的商品。这种商品其实是有数的,有些商品天然就不合适,哪怕他再昂贵。譬如说北地的人参,足够珍贵了,但是人参商人能够和粮食商人、盐商、茶商等扳手腕?决计不能。
而有的商品天然就是适合,糖就是这样的——或者说,这种事情就是天生就决定了,不是后天努力就可以改变的。这种商品当然是珍贵的,特别是在现在,这种商品都被‘占据’地差不多了,突然出现一样在眼前,祯娘真是眼前一亮。与这个相比,祯娘原来的毛纺织都只能算准·大宗商品。
有这样的商品做底,现在的糖商,不管是明白这一点的也好,还是懵懂入行的也好,其实都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再加上广东与福建的地利,既大量种植甘蔗,又运输便利。以后若是做大了,天然就是要诞生大商人的。
刘文惠深深吐出一口气道:“这样说来还真是生出一身冷汗,实在惊险。还是东家见机快!至于他们,既然被东家看到这一样,那么做大什么的当然就没有了!且不说东家的机器比他们有优势。就是没得这些夷人机器,靠着东家的本钱,投身这一行,他们也是没有出路的。”
资本就是这样,他们本身是不会有知觉的。所以他不知道有些人有多努力,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心血,也不在乎他们在事业上投注了多少感情。他们唯一的规则就是量大的压死量小的,祯娘能够一口气砸下十万、几十万两银子,哪怕开始不赚钱也要挤死同行竞争者。等到大家都死了,她尽可随便赚钱。
那是真残酷,代价也不小。祯娘如今手握着夷人机器和技术,倒是用不着——其实也不能说是真的就不残酷了,只不过过程变得缓慢罢了。两边相比就知道,祯娘的榨糖厂比他们强。只要祯娘榨糖厂一家接着一家开,剩余的市场越来越小,他们迟早也是要死的。
实际上也是这样,或许有些人很迟钝。在琼州的糖进入市场的第一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这是因为数量还不算大。不要说祯娘的榨糖厂机器并没有满负荷运转,更重要的是机器安装才进行完第一组,潜力太大了。况且往后说,还能开办第二家第三家。
但是总有警觉的人,感觉到了什么。可能是在收甘蔗的时候,觉察今年有人与自己竞争,收上来的比往年少了一些。也可能是在广东红头船北上卖糖的时候,去年的某一个半生不熟的客人似乎没来。或许是今年人不做这个生意了,也可能从别家买了糖。
这些事不是谁都会遇到,也不是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深想,毕竟看起来问题并不大,可能的原因也有很多。但是总会一直这样毫无知觉下去,在祯娘做大以前,任何时候都可能被人看出来,只要一时觉得不对,深究起来。反正,反正祯娘是没有刻意保密什么的。
不过没有刻意保密,其实就是因为提前发现也没什么用。这时候的祯娘已经不是当年的祯娘了,当年她许多技术上超出别人的商品都要小心翼翼地保管,防着被人偷窥。前期建立不起来优势的话,那时候的她拼不过那些大商人。
然而如今的她用不着了,那些糖商就算发现了祯娘的作为又能如何呢?生产上祯娘已经远远领先了。销售上,祯娘有东南豪商庞大的人脉。资本上,祯娘更是占尽了上风。所以说,他们已经无法可想了。
祯娘与刘文惠还有几个伙计谈了很多,都是一些今年收甘蔗的事儿——琼州的荒地可不是那么快能养好的,然而等到谷雨时节就要种植了,显然今年是要错过甘蔗季,只能指望明年。没有自己的甘蔗园,这收甘蔗的事儿就格外重要了。
刘文惠看着标志着下了甘蔗定金的地区,摸了摸小胡子道:“之前我收集了各地土地生产种植的文书,才知道原来有人把这出了书,这些读书人也不全是做一些高深道理的么!这种真的不错。其中说大明两京十三省的地界,甘蔗种植最多的竟是四川,远超过两广福建,要不然我们去那里收甘蔗,或者在那里建一个榨糖厂?”
祯娘拿起旁边一本册子敲了他的手臂一下,道:“越活越回去了!这话要是让苗掌柜和宋掌柜听到了,怕不是要笑的。话说为什么不想想,明明四川比起两广福建产那样多的甘蔗,做货物的蔗糖却少那么多?”
这里面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甘蔗不同。直白些说,并不是所有甘蔗都适合拿来榨糖。一种是平常吃的‘果蔗’,更多是当作水果吃了。口味清甜,也没那么粗糙。另外一种‘糖蔗’粗糙的很,却甜味浓,适合拿来榨糖。四川的甘蔗多,但多的是果蔗。
当然,这不是最大的问题。既然能够种植果蔗,那么改种糖蔗也并不麻烦。反正提前下定金的话,可以轻易改变蔗农这一点小小的不同。更重要的是地理位置,在东南沿海越来越重要的现在,这是自然的选择。在这边天然比在四川更合适,如果追求甘蔗原料,那么等到一年后,琼州甘蔗园正式种植,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
刘文惠其实说出来的时候就后悔了,他又不是傻的,这里头的问题他一想就知道。只是祯娘这个东家最鼓励大家能够提出主意,就算没想好也是一样,不好的主意她从来不会生气。久而久之,他们想主意的时候都脱口而出。
不过再怎么脱口而出,这样没脑子的说法自他这样的掌柜口里说出来,还是够丢人了。他立刻面上发红,苦笑道:“修远和熙春两个啊,真是好久没见到他们了——不过熙春大概会笑,修远就不会了,他那个人从来不笑的。”
之后又是一些商议,有榨糖厂的,也有兴业钱庄的。等到商量完了,时候也就迟了。刘文惠等人辞了祯娘留饭,都各自赶回家去吃饭,祯娘自然也是回了后院,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