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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陆离走了一步,又停下,吩咐道:“把红檀叫来。”
当日傍晚,紫宸殿中。
来来去去地住了许多地方,果然还是紫宸殿最舒适,谢凝靠在开敞的殿中,听着红檀将下午丞相去太尉府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朕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谢凝笑道,“不过能顺便收拾一下世家,这也不错,他们倒是提醒朕一件事了,岑西王还在大理寺大牢里关着吧?”
兰桡想了想道:“应是的,陛下,容婢子问问羽林卫。”
谢凝点头,红檀又道:“陛下,两个月前,属下将司月带回京城后,司月便带了永定侯府那位林姨娘去水月庵出家了。半个月前,又将陆老夫人给带去了,如今都在水月庵里呢。司月与林铃儿都剃度出家了,陆老夫人没出家,昨日属下还特意去看了她们一趟,陆老夫人托属下跟陛下说两个字。”
谢凝抬眼。
红檀道:赎罪。”
这老妇人总算是明白了。谢凝点头:“朕知道了,随她们去吧。红檀,你与孙爱卿年纪也不小了,等朕忙完这一段,该给你们主婚了,你是穆圣手之女,于朕也算是有救命之恩,你想要什么?”
换别人一定诚惶诚恐地说为陛下尽忠乃是本分,不敢妄求赏赐。但红檀却江湖习气甚重,性子也十分任意,她想了想便道:“陛下若是准许,属下想入太医院。”
谢凝便笑了,点头道:“好,那就去等圣旨吧。”
红檀欢天喜地地谢了恩,谢凝又派人将各处的事情准备妥当,好应对次日的风波。
第二天早朝,谢凝刚叫了平身,丞相高崇祎便站了出来:“启禀陛下,老臣有本要奏。”
谢凝温和问道:“老丞相请讲。”
高崇祎道:“陛下,老臣年事已高,如今更觉力有不逮,求陛下恩准臣告老还乡。”说完便跪了下去,长身一拜。
这话一出,群臣哗然,谁也想不到丞相竟在这个时候要辞官。
谢凝也做出惊讶的样子,抬手道:“老丞相快快请起。”
高崇祎却道:“求陛下成全!”
谢凝叹了口气,道:“丞相如此,不是为难朕么?”
群臣刚想了一回是否女帝利用完丞相便兔死狗烹,谁知转眼女帝一句话就将形势变成了丞相自恃高位便要威胁女帝。情势急转,先帝在位时可没有这样明白的君臣角力,一时许多朝臣的心都提了起来,大气不敢吱一下。
大殿上高崇祎还在执意跪着,谢凝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问道:“丞相果真心意已决么?”
“回陛下,老臣心意已决。”
谢凝道:“可这朝堂是万万不能缺了丞相的,这样吧,丞相,朕与爱卿各退一步,丞相确然已年近知天,诸多事务确实不该再劳碌,好在朕还年轻,那许多事务便不再走丞相那处,直接交到紫宸殿。兰桡。”
“陛下。”兰桡微微躬身。
“你负责将事务归类,军务尽数交于太尉,其余的交到朕面前。”
“是,微臣遵旨。”兰桡应道,竟是以紫宸令史的身份说的。
群臣又是一呆,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便给削了?
谢凝恍若不知,又问道:“还有何本要奏?”
刑部一个侍郎站出来道:“启奏陛下,先帝体弱,许多大案要案累积在本部,如今刑部大牢尚有许多犯人未判,求陛下示下。”
卫府将军也站出来道:“陛下,十六卫府的大牢中也有许多人仍旧在押,别的不说,羽林卫大牢里还关着岑西王呢!”
“竟有此事?”谢凝吃惊,道:“既然如此,刑部侍郎、大理寺丞、京城府尹何在?”
三人出列:“臣在。”
谢凝道:“着尔等三人理清旧案,清点犯人,该怎么判的按照程序来,尽早将旧案都理清了。”
三人齐声应道:“是。”
大梁朝的审判制度是分级的,刑罚也分成伤、徙、斩、抄、诛五个等级。其中县府有权判处杖责、鞭刑等伤刑,州府才能判流放也就是徙刑,道府才能判决死刑,还必须是秋后问斩,不能是斩立决,秋后问斩也需上报刑部,经过刑部核实才能施行。刑部审核、皇帝朱批的才能抄家斩首,三司会审、皇帝朱批的才能判株连三族或九族。
所以谢凝点这三个人,京城府尹属于刺史一级,可以判定伤、徙、斩三种刑罚,已经囊括了大部分的罪行,若是当真有罪大恶极的犯人,再交给刑部和大理寺会审。如此一来,至少能做到大处不错。
而京城府尹也是个乖觉的,毕竟一个正四品官在京城这处处王侯的地方生存,为人必定极为圆滑。他接了圣旨之后第一个审的便是岑西王,当日岑西王在女帝继位时出言顶撞,如今被关了大半年,什么脾气都没了,最后被判了个削爵,将郡王削了两级,成了岑西伯,派人送回原籍去了。
而岑西王这事被提起,群臣才想起,如今已是七月,女帝登基都半年多了,眼看着就应该是颁布年号了。颁布了年号,便是向天下四海宣告女帝是王朝真正的主人,按照惯例,登基大典上册封皇室,颁布年号便该册封外戚了。
便是此时,尴尬了。
女帝的母族薛家只有薛明岫一个女儿,薛家再往上几代都是单传,如今已是香火断绝。而薛家的姻亲闻家则已经在隆昌四年被先帝抄家了。如今女帝若是封了闻家与薛家,岂不就是对不住先帝?可若是不追封薛家与闻家,女帝又怎么可能甘心?
一时左右难全,朝堂上提了要商议年号的礼部官员恨不得自己本是个哑巴,否则如何提起这个马蜂窝?
便在这时,陆离道:“陛下,当年闻家之事甚为蹊跷,臣觉得,应当重新审理,说不定先帝当年遭奸人迷惑,错判了呢?何况臣听闻,当年闻家被抄时,未曾有人见过圣旨。”
谢凝闻言登时大喜:“太尉说的甚是!大理寺卿,朕命你重新调查闻家之案,务必要将过往之事调查得清清楚楚,给朕一个满意的交代!”
大理寺卿应道:“是,微臣遵旨。”
这话说出来,朝臣们都明白,便是有罪也要找个理由说闻家无罪,各个表情都十分了然。只有一人,眼中神色沉沉,暗自皱了眉。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就要进入最后一个大情节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月底之前会完结~
嗯,就是闻家和造反的一系列。
第166章 〈〉
闻家的案子,重新调查的难度却不小,换做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大理寺卿于承泰。于承泰也算是女帝的人,但此人别有一份别扭,万事讲究追根究底,不追出个前因后果决不罢休。这也正是谢凝选他参与审理旧案的原因,别的旧案全都丢给刑部和京城府,这皇亲尤其是准太后的案子,必须让大理寺来调查。
于承泰接了刑部那边转来的卷宗,转手就誊抄了一份交给到了紫宸殿。
“陛下,这案子,不对劲啊。”
谢凝懒懒地翻了翻卷宗,问道:“怎么不对劲了?”
于承泰道:“陛下,我朝重法却也慎刑,越是重大的案子,越要详细,对于抄家这些大罪,更是慎之又慎。但闻家这案子,卷宗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只道‘闻如深窥视宫闱,龙颜震怒,判抄家灭族’,后边便是一连串的闻家九族名单,审核的部署是哪个,审理的官员是谁,何时处斩,竟然一个字都不写。这其中,必有隐情!”
“是么?”谢凝面露哀色,“于爱卿,闻家之事,你虚得查得清清楚楚,免得亡者不安呐!来人,将紫宸令取来。”
兰桡将紫宸令捧出。
谢凝道:“于承泰,朕赐你紫宸令,命紫宸卫青瓷协助你,这举国上下,无你不能查之人,无你不能查之事,无你不能过问之责,任何人有任何反抗,通知金吾卫、骁卫、羽林卫。还有,每一个证人,朕都要亲自审问。”
于承泰行礼道:“是!”
立刻与青瓷前往调查。
于承泰先将闻家九族以及旧家奴都调查了一遍,竟然真的有人侥幸逃脱,而那个家奴就在他们去调查的前一天,莫名其妙地吊死了。
“吊死了?”于承泰皱眉,问身边的衙差:“问问周围的人。”
而衙差调查之后报告道,所有的邻居没有人知道这人曾经是闻家的家奴,他们只知道这是个癞头铁匠,每天沉默不语,因为癞头,甚至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青瓷问道:“于大人,怎么办?”
“不需要怎么办,这人绝不是吊死的,通知仵作验尸。”于承泰面无表情地说,“对方这是心虚了,正好,本官还嫌抓不住他们的尾巴呢!”
而后于承泰也不再管是不是会死人,依旧一股脑地查下去,后果依然如此,几乎每查到一个当年的漏网之鱼,那条鱼就直接“自杀”了。剩下的都是些小虾米,虽然逃脱了,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大人,你办事不力啊。”朝堂之上便有人发难了。“陛下,于大人大动干戈造成证人死亡,案情如今仍一头雾水,陛下,臣请陛下旨意,更换人选!”
群臣都知道这案子是个讨女帝欢心的好机会,纷纷道:“陛下,臣附议!”
谢凝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大理寺卿,问道:“于爱卿,你怎么说?”
“臣还在调查中。”于承泰依旧只有这句话,“不过今日既然诸位同僚不相信臣,那臣便将案子的进展当着陛下的面说一遍。”
“抄斩闻家的圣旨是隆昌四年正月二十六下的,此前毫无预兆,圣旨的内容只道‘闻如深窥视宫闱’,随即被抄家灭族。但是陛下,臣翻阅旧存档,却发现如深公只在正月十五的元宵日匆匆被宣进宫。其时如深公虽仍是太史令,但已是半隐退,平日里并不在史馆当值,这也是三个月之内如深公唯一一次进宫的记录。”
“被召进宫?”陆离问道,“先帝为何将如深公召进宫?如深公在宫里见了什么人?”
“陛下,臣调查过当日的起居注,发现当日的起居注业已被抹去,再询问相关宫女,却发现当日服侍的宫女太监们都已被处死。”
“于大人!”朝臣中警醒的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当即喝止道:“案子涉及陛下亲族,于大人还是与陛下私底下禀告吧。”
于承泰却丝毫不觉,反问道:“诸位大人又责问我案情,又要我同陛下私下禀告,这案子是要公布天下的,如今当众禀告,有何不可?”
好几个大臣都心急火燎起来,闻如深被召进宫随即触怒龙颜,御前服侍的宫女太监全都被杀了,这说明闻如深根本没有犯什么错,只是不小心发现了什么宫闱中的事,所以先帝震怒,不仅杀了闻家也杀了御前服侍的宫女太监们。现在若是将这事明明白白地说出来,那不是一巴掌打在先帝脸上么?
可是有心拍女帝马屁的大臣,也有刚直不阿的书生,闻如深曾是当世大儒,门下弟子虽少,但每一个书生都曾以史馆闻家为榜样,一支笔写尽曲直也写尽风骨。就连号称书生之首的御史台,也曾对闻家毕恭毕敬。闻家被抄斩二十二年来,多少书生暗中含泪祭奠,如今听说闻家的冤屈竟然另有隐情,哪个书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