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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宁长公主-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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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弈将头又垂低了一些,声音却不卑不亢:“臣本就没有纳妾之意,长公主误会,臣已经再三解释。这不过离家数月她便不理会臣的真心好意,做主纳了臣的表妹,让臣面对尴尬,还请旨和离,又是置臣于何地?陛下,臣是粗人,只懂带兵打仗,向来是直来直去。如若长公主觉得委屈,臣就担了这罪名。”
  帝王和赵乐君是父女,他知道帝王势必是偏颇女儿,帝王责骂他受着。可两人闹到决裂的实情偏偏不是一个莲娘的问题,帝王只挑着女儿受委屈一说,分明是赵乐君在父亲面前没有说实话,没有告诉帝王她跟那连云是怎么回事。
  既然如此,他也不会就那么担下帝王的责备!
  他话落,就察觉到武帝的目光死死锁在他身上,声调冷然:“这么说,其实你才是委屈的那个了?”
  楚弈没有作声。
  此际内侍匆忙走进来提醒道:“陛下,该上朝了。”
  武帝一摔袖子,神色似乎是缓和了一些,走到高位坐下,“一会朕让嘉宁过来,你们再论个清楚!”说罢,低声吩咐内侍,“去请长公主进宫来。”
  楚弈站起来,退到一边,帝王在此时扫向他的目光幽暗不明。
  在外头久候的文武百官在宣唱声中鱼贯而入,连云也在内,站到了楚弈前面。
  楚弈盯着他着玄装的背影,面无表情用舌尖抵了抵牙。
  等到山呼万岁后,他却敏感察觉到有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那道视线仿佛是警惕,又仿佛是审视,总总汇聚在一起就让他想到一个词。
  ——猜忌。
  他不用抬头,也知道这目光主人自然只有高位的帝王。
  可猜忌从何而起?
  其实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帝王这样的目光,能让帝王猜忌的缘由他也想过有很多。
  思索中,楚弈站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没有察觉帝王的心思。
  熬过冗长的朝会,赵乐君也已经进了宫,在帝王的寝宫候着。
  楚弈跟着帝王进来的时候,便见到那个能气死的人小妇人一身红衣,乌发低挽,云头步摇在耳边轻轻摇晃,富丽堂皇的宫殿不及她那灼眼的艳色一分。
  他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自打成亲之后,他许久没有见过她穿红衣了。
  在楚家她从来都是素衣简装,连外出也不曾穿华服,如今她这身浓艳的红,仿佛是离开他后浴火重生了一般。
  重生成为那个他初初相遇,骄矜、高不可攀的皇女。
  楚弈攥了攥拳,抿直了唇线,嘴里莫名的有股血腥气。
  武帝没有跟谁寒暄,落座后,把宽袖一扬就说道:“嘉宁,楚弈说他委屈了,并没有要纳妾,你和离对他不公。”
  赵乐君先是心头一跳,细长的眼尾便扫向楚弈,楚弈清晰听到她嗤笑了一声:“那妾究竟怎么纳的,他比女儿更清楚,谁不委屈?”
  楚弈脸色一沉,想要开口说什么,赵乐君却突然拔了鬓边的步摇用力掷到他脚下,眼神冰冷。
  “我当初是自甘下贱了,才嫁了他,如今为个妾室磋磨消去了所有的情谊,我还和离不得?”
  金步摇在楚弈脚边摔得珠断簪裂,自甘下贱四字又如针尖一样刺入他耳蜗中。
  他昨晚气极,口不择言,出了长公主府也觉得这四字伤人。可她与那连云,一副郎情妾意的样子,又是置他楚弈何地,那时的他不难堪吗?!
  楚弈把本想在帝王跟前解释的话给咽了下去,肃着脸一言不发,额间青筋突突直跳。
  武帝在高处微微眯了眼,目光先在女儿盛怒的面容转了一圈,又落在极力忍耐什么的楚弈身上,绷直的身子慢慢放松。
  两人这个模样,装不出来的,是真的决裂了。
  何况他也派人查过,长女在楚家时常受婆母的冷眼。虽然她没有向自己吐露过委屈,可这到底是他的女儿,他知道她骨子里藏着怎么样的傲气。
  既然决裂是真,他也没有兴趣再绕在这事上。
  “楚弈,当日嘉宁下嫁,朕原本是想着你们能琴瑟和鸣。今日既然情谊不在,那便就此一别两宽吧,日后你得新缘,朕也不会过问。你征战数月,这几日回去好好歇着。”
  武帝挥挥手,宽宏大量的原谅他委屈皇女一事。
  楚弈却知道,如若没有他刚刚胜的一仗,就凭早朝时皇帝流露出的情绪,这场和离他恐怕不能被轻松骂几句就放过。
  思至此,他心头又闪过一丝诡异,赵乐君没有在他离家的时候请旨和离,偏巧合在他归来前。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用意?
  在抱拳告退转身时,余光扫了眼神色漠然的赵乐君,又在心里自嘲一笑。
  还能是什么用意。她最会以利易利,在他归来后和离,帝王看在战功上不会过多责怪,他不会被动一分权,在这种没有回旋的余地中自然如她意,吃一个哑巴亏让她和情郎双宿双栖!
  刚才不就在帝王面前堵了他的嘴,让他一个字也没能泄露出来。
  楚弈快步出了宫,胸膛里都是无法疏通的火气,策马一路风驰电挚地奔回家中。
  府里的仆从不知道在忙碌什么,脚步匆忙来去。
  他喊来管家,边往里走边从袖子里拿出早晨收到的信,递过去:“让账房给长公主结了。”
  她要断那就断,断了清净!
  管家双手接过,想起账房正好去了老夫人那里,便转身寻过去。
  才刚进了门,就听到老夫人尖锐地高喊:“什么叫做长公主把家里账面上的钱都拿走了!那是我楚家的银子,她凭什么拿走!我要给我儿和莲娘办喜事,你给我滚去要回来!”
  管家脚步就停在那里,账房毫无底气地声音传了出来:“老夫人,小的要不来,那账上……都是长公主的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
  赵乐君:欺我骂我,你想清净是不可能清净的。
  楚弈:虐妻嘴炮一时爽,往后余生火葬场。
  连云:送你横批【丧葬八折】


第5章 
  楚弈坐在内室的屏风前,以前他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妆台如今还在,只是上边的铜镜,还有那些精致的胭脂粉盒都不见了。
  他视线缓缓平移,落在那张垂着轻罗帐的大床上。
  他离开前还曾与她在此翻云覆雨,如今空空荡荡,没有一刻不在提醒他那是两人陌路的开始。
  楚弈眼前又闪过她发红的眼角,细白的身子有着被他不慎弄出来的淤痕,就那么安安静静陷在被衾里,一动不动。
  他在回忆中猛然抽了口冷气,一手慢慢探到太阳穴揉按了一下。
  刚才还想着断了清静,不过转眼,他就自打嘴巴,在这里乱想与那个小妇人的关系。那日的粗鲁强迫,她肯定恨在心头,缠绕他数月之久的懊恼和悔意再度涌起。
  楚弈觉得头又在隐隐作疼,闭眼长长呼出一口气,脑海里却闪过满身清贵的连云。
  他一愣,知道自己到底是不甘的,旋即发出一声嗤笑。
  帝王身边这个新贵,利用阴险狠辣的手段收拾了帝王猜忌的两名武将,一举到了尚书之位,如今朝中的武将都暗中盯着连云一举一动。
  赵乐君要扶持太子,却又去靠近得罪武将的连云,她以前的聪明都被狗吃了?!
  近来铁矿一事也闹得沸沸扬扬,不少武将心生不满,整个皇权都因此摇摇欲坠。
  而连云在朝堂继续这样行事,按着帝王今日显露出来的猜忌,他跟连云之间迟早要有一战的。
  只是他现在根基还太浅。
  帝王让他的兵力集中在河西、上郡,却不放他在那里,只要战事一歇就必定传召他回朝。他的母亲也被留在洛城,一直都在牵制他。
  或者……他该趁着动荡摆脱这种牵制。
  楚弈想得入神,染着懊悔的眼眸慢慢被一种奇异的光芒给遮盖。
  外头突然传来紧张的喊声:“郎君,老夫人闹着要让您过去。”
  思绪被打断,楚弈嘴里没有说什么,眉头却狠狠皱了起来,起身走出去。
  管家跑得气喘吁吁站在庭院里,见到他出来宛如抓住救命稻草,焦急道:“郎君,您快去看看吧,老夫人又哭又闹,在骂长公主殿下欺人太甚。”
  昨日还称病倒的人,不过一晚就再闹了起来。
  楚弈脸色铁青,快步往母亲住的院子去,管家边走边说明缘由。
  他听到近两年家中用度都是从长公主那里拿的,步子猛地一顿,忆起一事。
  他们成亲不久后,帝王就因国库空虚,朝廷常拖延发放军饷。他把自己的钱基本都挪到了军费上,那个时候她说了句家里不用他操心。
  自此他真的没有为这个家再操过心,一心都扑到了军务。
  他往前走的步子当即就一转,在管家一脸茫然中回到自己的住处。
  “去把账房喊来。”
  管家看着他阴沉的神色,在这倒春寒的天,汗一直往下落:“郎君,老夫人那里?”
  “说我有要紧军务,圣上为长公主和离一事对我正不满,抽不开身过去。”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一耍起泼来就得逼人如她心意,在这个节骨眼居然还是为了纳妾的事,他的耐性也快到崩塌边缘了。
  管家哪里听不出他这是找借口,忙不迭转身去传达。
  楚老夫人听到说儿子不能过来,原本要给儿子看的眼泪也落不下来了,再听到说皇帝不满,卡在喉咙里的干嚎生生堵得她快闭过气。
  儿子和离了,她本来是想办场喜事,好给家里冲晦气,结果被告知家里居然没钱。
  自从儿子在高位以来,她生活里就再没有穷困二字,日日穿金戴银,洛城里的夫人哪个不羡慕?!
  可是长公主离家,带走钱不说,现在儿子还真的被帝王不喜了?楚老夫人想要在儿子跟前大闹,让他更厌恶儿媳妇的心思也没有了,只余下满心惶恐,两眼一黑,这回是真晕过去了。
  账房抱着账本带过来的时候,管家先说了老夫人昏厥一事。
  楚弈握拳的手搁在案上,无声用力攥紧,在手背青筋凸起中冷声说:“请医士,让老夫人好好将养。你说说这两年家里的账。”
  郎君头一回对老夫人摆出冷硬的态度,管家一个字也不敢劝,飞快离开。
  账房见他色厉目冷,战战栗栗打开账本,挑了去年已经结算清的帐先报出府中各处用度数目。
  “一岁一共五十万余钱,老夫人那里就占了二十余万?”
  楚弈听到数字,浓眉一压,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账房一头都是汗,抬袖边擦边说:“是,府里的大项支出除去人情来往和粮食采买,基本都在老夫人那里了。”
  “怎么你们之前都没有往我这里报!”
  一岁二十余万钱,相当于他在军中养八千兵!
  账房委屈地说:“郎君和长公主当时一体,长公主说不必让家里这些琐碎事烦扰郎君。”
  桌案就被狠狠砸了一下。
  楚弈连呼吸声都变粗犷了,赵乐君早间在帝王跟前那句谁不委屈回荡在耳边。
  她外祖姬家如今就剩下老将军和一个六岁稚儿,姬家的士兵有一半是赵乐君在掏银子,即便有铁矿折算,军费从来都是无底洞!
  除此外她还供着整个楚家的支出。
  他母亲为此还三天两头就拿无子说事,逼迫她给纳妾,完全不知道自己吸附了她多少血。
  ‘谁不委屈……’
  ‘我自甘下贱……’
  赵乐君的话在此时像是巴掌,狠狠扇在了楚弈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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