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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已见怪不怪,从昨晚接到宫外的消息后, 主公就这般又哭又笑。
笑声渐歇, 萧九又叹了口气, 眼神飘远,尽是疼惜悔恨之意。
“我该早些深信不疑的……”他自言自语道, “快十八年了……”
惆怅完,他忍不住心中的喜悦和盼望,迈开大步边走边嘱咐:“给暗门递消息, 查阿卿他们打到哪儿了,另外通知步相,拟国诏, 打连海洲,攻余樵!我要亲自去!”
左右的带刀侍从双双怔住:“余樵?!”
“主公,余樵不是王临的二朝所在……”
南朝情况复杂, 三十年前王晋南都称帝,但南朝实则是在前辽东三州大统领陆发手中,伪帝王晋这个前朝的异姓王只是个傀儡,陆发扶持王晋南都登基称帝后,给了他一个空壳子朝廷,乌烟瘴气,让他玩过家家,而自己则在余樵设军总台,南朝真正的政务也设在余樵军总台,军政一统。
但陆发寿数不够,刚过天命之年就暴病而亡,伪帝王晋的儿子王临从小在余樵长大,跟随陆发,认其为父,陆发死后,王临执政,依旧长居余樵,偶尔会到南都,跟伪帝演一出父慈子孝。
因而,也可以这么说,南都是南朝政权标志,破南都,则南朝亡。
但真正能威胁到大宛,支撑南朝的,是军总台所在处,连海洲的余樵。
“不用担心了。”萧九说,“以前不动余樵,是怕我女儿在,动起兵来怕伤到我家女儿,现今还用考虑这个?打!不必有所顾虑,打下余樵!三年内,不,两年内,我要送我阿卿一份拿得出手的成人礼!”
十七年前,因陆发暴亡,余樵形势骤变,天下有不战而统之机,陆发的下属向各方发出邀请,于是,几方兵马势力皆赶去余樵,共商天下之事。
萧王府郡主萧宛也在被邀请之列,她拖着快要足月的孕身,带左右前去余樵与父王的老部下谈判。
谁知车行至余樵郊外,就闻余樵发生兵变,内讧厮杀后,主战派占了上风,杀了前使,下令搜捕斩杀萧王府的人,为不引起注意,萧宛下令将队伍化整为零,各自藏匿。
萧王府的人再见到萧宛时,她已气息奄奄,身在城郊一处破庙中,指着身旁啼哭的一个男婴,微微摇头。
萧九带兵前来,萧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只说了一句话。
“阿九,称帝吧。”
她左右照顾的人抱着孩子给萧九看:“主帅,是位小世子!”
萧九的副将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哭声像猫一样细弱:“这孩子太虚弱了,天寒地冻,恐怕……主帅,杀出去,我们立刻回朔州去!”
军中又有人报:“主帅,崔一发兵朔州,说要替朝廷清剿反贼。”
反贼……萧王府的那群反贼。
西北三州统领萧九,麾下五十万兵马,却不听皇令,不从朝廷,朔州萧王府颁发王令,集聚天下英才,是有谋逆之心,应除之。
应除之。
铺天盖地的军号声和急报声中,萧九抱住萧宛,痛哭不已:“郡主,郡主你不能……宛儿,求你……”
萧宛留下泪来,望着萧九,紧紧抓着他的手,蠕动着唇,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恍惚中,萧九似是听到她吐出一个字:“……卿。”
卿。
卿,福泽祥瑞也。
如有女儿,定取名为卿。
说完后,萧宛在他怀中咽了气。
萧九也不知道自己悲痛之中听到的那个字是真是幻,但至此之后,一颗怀疑的种子就埋在了萧九心中。
十二月初十,萧九带着那个虚弱的男婴,冲出包围圈,一路杀回朔州,襁褓中的孩子在行军途中哭声渐弱,至昭阳时,已没有了生息。
众人呼大哀时,萧九对几位萧王府幕僚说道:“他不像我,他不是。我的孩子应该是个女儿,是阿卿……”
“主公节哀。”
“不,是女儿,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萧九说,“在余樵,她还在余樵。”
萧九说:“这是郡主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我想我没有听错,是卿,是卿……”
“我要找到她。”
开元四十三年年末,郡主萧宛去世,洪泽十三州连降数天大雪,雪停后,萧九在昭阳建国立都,国号为宛,帝位空悬。
次年年初,贺族归顺大宛,族长万归雁交出贺族韵书,组建暗门,将大宛的消息链伸向南朝各地。
萧九狠狠抹了把脸,步伐矫健地走出前殿,碰到步实笃,大手一挥搭上肩膀,道:“正好,就是要去找你。”
步实笃脸上无波无澜,问他:“主公何事?”
“拟诏拟诏,放开打!”
步实笃重复:“主公何事?”
“放开打!叫楼沁来,我带兵,我们南下攻余樵!”萧九摩拳擦掌,又激动地拍了拍步实笃的肩膀,“你儿子好啊,我得想想怎么赏,要大赏!”
默了一阵,步实笃猜到了:“……卿?”
“是,是!”萧九捂着嘴哈哈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不行,我要冷静下来。”
“莲华救下的那个天命紫气……”步实笃说,“是阿卿?”
“是!”萧九重重点头,“常学微那个人一向稳妥谨慎,没把握的事情不会乱说,消息是他传来的,那就一定是!你看,我就说过,玄黄弓送到时,听到怎么拿回来的,我这心就砰砰跳……”
萧九狂喜之情溢于言表,手舞足蹈地像个孩子,即便是过去了一夜,仍旧无法平静下来。
“我得收拾个地方……”萧九高兴地还在打颤,哆哆嗦嗦道,“华清宫?不不,长乐宫好了……不不,承乾宫!承乾宫好了!”
步实笃看着他欣喜的样子,垂眼思索半晌,抬眸说道:“主公,入秋了,莲华今年二十二,须得到稷山去。”
“嗯?”萧九心里想着女儿,反应了好半晌,一句你儿子去就去呗跟我说干什么还没说出口,忽然想起早前暗门送来的消息。
天命紫气,帝王命,步莲华需要,因而,那个南都帝王命姑娘,暂且留在步莲华身边。
他当时点了头,说不急。
萧九脸立刻沉了几分,也不笑了,俊眉拧着,看向步实笃。
步实笃依然面无表情,淡淡道:“所以,现在可能已在路上。主公要是想见,再派人去接吧。”
“要的,去接。”萧九凶巴巴道,“接接接!接回来!羽林卫呢?乔儿!你人呢!快来,来来来!给我拨三十来个人,要麻利的身手好的聪明伶俐潇潇洒洒的,去接!去接!”
羽林卫乔总督一脸迷茫,还试探的叫了声:“主公?”
没睡醒?主公一向老成沉稳,怎么今日……
萧九说完,又搭上步实笃肩膀,边走边问:“归雁家的那个封山典什么时候?”
“八月初十。”
“晚了点。”萧九回答,“能不能快点?”
步实笃淡淡发问:“哦,主公不是要南下打余樵?”
你打个余樵,可不是十天半个月能拿下的,起码得按年计,就算接人回来,你见得着吗?
萧九愣了愣,大力拍了拍步实笃:“我去!那我亲自带人去接好了。”
他说:“我去接她!余樵怎么打,你等我先静两天再来问,我先洗把脸去。”
他放开步实笃,大步走去,边走边哈哈大笑。
乔总督这才磕磕巴巴来问:“步相……主公这是怎么了?”
“高兴呢。”步实笃说,“我记得,你夫人上个月才与你添了一子,心情如何?”
乔总督龇着嘴笑了起来,不过脸上有刀疤的大汉子笑起来,比较吓人,尽管如此,笑声还是很舒朗的,他说:“那还用说,我第一次当爹,可把我高兴坏了!”
“差不多就这心情吧。”步实笃说,“主公找到孩子了。”
“找到?”乔总督狠狠愣了一愣,问道,“……不会是主公一直说的那个……女儿?”
“没错。”
“竟然是真的?”乔总督很是吃惊,“我以为主公那是悲痛过度,自己瞎编的!竟然是活人?竟然真有?哪呢?”
“……年底回。”步实笃说,“暂且别说出去,此事得找个合适的机会,等孩子回来一切无虞后,再宣告天下。”
“嗳,知道了。”乔总督点头应下,又问,“既如此,那埋在西陵的那个世子又是谁?当年郡主在余樵出了什么事……”
“这谁又知道。”步实笃说,“等人回来,慢慢查便是。”
洪州北部彭城郊野的一家简陋的小店中,苏北湘脱了靴,敞开外衫,下手抓起米糕,斯文地……狼吞虎咽。
反正步莲华看不见,阿兰又不在,所以他吃得很欢实。
洪州多水,夏日湿热,人处此地,如同进了蒸笼,一直是汗津津的。
阿兰在小店外的河边洗了脸,看着河面上的倒影,弯起殷红的嘴角,笑了起来。
几个月前,她还是个不敢擦去脸上胎记的姑娘,心揣不服不甘之火,却依旧不敢真正抬头,没有直视他人的勇气。
短短四个月,她仿佛完成了蜕变。
阿兰站起来,掏出手帕,轻擦脸上的水珠,眸光一转,这才看见河边还蹲着几个店中的客人,身上都带着刀具,也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未见他们洗手洗脸,只是蹲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眼神极其黏浊,令她不快。
阿兰收好手帕,快步走进店中,老板和她打了声招呼,问她要不要帮忙。
阿兰不解:“什么?”
老板大声道:“你夫君眼睛不便,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招呼一声。”
阿兰看着他,又看了眼胯刀进门的那些人,嗯了一声,只说不用,却未道谢。
阿兰自小便在水深火热的南都摸爬滚打,谁是真心相助,谁是趁火打劫别有心思,谁有危险,谁无危险,她凭直觉就能判断。
她这是被盯上了。
阿兰跑回房间,关上门,抓起在这边大吃大喝的苏北湘,问道:“你功夫如何?”
苏北湘来不及整理衣衫,一嘴米糕噎着,听到她开口问出这么一句话,脸霎时间变得通红。
他推开阿兰,表情痛苦地咽了米糕,不耐烦道:“有事?”
“我被盯上了。”
“什么?”
步莲华闭着眼,听到这句话,默默转过脸。
阿兰说:“没胡扯,我被盯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直觉max的阿兰。
其实就是练出来的,从小都是炼狱级别的生存环境,所以对危险非常敏锐。
亲情感谢为大成建朝立都的各位投资大佬:守约,班马马,飘然雨蝶梦,追熊少年,还是一颗好牙(噗),巫觋,照世明灯,目标先挣他个一个亿,谢谢你们~让盆栽夫妇出来鞠躬!
第34章 不要惹瞎子
一个脏兮兮的老汉一瘸一拐进了南都, 街角巷尾瘫在地上百无聊赖的街痞子们瞧见老熟人, 调侃道:“哟, 老屠夫,竟然没死在外头!睡到女人了没?哈哈哈,不会还是条光棍吧?”
他
们笑话的老汉,正是在洛川嘲骂阿兰的屠夫。
屠夫自打听到阿兰是帝王命后, 又联想起那晚连连的倒霉事, 慌不迭地卷细软跑回了南都。
“滚滚滚!”老汉听到街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