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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沈琤手里的时候,大家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皇帝的圣旨对沈琤大加褒奖,黑纸白字盖着玉玺呢,谁也不能反驳。现在皇帝被救出来了,只要皇帝亲口大骂沈琤,沈琤就是乱臣贼子,道义上根本站不住脚了。
想到这里,乐兴节度使给沈琤下绊子下的更来劲了。
皇帝一行人顶风冒雪跑了一个月,终于来到泉南藩镇的地界,之前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一旦得到了安全感,瞬间病倒了。
皇帝的病榻前,有皇后日夜不休息的伺候。
开始,泉南节度使高龄言和卢策海时常来探望一下,准备等皇帝的情况好一点之后,再继续赶路,到泉南的都城才好举行登基大典。
可三五日之后,两人来的越来越勤了,因为皇帝的状况也越来越不好,阴霾蒙在两人心头,担心之下,一天都要往探望几趟。
卢策海经过通禀后,得到皇帝的允许,来到榻前。
皇帝这会脸色惨白,双目呆滞望天,他轻声唤道:“陛下?”连叫了几声,皇帝的眼睛才眨了眨,侧过脸看他。
“……陛下,您今天觉得如何?”
“……朕……想回京城去……就不该逃……”
卢策海闻言,眼前一黑,但转念一想,皇帝不着调不是一两天了,忍住忍住:“陛下为何又说这样的话呢?您已经逃离沈琤的魔爪,您自由了,这里是泉南,此处都是忠于您的臣民,在这里,臣可以帮助您再兴社稷……待国富民强后,北伐将京城夺回来。”
皇帝轻笑一声,摆摆手:“朕今日觉得好些了,你先……下……下……咳,咳!”一句话还没说完,皇帝突然猛地咳嗽起来,周围的婢女忙围上来,咳声结束后,婢女手中的帕子上有一块血迹。
皇帝含着未吐净的血沫,恍然间,突然惨然一笑:“……朕……朕就知道……沈琤对朕下毒……朕就知道……”
卢策海忙安慰道:“陛下,您不要慌,或许只是一路上风餐露宿,您得了病,不是沈琤给您下毒,只要继续喝药,一定能够康复的。”
“不,是沈琤给朕下毒,朕知道……”皇帝又咳嗽,这一次吐出的血迹比上次略少,但呈黑色,刚叫人揪心。
这一次卢策海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了,赶紧将大夫叫诊治,可惜竟查不出原因来,皇帝眼底舌底颜色正常,没有中毒的迹象,但不明原因的呕血,的确又像是中了毒,真是怪了。
归根究底,泉南的大夫不如京城,一帮庸医。
皇帝呕血的症状,一日比一日重,到最后昏迷不醒,大有驾鹤西去之势。
皇后几次哭的昏死过去,高龄言和卢策海却哭都哭不出来,两人远远的看了眼昏迷的皇帝,默契的一起出了房门,然后站在廊下发呆。
泉南气候温暖,新年一过,偶尔有温暖宜人的风吹过,但就在这舒适惬意的午后,卢策海和高龄言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颤。
中计了,完全中了沈琤的计。
皇帝会死在他们手上,世人可都看到了,皇帝从京城逃出来的时候是活蹦乱跳的,能骑马能躲追兵,但是一到了泉南就缠绵病榻,而现在更是到了弥留之际。
皇帝的死,这个黑锅只能泉南来背。
“沈琤……或许早就知道皇帝会逃,然后他给他下毒,就等着皇帝死在咱们这里……”卢策海一阖眼,喉头一甜,几乎呕血:“现在他除掉了皇帝,但恶名却要我们来背了。甚至,他派兵追击皇帝,不停追赶着皇帝赶路,都是想趁皇帝毒发前,让他到到泉南。”
谋杀皇帝,会上史书被万世唾骂。
沈琤不想背这个恶名,恰巧有人来抢皇帝,那就给他们背好了。
高龄言还记得被沈琤打了一顿的仇,此时发觉又中了他的诡计,恨得一圈打在廊柱上,拳头上出了血,却不觉得疼,至少没有背上的恶疮疼,他的恶疮一日比一日严重了,或许哪天会要他的命也不一定。但万万没想到,皇帝会先他一步而亡。
明明是想做忠臣的,但怎奈却要背负弑君的罪名。
“哈……哈哈……哈哈哈——”高龄言突然单手捂住眼睛,仰天大笑,脖子上的青筋几乎要爆裂一般的勃着:“我就说,怎么从京城逃出的那么顺利!什么福阳公主的男宠做掩护,让沈琤掉以轻心了,都是咱们自作聪明!其实沈琤什么都知道,他将咱们都戏弄于鼓掌之间!”
卢策海在高龄言发狂般的笑声中,只觉得双眼酸涩,想要大哭一场。
这时有宫婢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不好了——不好了——皇上死了——”大概不是宫里出来的,还不懂皇帝去世该用驾崩才对,或许是紧张,这个丫鬟将皇帝的去世称之为“死”。
但一个“死”字却更直观,就像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不可能活一万岁,是死亡面前的凡夫俗子。。
卢策海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呕出一口鲜血,含着眼泪,身子直挺挺的向前栽去。
他或许不该怂恿皇帝出逃,以至于沈琤起了杀心。
本来沈琤就有逐鹿天下的野心,怎么可能允许皇帝逃离他的控制,若是逃出他的掌控,唯有杀之。
从某种程度来讲,皇帝的确是他害死的。
皇帝驾崩了——虽然泉南藩镇想秘不发丧,但终究只能掩盖一时,半个月后,满天下都知道皇帝死了,死在了当地节度使高龄言手里。
一个烙印狠狠打在他身上——弑君凶手!
高龄言承受不住谩骂,恶疮复发,很快病倒,没几天竟然死了。
他算是解脱了,留下卢策海一个人承受四方的攻讦。
卢策海毕竟是大学士出身,笔头还算厉害,写檄文大骂沈琤,并替自己开罪:皇帝早就被沈琤下了毒,所以才一到泉南就驾崩了。
沈琤也发檄文回应:少胡说八道,口说无凭,你们有证据吗?皇帝在京城的时候,一直安然无恙,被你们接走后,立即就驾崩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乐兴节度使也加进来搅混水:我觉得这事是沈琤干的,他给皇帝下毒,并栽赃泉南。
暮婵养胎的时候,听到丈夫挨骂,替他抱不平。她的琤郎明明是被皇帝和福阳公主等人骗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偷走了一直保护的皇帝。结果这群人自己弄死了皇帝,却赖在他头上。
琤郎如此宽容善良,你们还要误会他,太可恨了,一定要替琤郎骂他们!暮婵叫人墨墨,准备构思檄文替琤郎辩解。
沈琤赶紧拦下她:“你可好好养胎吧,我受点委屈不要紧,天下人都误解我也不要紧,只要你相信我就行。”
暮婵咬着笔尖:“可我忍不了别人误解你。”
沈琤表示没关系,他有帮手:崔自明,你出来,替我骂他们。
崔自明身为当世闻名的大文豪,每每发文章,皆能洛阳纸贵,这一次奉沈琤的命令狠骂弑君凶手,更是卖力,文章做的非常漂亮,用词文雅华丽,但却毫不拖沓,字字玑珠,没几篇就把乐兴和卢策海骂成了猪狗之辈,而且因为他有名望,天下学子纷纷誊写这些檄文,一时间,流传最广的都是替沈琤辟谣的文章。
卢策海纵然满腹经纶,可也不是崔自明这种文章大家的对手,很快败下阵来。而乐兴节度使一见风头不好,也跟着骂泉南藩镇,将自己从弑君的阵营中摘了出去。
而沈琤看时机合适了,立即庞新杰挂帅去打泉南藩镇,本来泉南离京城太远,一路上要路过各种态度不明的节度使的地盘,保不齐被人后面突袭,损失一波人马,或者被泉南叫来援军围攻在某个地方全歼。所以,就算看高龄言不顺眼,暂时也没动他的打算。
但这一次,泉南藩镇背着弑君的罪名,无人敢帮忙,定北骑兵如入无人之境,轻易攻下都城,将这个藩镇收入囊中,更重要的是有了泉南,就有了攻取南部的跳板和营地。
这是定北骑兵,第一次涉足南方的山河。
本来如此有意义的事情,沈琤应该亲征。他之所以没有亲自挂帅,是因为他在京城有一件更有意义的第一次。
他当爹了,第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领盒饭了,没办法,毕竟皇帝这条事业线只能有一个人走。
第49章
嵘王作为皇帝的亲皇叔;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冬至祭典上对皇帝的那嫌弃的一眼竟然成了最后一眼; 可谓是一眼永别。
当他知道皇帝外逃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原来昨夜皇宫走水; 皇帝趁乱逃出了京城,还带上了皇后和太皇太后还有几个公主。
嵘王懵了; 这来的太突然了; 这叫被撇下的人怎么面对未来,最关键的是怎么跟沈琤解释。
发现皇帝抛弃大家逃跑了,众人的第一个反应是不敢相信; 第二个反应是这次麻烦大了,沈琤说不定对留下的人要痛下杀手了。
于是被皇帝抛弃的皇亲国戚们都齐聚在嵘王府; 先是大骂皇帝不管这帮人的死活,之后哭着求嵘王保护大家,跟沈琤解释清楚; 毕竟大家也都被皇帝坑了; 要是就这么给皇帝殉葬也太冤枉了。
嵘王毅然担负起保护众位亲戚的重任,放出话去:放心; 只要有本王在; 沈琤动不了你们!
有他这句话,大家吃了定心丸; 满意的走了。
等人一走,嵘王立即给女儿写信:快救救我们,大家不想给皇帝陪葬!
暮婵回信安慰他:放心吧; 琤郎跟你们一样都被皇帝蒙蔽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皇帝会外逃,你们又怎么会知道呢,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嵘王很感动:女儿啊,有你这句话,大家又能睡安稳觉了。
他还在信的末尾表示,父王觉得现存的猫,血统有些混乱,等开春后,父王会挑选目前血统最纯正的猫,精挑细选几只培育后代,等你身体没妨碍了,你可以回府来跟它们玩。
结果才写完,就被自己的王妃发现了,一把抢过去,将后面的写猫的几页纸扯了个细碎:“你这个没正事的,又挑动她逗猫遛狗的心思。小心叫女婿知道了,打上门来。”
嵘王很憋屈,但是没办法,谁叫他怕沈琤呢,只得按照王妃的意思,只在信中回复了正经事,旁的一点没敢提。
嵘王一直关注着皇帝的下落,毕竟名义上他还是天下之主,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定的号召力,只要有人打着他的名义招兵买马,很容易就能拉来一匹人马。
自打皇帝行踪不明,嵘王就没好好睡过觉,皇帝就这么跑了,会不会落到其他藩镇手里,然后发檄文讨伐沈琤,如果那样的话,沈琤就是众矢之的,自己的女儿也得跟在遭殃,至少在史书上少不了挨骂。
他之前拥立恒王,与沈琤作对,那是因为暮婵还没嫁过去,现在两人孩子都有了,这辈子扯不开关系,若是沈琤出了意外,女儿也不好过。于是嵘王惊奇的发现,他失眠了,居然还没是因为沈琤。
他渐渐的有了私心,巴不得皇帝再被沈琤给抓回来,后来听说皇帝有消息了,高兴的不得了,盼着沈琤的兵马追上去擒获皇帝,可惜每每都阴差阳错叫皇帝给跑了。等听说皇帝被泉南的人马安全的接到了藩镇境内,竟然气的一中午没吃饭。
正在他等着天下口诛笔伐沈琤和暮婵的时候,没想到峰回路转,皇帝死了。
皇帝驾崩的消息传回京城,沈琤表现的很悲痛,下令全城缟素,为皇帝戴孝。嵘王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