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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危难之际,听得表哥如此耿耿忠言,朕心中当真……十分慰藉。”谢凝笑了笑,轻轻地叹了口气,忽然问了个荒谬绝伦的问题。“表哥,可愿娶朕?”
段昀毫不犹豫地摇头,“陛下,恕臣难以从命。”
“为何呢?”谢凝好奇地笑了,一手撑在御案上,眨着眼睛看着他,提示道:“表哥可知,若是朕为谁生下孩子,这天下就是谁的?”
“比起天下,微臣更爱云南,爱那彩云满地、歌声满地之所在。”段昀依旧温和恭敬,“微臣自小受长公主殿下与父王教诲,深知摆夷族与汉族之间的和平难能可贵。故而,微臣希望能回到云南服侍父母,待父母百年后,承袭爵位,继续为汉族与摆夷族的和平而努力。”
说来说去,原来是这样吗?他在镇南王府里遇到了困难,便趁着先帝驾崩的机会来到京城,赌一场输赢,最后在京城的支持下,将镇南王的爵位拿下?这确实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噗……”谢凝笑了一下,走下丹墀,对琼叶招了招手,琼叶忙将清茶端上。
谢凝道:“表哥,方才妹子失礼了,实在是情势危急,不得已而为之。表哥对妹子的好,妹子记在心里的,那一日在太液池边,若非表哥出手,妹子不知要怎生难堪呢。这一杯茶……”
她从琼叶手里接过茶,双手奉上,眼含微笑地看着段昀,“就当是妹子给你的赔罪,表哥喝下了,就原谅妹子了,从此咱们兄妹一心,可好?”
段昀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子,忽然想起她在太液池边白梅树下倔强得失去理智的样子,那时她的眼中泪,此刻她的唇畔笑。出嫁了的二妹妹也是这样的年纪,但哪有这样的哭笑不由己?二妹妹不过是镇南王府的郡主罢了,眼前人却是曾经的昭和公主,如今的女皇。
心尖清清楚楚地涌上怜惜,段昀明知自己心软的毛病又犯了,有了这心软,往后她就算做再多对不起他的事,只要撒个娇,叫一声“哥哥”,他也什么都原谅了。
暗自叹了口气,段昀微笑着将茶接过了,轻声道:“妹妹不必担心,一切自有哥哥在,必定护你一世安稳。”
谢凝分不清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依旧愣了一下。段昀却不看她,语罢将茶喝了一口,放在了茶几上,然后说:“陛下,户部仓司员外郎一职,不能给丞相或者御史的人。”
“我知道。”谢凝眉头微皱,“但朝中究竟谁是谁的人,派系之争,我还分不清,太尉又不在,我……”
“陛下!”段昀不赞成地皱眉。
“哦。”谢凝猛地反应过来了,笑道:“表哥,依靠太尉是我的本性,只能慢慢改了。”
“太尉手握重兵,但对朝臣控制较小,再者……”段昀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只是解释道:“陛下身为九五至尊,如何能在微臣前‘我’来‘我’去的?”
“表哥好生迂腐。”谢凝眨眨眼道,“方才表哥不是还跟我‘哥哥’来‘妹子’去的么?怎么一下子就‘微臣’起来了?”
段昀脸色微红,“方才是为了向陛下表忠心,既已说明白了,君臣之礼不可废,否则的话,谁愿听陛下的号令呢?”
“好好好……”谢凝不禁掩口笑道,“是是是,朕,行了吧?表哥,朕着实分不清谁是谁的人。”
段昀脸色更红了,半是无奈半是纵容地看着她,努力将话题拉回来。“陛下,臣知道一人,绝非其他人之手下。”
“哦?”谢凝的脸色瞬间正经起来,“表哥快说,谁?”
段昀道:“孙墨释。”
“孙墨释?”谢凝怎么觉得这人的名字有些耳熟?
“陛下,您不记得了?”琼叶在一旁忙提示道,“当日钟世子戏弄的礼部员外郎,如今正在天牢里关着呢!”
原来是他!谢凝笑道:“是了!”
孙墨释都做到礼部员外郎的份上了,怎么说也是朝廷的从五品官员,竟被钟铭之一个没有承袭爵位的世子戏弄,下了天牢如今也有半个月了,不说求情的人了,连个上奏求处罚的人都没有,可见这人着实不属于任何党派。
“行。”谢凝一笑,做了个揖。“多谢表哥。”
段昀几乎忍不住要轻轻地点她的额头了,无奈一笑,叮嘱道:“晚上若是怕,便让宫女守在床边,终归要适应的。自来……紫宸殿里只有帝王一人。”
他说的是大梁朝的规矩,皇帝可以在紫宸殿的寝殿里宠幸嫔妃,但是侍寝之后嫔妃必须被太监送走,决不可留下。但若是帝王去嫔妃的宫殿,则自当别论。
这孤零零的宫殿啊……谢凝叹息。
第27章 补偿
次日早朝,六部、九寺都将名单送上了,谢凝十分认真地让禄升给收下了,道:“朕会好好看的,对了,朕从未参与朝政,不知这六部员外郎一职有何要求?”
“陛下,为官之道,最重忠诚,其余的只需清廉便可。”高崇祎道。
“丞相的话甚是在理。”谢凝赞同地点头,说道:“但朕还是想看看各部员外郎的履历,这就将各部员外郎的名单送上来吧。”
户部的官员忙忙去偏殿将名单写了奉上,谢凝看了一会儿,问道:“礼部的员外郎怎么也缺了个?为何诸位爱卿未曾提及此事?”
“那个……陛下容禀。”礼部尚书杜瑞奏道,“礼部子司员外郎孙墨释,如今正获罪中,等着判下。”
“孙墨释?”谢凝眨了眨眼,“此人名字为何朕曾听过?难道他曾去过九华山么?”
“回陛下,这孙墨释……那个……”杜瑞看了一旁装作木头人的长宁侯,“当日……”
“哦!”谢凝笑了,“朕记起来了,这孙墨释不就是那日被长宁侯世子开了个小玩笑之人么?怎么?他如何获罪了?贪了银子么?”
“陛下不记得了?”禄升小声提醒道,“当日您将孙员外郎给打入天牢了,如今半月多了,还在天牢里关着呢。”
“有这等事?”谢凝轻轻地拍了一下脑门,笑道:“朕却是忘了!长宁侯何在?”
“回陛下,臣在。”长宁侯钟绍廉赶紧出列。
谢凝笑道:“当日是朕方寸大乱,如今孙墨释关了这么久,也算是为表弟出了口气,如今长宁侯府没怨言了吧?”
钟绍廉吓得跪下,“陛下明鉴,长宁侯府上下铭感陛下恩德,从未有任何怨言。”
“姑父请起,早朝议事而已,不必动不动就跪的。”谢凝道,“既然如此,禄升,你去将孙墨释接出来。”
“是,奴才遵旨。”禄升应道,立刻去了。
天牢就在宫城外边不远处,禄升快马来去,不过就是一刻多钟的时间,回来时谢凝才看了一份人选履历。
孙墨释走进大殿,事出突然,只是匆匆换了身长衫而已,并未梳洗,整个人憔悴得面黄肌瘦。他恭敬地跪下磕头,叫道:“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谢凝温和道,“孙爱卿,抬起头来。”
孙墨释依言抬头,却是十分年轻俊秀的脸,因浑身书生呆气,竟有一份别样的可爱,眉目间仿佛能随时流露出单纯的委屈。
谢凝看着就喜欢,笑问道:“孙爱卿,朕将你关到天牢这许多天,你怨不怨朕?”
说不怨是假的,当日虽是他随便将手中的奏折交给钟铭之,理当受罚。但若是钟铭之也被关起来就罢了,偏偏钟铭之连声严厉点的斥责都没有。这两相对比,如何能不叫人心生埋怨?
孙墨释想起从小听的戏,恨不得立刻唱一曲《窦娥冤》。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作天!
如此一想,孙墨释忍不住眼中泪涟涟,可惜面对皇帝,他还得说:“回陛下,微臣做错了事,理当受罚。何况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微臣不敢有所怨言。”
“只是不敢,而非不曾啊。”谢凝叹息。
孙墨释心中一抖,吓得立刻跪下了,结结巴巴地说:“陛、陛下,微臣……微臣失言冲撞了陛下……微臣……”
“哈哈……”谢凝摆手道,“朕吓你呢,你慌什么?起来吧,朕知道你心中委屈,这样吧,朕补偿你,如何?”
孙墨释从来只知道读书,听得她的话根本不知如何作答,当场就愣住了。高崇祎与江自流两人却同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江自流拱手道:“陛下……”
“孙爱卿,朕将你官复原职,但调到户部做仓司员外郎,你替朕管理国库,如何?”谢凝的话却比江自流的更快,含笑不带卡顿地说了出来,随后一锤定音般说道:“孙爱卿,谢恩吧。”
孙墨释已然吓傻了,从他在天牢等死却被大内总管叫出来开始,他的脑袋就是懵的,现在听到有人叫他谢恩,他想也不想就磕头道:“微臣谢陛下隆恩。”
……江自流和高崇祎的脸色直接就铁青了。
“嗯,好。”谢凝趁机笑道,“起来吧,明日记得去户部报到。”
“是,微臣遵旨。”孙墨释让起来就站了起来。
江自流终于回过神来,上前道:“陛下,户部仓司员外郎一职非同小可,如何能草率决定?请陛下三思!”
“哎呀,御史不要紧张。”谢凝一脸天真地说,“朕看过职官志了,户部仓司员外郎不过就是个管国库的人而已,平日里不需参与朝政,与吏部、兵部、刑部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朕既错罚了孙爱卿,总要补偿一二。江爱卿,你说是不是?”
“可陛下方才令人举荐,却贸然将员外郎一职给了他人……”江自流顿了顿,再次拱手鞠躬。“请陛下三思!”
“江爱卿说得十分在理。”谢凝真挚地点头,继续一脸无辜地问道:“可朕都答应孙爱卿了,孙爱卿还谢恩了。江爱卿,君王从来金口玉言,你却要朕出尔反尔么?”
“陛下!”
“御史大人。”一官员出列道,“御史一再逼迫陛下出尔反尔,却是什么道理?”
“光禄卿说得在理。”另一官员道,“陛下既已说出口,那不如随陛下的意,难道陛下亲政后做的第一个决定,御史大人便要反驳么?御史大人,您的职责是弹劾百官,可不是弹劾陛下!”
“你们……”江自流气得脸色铁青。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谢凝劝道,又望向一直不出声的高崇祎,语气商量。“丞相以为如何?”
高崇祎一脸忠心地道:“臣自当忠于陛下。”
“好,如此甚好,哈哈!”谢凝点头,“既然丞相也同意了,户部仓司员外郎一职,就给孙墨释孙爱卿了!”
第28章 挑拨
从京城出发,出了最北的光华门,沿着笔直的官道往北百里再转向东北,二百里过彭山,再百里至径山,最后再五十里,便是大梁王朝巍峨的帝陵。
正午时分,早朝已经结束,所有的官署都在用午饭,一只黑色的隼却从永定侯府出发,一路往北,在傍晚时分追上了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一声鹰唳,主帐前的值守士兵便发现了它,抬手让隼落下。
“侯爷。”底下的兄弟一惯这样称呼他,报道,“总管的隼来信了。”
陆离伸手接过,将信件看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随手又将信件递给了旁边的一个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