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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唯一想的是原来过年是一件这么忙乱的事儿,当初周妈妈她们是怎么料理的?
周妈妈她们当初是如何料理的,周世泽当然一点也不知道——他又不是对这些琐碎事情感兴趣的,如果不是如今祯娘在操办,他那里有心看一眼。往年他从大营回来,家里准备过年,他最常做的就是找个兄弟家里消遣,不然多无聊啊。
这一回就不同了,虽然还是一样的事儿,看祯娘领着人做就多了百般的趣味。看了一会儿,中间偷着空,他忽然想起一事,吩咐了身边丫头一声,才与祯娘道:“昨天回来的晚,好多事情都没有安置。我这里从官府里领了今年过年的恩赏,说是皇爷发的,不过也就是个名头而已,都没出过山西府库。你看着安排罢。”
祯娘也是忙昏了头了,一时还想不到朝廷做什么发银子。后头见了东西才想起来周世泽可是官员,除了俸禄外还有各样补贴来着。夏日的冰敬冬日的炭敬,逢年过节还有不同的过节事物。
虽然说东西都是从本地府库里出,但也好歹有个皇恩浩荡的名头,算是皇商赐予的。祯娘第一次看到这东西,只见是一个黄布口袋,上面有个封条,有‘皇恩浩荡’四个大字。另外还有各种官印印记,一行小字说明是做什么赏银,由谁领取,谁来发放,然后就是最下面一个朱笔花押。
祯娘打开黄布口袋,里面是上好官银,一共是四十两。周世泽解释道:“这还是今年九边打了胜仗,又本身富了起来有所增厚,不然只会更少。反正是个体面,你随便看用在哪儿罢。”
周世泽没当过家,哪里知道四十两银子够做什么。他只知道四十两银子在祯娘的那些过年账篇子上到处都是,这才说的这样随意。
这样说话倒是让旁边一个颇有身份的妈妈笑了,她是这府里老人了,又颇得祯娘尊重,对着周世泽也少许多忌讳。立刻就与祯娘道:“少奶奶请看,这就是咱们家的少爷了,果然是大户人家出身,不然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祯娘也是被他那不知柴米油盐的样子逗乐,只拿帕子掩了嘴,对身边的鸢尾道:“听到少爷说话了没有?嗯,我想想看,原来不是已经置办过供祖宗的祭品了,这些祭品挪到别的地方使用。祖宗的祭品就用这银子再办一回罢。”
说着回头对周世泽道:“按你说的,这银子其实就是从府库里出来的,只是有个皇爷的名头。但名头也是名头,拿这个孝敬祖宗最有孝心不过。别的置办祭品,再体面能体面过这个?当是让祖宗们沾一回皇家气象,也不枉你这些年里到处打仗,却一直全须全尾。”
周世泽还不说话,旁边的妈妈先赞过:“少奶奶这话说的正是!这样的体面真是天大的体面,家里花的钱再多也比不过这个诚心!少爷倒是该学学少奶奶行事上的老成。”
后又对之前周世泽的话叹道:“少爷以后可别再小看这些皇爷发的过节银子,不只是过年有银子,还有各种节日的东西。我们家自然不等着几两银子使用,更用不着专等那些节日东西。但有好些穷官儿,若是没有这些,拿什么过节?”
周世泽这些事上懒得想,刚开始还想着有钱就富过年,没钱就穷过年,谁家不是这样的。后来才想起一件事,赶忙对祯娘道:“有一件事忘记与你说了,我有几个营里的兄弟,往年都会上门一回。就是接济着过年的意思,你没拒了人家罢?”
按着有钱富过年,没钱穷过年的说法,那天底下就不该有为过年苦恼的了。周世泽一下想起自己有几个营里兄弟每年过年都有一次饥荒好打,正是要撑起相应的排场,又实在拿不出。
周世泽这边有家财,又没得父母管着,甚至连老婆都没得。本身又是个讲义气的,于是每年总要借一回,总之一年里头慢慢还就是了。这可比问当铺和放贷的强,至少不会被讹,也没有利息,就连催帐都没有。若不是大家都是有良心的,只怕没得还账,周世泽自己也不知道。
祯娘白了周世泽一眼,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人的,连这个也不提前与我说,还好周妈妈和我说了一回——人家想到你新娶了老婆,若是有了顾忌,以为不能那般借钱了,那该如何?或者人来了,我有个应对不对又如何?还好中间没得纰漏,已经把银子给人送过去了。”
这些闲话也不必多说,都是祯娘忙年事的时候与周世泽左一句右一句罢了。之后还一日忙过一日,连说这些话的时候都少了。
不过也不是白白忙碌,等到腊月二十九的时候周家大院各处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也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这一日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垂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烛,点的两条金龙一般。
真正除夕这一天,周世泽和祯娘两个人过年——是单薄了一些,但是周世泽原来是一个人过年,这时候有祯娘还强了一些呢。至于祯娘,她原来也只是和顾周氏两个过年,也是习惯了。
这一天两个人祭祀祖先及百神,又架设松柴齐屋举火焚烧。至于烟火烛天,烂如霞布也不用提。后又有爆竹鼓吹,家里两个人吃除夕宴。最后两个人才在暖阁里坐定,开着一点窗户看外头烟火。
这时候当然是守岁,周世泽忍不住道:“人家说守岁是小儿守岁,我们两个做什么要守岁?且等到将来我们儿女再做这个不好?我们两个博戏藏钩守岁怎么说也不像罢。”
祯娘才懒得听他这一点抱怨,至于儿女什么的她也当作没听见,悄悄地掩住了耳朵通红。只拿了烛火燃灯。分了周世泽一个,道:“既然没得事就和我一起去’照虚耗‘,别的屋子都分派了人,就只有咱们正房里我们两个自己来,你去照卧室里的床下。”
年前忙碌,等到年后正月里,开头倒还有几天清闲日子。这开年几天本就是按着习俗该呆在家里,万事不管的。但是之后就同年前一样,再没有片刻休息了。祯娘只觉得前一刻还在和周世泽守岁照虚耗,后一刻就陷入了山海一样的正月酒宴。
其中最稠密的就是宗族里的酒宴了,几乎是每日都有人家宴请。祯娘和周世泽只能分成两边,宗族里祯娘去,外头的酒宴周世泽去。不过到了自家宴请宗族里这一日,两人自然都是在家的。
为了正月酒宴祯娘是下过功夫的,提前样样安排到了,等到了那一日倒是显得有条不紊。外头有戏酒,周世泽陪着男客消磨。内房则是有女先儿说书,也有各种赌具,等着各位奶奶太太消遣。
祯娘安排的内房,地下铺满红毡,当地放着象鼻三足泥鳅流金珐琅大火盆。正面炕上铺着新猩红毡子,设着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坐褥外,另有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
至于要打牌的小桌儿,每张桌儿配着四张雕漆椅,上头还有一色灰鼠椅搭小褥,每一张椅下一个大铜脚炉,自然妥妥当当。几个宗族里在祯娘进门后就没到过周世泽家的女眷四下看了一眼,真是觉得和过去大有不同。
祯娘只招呼大家入座,又让丫头们上茶上点心,其中有几个族里辈分格外高的,祯娘亲自用茶盘捧茶。一会儿有女先儿唱了一段,大家气氛浓厚了一些,又有叶子牌等游戏润滑,不一会儿也就玩开了。
祯娘松了一口气,旁边圆大奶奶拍了拍她的臂膀道:“你这头一回做的这样滴水不漏已经十分好了,要知道你头上可没有婆婆提点——你不必担心,真有个小毛病谁能怪你不成。”
祯娘本来也不是忧心自己做的好不好,虽然的确有关面子。但是实际上周世泽不在乎,她上头又没得长辈,这种事砸在手上除了丢脸,她还真没有别的难受。她只是觉得这就算是快把事情完了,等到各位奶奶太太玩过一阵散了,再没什么事儿了。
不过也不必解释,祯娘看了看这边内房,吩咐将离几个道:“你们在这里伺候太太奶奶们,一定要十分尊重。我和圆大奶奶去旁边坐一会儿,一会儿再过来,中间你们看着料理。”
说着祯娘就拉着圆大奶奶到了旁边一个耳房里休息——这也是一整日应酬,实在想要有个休息了。
在祯娘躲懒的时候,鼓楼东街的几个妇女正打量她们所在的内房,实在是可看的东西太多了一些。一对上有宝盖珍珠络索的嵌宝银象驼水晶灯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暖炕两边高几上,放射宝光,不要多识货也知道这是好东西,看的人心里扑通扑通跳,恨不得全是自家的。
依依不舍地看了又看,若不是实在拉不下脸来,只怕是要上手的——最后到底还是怏怏地走开了,那个在祯娘赴酒宴时候说过要合伙做生意的‘婶娘’也来了,小声同妯娌道:“人家说越有钱越吝啬呢,你看看这样的摆设,只要拿出一个来就多少了,却不肯照顾亲戚。”
旁边的一个倒是比她要想的正常一些,道:“这也没什么好说的,还不是老太君的一点子事,要是你家有这么一门亲戚,你怎么想?反正我是要打出去的。就算因为体面要给面子,里子也绝不会留。”
嫌祯娘吝啬的‘婶娘’却不觉得自己哪里想的不对,反而道:“那都是哪年哪月的事儿了,也不看看如今。世泽侄儿独苗一支,不倚靠亲族兄弟难道还倚靠外头不相干的?况且这些年不是也处的好好的。老太君都对个小辈这样客气,怎的还摆起来了。”
晓得自家这妯娌不够聪明,却不知道头脑这样简单。另外一个鼓楼东街周家妇女根本不能解释,这里头也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要把这些年老太君打的主意说一遍,那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
只得道:“你不晓得里头事儿,还有好多缘故呢!况且不看这些,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家世泽家里就是欣欣向荣蒸蒸日上,比起家里已经是天上地下了。人在屋檐下还不得不低头呢,不管人该不该这样,总之这般了家里又不能如何。”
听到这一点‘婶娘’是真的丧气了,她这种人说什么规矩礼仪果然是虚的,只会是如何有利于自己编如何想。但是说到实实在在的权势、钱财她们立刻就能深信不疑,而且屈服。摆在面前的就是周世泽家有钱有权,只问你低不低头,那当然是低了——她这样的人,一辈子抬头也没几回。
祯娘也不知道内房里有这一段话,和圆大奶奶在小耳房里坐了一会儿,算是忙里偷闲,也只一会儿就从那边出来。这边正在待客,她这个主人家总不能一直见不到人影罢。
等到再入内房这边,祯娘来回走动,也就是照顾各客人,一时之间笙歌聒耳,锦绣盈眸。直到更晚些时候,中人也玩的疲累,就暂时停歇,祯娘又引着众女眷去了小花厅。
祯娘在小花厅里摆了几席酒,这就是个宵夜的意思——这边小花厅布置地雅致,高几上点缀着山石的小盆景,俱是新鲜花卉。又有小洋漆茶盘放着旧窑十锦小茶,又有紫檀雕嵌的大纱透绣花草诗字的缨络等。
这时候那位婶娘就看得见了,靠里面一美人榻旁边就立着一样摆设,正是水晶嵌宝厢银美人一座,有玉顶珍珠伞一把,并着珊瑚珠。那个大小,只怕光银子就要好几百两,何况银子只是这摆设最不值钱的部分。
宵夜说着就上来,每席多用描金小圆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