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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有些疲乏地看了林安一眼。
林安会意,忙轻声问:“皇爷可是要出去走走?”
裕王忙道:“儿臣谢父皇恩典,儿臣这就告退。”
嘉靖嗯了一声:“你前头媳妇的忌日,还有数月,过几日,我便让礼部去陈家和高家下聘礼,先把婚事定下来,到时三周年忌日一过,你这一对妻妾就可以进门了。”
想了一想,又道:“高拱既然是你的恩师,就将他女儿封为侧妃吧。”
裕王低声道:“父皇,初雪怀孕有功,求您将她和高氏女一起封为侧妃。”
嘉靖微微一笑:“这个自然可以,只要你喜欢,便是一齐封十个侧妃,父皇也都答应你!”
裕王吁了口气,这一趟总算没白跑,好歹帮初雪争到了一个侧妃的名分。
很快,裕王与陈家小姐若芙订婚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很多人都对这头婚姻啧啧称赞,裕王身份贵重,自然不必说,难能可贵的是他年轻英俊,风度翩翩,而且性格稳重,行事靠谱,这样一个人,加上储君的地位,足以令大半个京城的贵族小姐想入非非了。
而陈若芙呢,出生百年诗礼豪族,嫡亲的姑母一个是皇爷的原配皇后,一个是宠妃,祖父又是皇爷的恩师,父辈和皇爷相交莫逆,自己又是如花似玉,才华横溢,这样一个女子,简直就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锦绣姻缘,天作之合,难怪羡煞世人的眼。
蒋太后和康妃娘娘对这门婚事非常的满意,满朝支持裕王的文武大臣对这头亲事也是非常看好,然而,消息传到裕王府后院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是高兴的。
对于杨美人来说,裕王娶了继妃,就意味着很快又要有嫡子跟宝儿争宠。
三年了,她早已将宝儿视若己出,疼得扒心扒肝,宝儿也把她当作了亲娘般依恋,只要宝儿在,她就再也不觉得孤单寂寞,她以后的终身也都指望在宝儿身上,自然不希望他多出几个弟弟来。
对于齐侧妃来说,王府换了女主人,而且这个女主人的来头比陆采莲还要大,身份比陆采莲还要尊贵,跟惯了采莲的她,自然不想轻易更换靠山。
至于采莲,这毁灭性的打击早已令她卧床不起,一连发了数日的高烧,恨不得就此死去,再也不要醒来,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可是,她却没有死成,终究被鲁太医给治好了。
采莲以前在闺中的时候,也曾听说过陈若芙的名头,据说她弹得一手好琴,画得一手好画,生的也是美艳动人,可是因为交往的圈子不同,她始终没有见过这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性格脾气。
然而,不管她是什么样的脾性,都绝对不会像前面的王妃李香玉那般好搓揉拿捏,人家陈家的背景和根基可比她们陆家牛多了,陈若芙有绝对的理由不买她的账。
说白了,陈若芙是妻,她是妾,陈若芙要是看不惯她,扣她的日常用度,呵斥她,责骂她,甚至掌她的嘴,都行!
到那时,太后也好,皇爷也好,都不会出来为她撑腰的,因为人家更看重陈家。
在王府里,采莲拼的一直是爹,现在,来了爹个比她爹还牛的人,夫复何言?
听着林嬷嬷述说着王府后院各人的反应,初雪轻轻叹了口气。
她也是不希望陈若芙进门的,尽管裕王告诉她,随着王妃的过门,她的身份也将会由美人变成侧妃。
然而,美人变成侧妃,对她来说,无非就是称呼变了而已,可是王府里来了新的女主人,还是个名门贵女,天知道会不会跟陆采莲一个德行!
林嬷嬷一脸的担忧:“小姐,不要看陈家是书香望族,只要是富贵人家,那妻妾相争的龌龊事儿,就少不了,而且越是出身豪族,那些争宠的手段越是杀人于无形,小姐不可不防啊。”
初雪点了点头,她明白林嬷嬷的话中之意,作为有孕在身的裕王宠妾,她肯定是女主人顾忌的对象。
想到这里,她低头看了看尚未隆起的肚腹,轻声道:“是祸躲不过,到时候,只有相机而动了,但愿咱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做针线的小月,此时抬起头来,看了初雪一眼,欲言又止。
待林嬷嬷拎了个茶壶出去沏茶之后,小月方道:“小姐,今儿在花园里,我看见了一个人。”
“你看见谁了?”
“我看见张大人了,他就站在假山边的梧桐树底下。”
初雪心头一颤,久久不语。
小月又低声道:“我还听说,他已经回到青云阁,继续给王爷授课了。”
初雪还是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拿笔描着纸上的花样,一朵牡丹,无数繁复的花瓣,怎么描也描不清晰,如同自己的心事,重重叠叠,说不出来的百感交集。
而此时,窗外不知何时起了风,是山雨终于要来了么?
第81章 深情
人人都说,初雪这一胎坐得出奇地稳当,她只是在怀孕初期呕吐过几次,喝了鲁太医给开的安胎药之后,就再也不吐了,饮食上也是出奇地好胃口,鲁太医每次诊脉都说情况非常的好,到时候一定能顺顺利利地生下孩子。
裕王也是三天两头跑到闲云阁来陪初雪聊天说话,为了给初雪解闷,还费了许多心思请来了湖北皮影戏的戏班子,时不时在后园里搭台演上一场。
一开始,初雪对皮影戏只闻其名,觉得没什么看头,可是看了几场以后,她渐渐地爱上了那份精彩和热闹,什么《唐明皇哭贵妃》《狸猫换太子》,什么《梁祝姻缘》《大闹龙宫》,初雪看得津津有味,日子也不觉得枯燥了。
裕王笑道:“初雪,你这样每天看着热闹好玩的戏,咱们的孩儿生下来以后,肯定是个笑口常开的乐天性子!”
初雪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感受着里面轻微而又奇妙的胎动,一种奇异的幸福感油然而生,啊,不管是男是女,都是自己的亲骨肉,粉嫩嫩肉嘟嘟的小婴儿,完全属于自己的孩子,多么美好的事情。
裕王请来的皮影戏班不光吸引了初雪,其余几个姬妾也正愁深闺寂寞,无法排遣时光,这下正好,天天相约着在后园看戏,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暂时和缓了不少。
这日午后,阳光出奇地好,初雪在后花园里看完《罗衫记》之后,便扶着小月回闲云阁。
绕过那座巨大的假山时,鼻中突然闻见一股熟悉的香气,非兰非麝,却是记忆里最醉人的清香,初雪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又惊又喜:“茶花开了么?”
小月道:“已经是九月了,正是茶花开花的时节呢。”
初雪嗯了一声,咱们去看看吧。
王府花园里的茶花,是三年前初雪刚进闲云阁的时候,亲手培植的,从细瘦的茶苗长成一株根深叶茂的茶树,非三两年的时光不行。
初雪选的茶种,并不名贵,就是慈溪老家到处可见的野茶种,她幸幸苦苦培育三年,被陆采莲笑话过无数次,说她不愧是茶农本色,当了裕王的姬妾还是丢不下种茶。
然而,初雪从不理会众人的讥笑,她要把这片茶园培植起来,形成梦里那熟悉的风景,她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慈溪去了,可是,她希望在花园里重现故园一角的风光,这个念头是如此的根深蒂固。
假山后,园子的东北角,一片约莫七八亩见方的小山坡上,满是半人高的碧油油的茶树,午后明亮耀眼的阳光下,一朵朵金蕊玉瓣的茶花随风摇曳,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
站在山坡前,初雪有着说不出的激动,她仿佛又回到慈溪乡间那无忧无虑的日子。
“慈溪的茶花,花朵没有这里的硕大。”耳际,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初雪大吃一惊,猛然回头,身后之人一身玉色斓衫,迎风负手而立,似一株劲柏,正是张居正。
下意识地,初雪立刻垂下眼睑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还好,今天的衣裳穿得宽大,根本看不出有孕的迹象,其实,她明白张居正肯定知道了自己怀孕的消息,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让他瞧见自己大腹便便的模样。
再看小月,早已不见了踪影。
凝视着她有些惊惶和难堪的脸,张居正的眼中划过一丝悲凉,他完全明白她的心思,于是,侧了头不再看她,只望着那些茶花,轻声道:“这里的茶花有你精心浇灌培植;比慈溪山间的长势好多了。”
初雪轻叹一声:“你为什么还要回青云阁来,你不该回来的。”
张居正微微一笑:“裕王殿下亲自去找我,求我回去,我总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吧。”
初雪摇了摇头:“若是存心给他面子,三年前你就不会走,你就是存心的——朝中那么多衙门,你哪里不好去,非要来这里!”
张居正被她说破心事,脸上的神色僵硬了起来,他紧紧抿住嘴唇,半晌方道:“你就那么的不想再看见我么?”
“当日咱们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事已至此,再见徒惹伤感,你还是辞了王爷,另寻个衙门去吧。”
“衙门那么多,可是,只有裕王府里有你!”
初雪心中一酸,强自忍住了从心底泛上来的泪意,涩声道:“我就知道,那日我不该一时冲动,去秋远居找你,我若不去找你,你慢慢的也就将我视同陌路了。”
看着她娇怯怯的身子裹在一袭湖绿色的宽大缎袍之中,弱不胜衣的模样,张居正心中一阵疼痛,他沙哑着嗓子道:“你可知道,王爷又要纳王妃了?”
初雪点了点头,苦笑道:“早晚的事情,王府中不可能没有女主。”
“可是他完全可以将你扶正,他若肯顾念你,顾念你腹中的孩子,他完全可以将你扶正啊!”张居正的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懊恼。
“你明知道的,他从来没有顾念过我,他的心里,只有银欢一个,银欢死了,估计他的心也死了,皇爷叫他娶谁他就娶谁了吧。”初雪平静地道。
“对!这就是我回来的原因!”张居正转回头,逼视着初雪,一字一顿地道:“他若是真的疼惜你,爱护你,那我从此远走天涯,再也不会回来,可是,他这般对你,初雪,我不放心,我不放心,我真的不放心!”
一连几个翻来覆去的不放心,终于把初雪的泪给催了下来,她猛地用双手掩住面孔,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再也顾不自己的肚子是否显了形状。
张居正见状,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乌油油的鬓发,嘶声道:“初雪,我没有别的念头,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我只需要知道你过得好,没有人欺负你,给你罪受,然后远远地看你一眼,就已经心满意足,别无他求了,初雪,别赶我走,好么?”
初雪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理了理鬓发,待情绪稍稍平复之后,方静静地道:“你的心意我怎么可能不明白,可是我身在王府,吃穿不愁,也没有人虐待我,王爷马上就要封我为侧妃,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就放心吧。”
“和你一道被封为侧妃的,还有一人,你可知道么?”
“还有一人?那是谁?是杨美人么?她性子一向柔弱,不会掀起什么风浪的。
张居正冷冷地道:“不是杨美人,是高湘!”
“啊?”初雪登时目瞪口呆:“高湘,她怎么会?”
高湘一直都是深爱着张居正的,怎么会突然嫁给裕王?她那样的性子,又怎么会甘于做妾?
见初雪一脸的不可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