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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尖,发现有好几份是先前放在将军府的。
赵乐君慢慢走上前,随手去拿起一份确认。才看了一眼,就被他面无表情给抽走,放到一边,仿佛是她不该动他的东西。
她眉头微微蹙起。
既然他不让看,那就不看了吧。
她脱下斗篷,露出里面鼓鼓囊囊的袍子,光是袖子就折了好几折。
楚弈此时抬头看了眼,很快又低头继续看舆图,对比着先前给她看过的出兵线路,添了几个备用战术。
赵乐君坐到他对面,低头看到自己脚上的袜子,想到他缺粮草的事。
“楚弈,我收回先前的话。”
他疑惑扫她一眼。
她说:“我收回让你拿粮食抵银钱的话,那笔银钱,本也没必要计较。”
他手中的笔就停顿了一下,下刻似乎很烦躁,把笔一丢。
“赵乐君,既然说开了,那我也就跟你说清楚。”他正坐,沉着脸,“我骂你是我太过鲁莽,误会你也同样是,以前让你受了委屈,也全是我不是。可我楚弈在你眼里再微不足道,也不会抵赖欠过的账,我说过该还的,一定会给回你。”
等到秋收后,那笔钱就能挪出来。
赵乐君一听就知道又戳着他痛处,认为她这是施舍,辱没了他身为男人的骨气。
她深吸口气,说:“楚弈,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好意歹意?”
他不语,目光沉沉看她。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这几回都在为着太子和姬家打算,我不是那起子不懂恩的人,不管前头都有什么误会,连同所谓的账,一笔勾销罢了。”
“两清?”
楚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赵乐君抿唇,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他们间谁也不欠谁的了,或者她还亏欠他,先前牺牲的那些士兵性命,就是她还不起的。
楚弈见她默认一般不说话,扯着嘴角笑了笑:“嘉宁,我们之间清不了!”
他一退再退,把自己的计划搅得一团乱,她想两清?
不能够了!
她一愣,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然而他不想多说,抱起那一堆舆图直接就往外走。
可是舆图太多,走两步就落了好几卷,只能蹲下身来再拾。一倾身,手上抱的又哗啦啦滚了下去。
赵乐君见他笨手笨脚的样子,上前去帮着给一卷一卷拾起来,到底还是说了先前想说地话:“你怎么把将军府的图都带过来了。”
楚弈收拾的动作停顿片刻,然后加快速度抱着图离开。
她被甩在原地,皱眉捻了捻指尖沾的灰。
这人真是,那天还给她缝袜子,过了后脾气说来就来。
她就又低头看了看鞋面,想到他出身微寒,对很多事情是要敏感一些,就轻轻叹气一声。
也罢,再呆一两天,她回雍州,跟外祖父说备战地事情。
谢星从城墙下来,本要回住处的,结果先看到熟悉的身影在一边的水井前忙碌。
他跑前去:“阿兄,你在洗衣服。”
楚弈被他吓一跳,把手里的衣服往水里团了团扔进去,扯过一件自己的外袍又慢慢搓着。
“前两天下雨,正好洗了晾干。”
谢星眨巴眨巴眼,哦了声,转身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楚弈见人走了,也不多问,将外袍一丢,把扔水里的衣服掏出了,重新搓洗。
赵乐君被谢星神神秘秘拉着去什么地方,奇怪道:“二郎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阿嫂到了就知道了。”谢星抿着嘴角笑。
他阿兄向来亲力亲为,缝缝补补,洗衣做饭不在话下,但他今日就是要让阿嫂亲眼看看他优秀的阿兄。
很快,赵乐君就看到了蹲着洗衣服的楚弈,高大的男子即便蹲着也还是通身气势。只不过心里仍旧不明白谢星的意思,正想要问,突然发现楚弈手里的那衣服颜色有些熟悉……
她想到什么,径直上前,楚弈听到脚步声,忙又要把衣服跟刚才一样丢进去藏起来。
但是赵乐君已经伸手去抓,一抓一扯间,发出布料撕裂的声音。
楚弈:“……”
赵乐君:她的衣服……
第26章
赵乐君没有想到楚弈会背着自己给洗衣裳。
她从小锦衣玉食,即便在军营呆过不短的时间,都是有银锦一应使女跟着,从来就没有操心过自己吃穿。
今日见到楚弈亲力亲为,是诧异,想要看个清楚,结果就把衣服给扯裂了。
这会两人都坐在营帐内,相对无言,她从来没有那么尴尬过,把别人对自己的一腔好意给毁了的尴尬。
营帐内很安静,帐外传来士兵操练的声音,铮铮男儿声势浩荡,让赵乐君不知不觉把视线落在绷着脸的楚弈身上。
他袖口还是湿的,被刚才洗衣的井水打湿,成了深色的一片。
他亦是铮铮铁骨,当年那样的天气,宁可受冻也将自己用井水冲洗干净再来见她。可他对自己也满腔柔情……只是以前从来没有表达出来。
“你袖子还是湿的,去换一件吧。”
赵乐君默了半天,抵不过心头淌过的暖意,出言关切。
楚弈心中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暗暗舒了口气,没有回话,站起身去找了衣服依言换上。
他衣服多是黑色,绑好束带,抱着那一身换下的离开。
——他这又是去洗衣服吗?
她一愣。
楚弈这里好像不管什么主将还是副将,身边都没有小兵伺候。
那她刚才多嘴一句,是又给他找麻烦了。
赵乐君懊恼地皱眉,眼眸中犹豫一闪而过,跟了出去。
楚弈果然是再回到水井前,谢星被让看着刚才那盆衣服,鼻头迎风吹得通红。
见到义兄来了,还加了衣服,忙蹲下给帮忙。
一双白皙纤细的手却是探了过来,就那么泡进冰凉的水里。
“我……自己的,自己动手就好。”
谢星见到她过来,双眼都亮了,想到以前在乡下,村民常常都是两夫妻一起到溪边洗衣服。他当即站起来,嘿嘿笑着跑走了。
楚弈却是把她手里的衣服又给扯了回去:“你不会。”
高高在上的公主,恐怕连帕子都没拧过。
赵乐君被噎着了,直接再抢过来,闷声说:“不会了还不能学?!”
语气里有着不满,楚弈倒随便她了,视线在她已经在水里冻得发红的指尖看了眼,很快挪开低头搓洗自己那一堆。
赵乐君就观察着他,有样学样,可搓了几下就手臂发酸,双手也冻得发僵。
不服输的性子让她忍耐着,一点点把自己衣服上的泥点都搓干净,见他过水拧干,也跟着学。
和离的两人居然在井口边上蹲着一起洗衣服,有路过的小兵见到,转头就宣扬出去了。
没有去操练的副将闻声都偷偷跑到一边看热闹。
心想他们将军厉害了,居然让公主跟着洗衣服!
楚弈发现副将跑来偷窥,回头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通通都作鸟兽散。再一回头,就见赵乐君吃力的提着衣服拧水。
她巴掌大的脸憋得通红,红唇微张,轻轻喘息着,动作笨拙,显得她有些狼狈。
他什么时候见她吃亏过,嘴角不自知往让扬了扬。
堂堂长公主,也是有不会的。
然后长臂一伸,把吸满水的衣服下摆捞过来,三两下给拧好,扯过来转身回了帐。
因为她过来,帐子里都生着炭。
楚弈把湿衣服都搭在架子上,围着炭炉一圈。
等一切做完,他刚换的衣服还是湿了,赤|裸裸告诉着赵乐君,她就是在给他添麻烦。
赵乐君自己的袖口和衣襟衣摆也湿着,索性跟洗干净的衣服做堆,围着炭炉烤干。
她一转头,就发现楚弈已经离开了,心想他真是牛脾气。可望着一片的湿衣服,她居然莫名想笑。
楚弈站在外头,听到里面传来几声愉悦的低笑,扯了扯自己湿湿的袖子,也翘起嘴角。
傍晚前,一支斥候小队先回了城,告诉楚弈北胡人防护得十分严密,从高处也探不清北胡人兵营。
楚弈凝神想了片刻说:“等另两队的消息吧。”
有一队擅长潜伏,不知能否靠近。
在楚弈收到消息的时候,姬老太爷也派了亲兵到上郡找赵乐君。
“将军是想问公主什么回去,太子殿下从洛城送了信过来。”
说罢递上信。
赵乐君接过,凑到油灯下看。
太子在信里说洛城如今局势平稳,帝王下了旨意后,霍廷和南阳王都愿意到洛城来面圣,铁矿一事已经由太尉出面,直接让朝廷的士兵去各方先接手清点。另外就是魏冲已经回到洛城,陈后和恒王求了几回帝王,帝王也没有把她父亲给放出来。
她快速看完,心头总算轻松一些。
帝王总算是看在大局上,没有坚持发动内战。
送信的亲兵见她看完信了,和她说:“将军说如果公主已经决定,那就尽快回去。将军说已经不必要再等所谓的时机,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外祖父的话她明白的。
他们先前认为收复北地的时机是消去帝王猜忌之后,如今不顾及了,也就没有什么好再拖延的。
楚弈这里可以先不出兵,但是占了一半北地的姬家军必须把胡军给清出去。
她收了信,转身就去拿过斗篷穿上:“我去见见楚将军,见过后就走。”
从这里回去北地不过三个时辰的时间。
赵乐君出去一问,才知道楚弈在和副将议事。她低头想了想,上郡是楚弈地盘,她不好去听他的军务,就留下话给那个士兵:“你跟你们将军说一声,我先回北地了,有紧急情况会燃烽火……”
说着又觉得不妥,转身回去,写了封信让转交,这才带着自己的人直接离开回北地。
楚弈刚从副将那里出来,士兵就把信递上,说姬家军来人,长公主走了。
他拿着信出神片刻,没有拆开,而是先回到住处。
他们早上洗的衣服还搭在架子上烤着火,先前伊人坐着的位置空空荡荡,耳边却还有她今日愉悦的那声低笑萦绕。
他握信的手指收拢,嗤笑了一声。
她向来是这样冷心冷情的,说走就走,就是她性格。
他期待什么,又失望什么。
楚弈坐下,却又盯着那件被他扯裂的衣裳出神,仿佛佳人还在,在夕阳斜辉中盈盈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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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乐君连夜赶路,两侧山林宛如匍匐在暗夜里的巨兽,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叫人不寒而栗。
突然,前边开路的士兵大喊了声停。
她被惊得当即勒马,有凛冽的寒意从她侧脸划过,电光火石间,她滚下马。
马匹嘶鸣的惨叫刺着耳膜,她背撞在地上,疼得抽了好几口气。士兵已经反应过来,将她包围,一人把她再带到马背上,想也没想调头就往来路折返。
赵乐君伏在马背上回头,他们身后亮起了许多火把,有人用她听不懂的话高声喊这什么。
她心头咯噔一下:——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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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长公主身边那个叫银锦的使女来了,说长公主怎么还没有归去。”
在赵乐君离开上郡的第二个清晨,士兵一身露水跑到楚弈营帐前禀报。
熟睡的楚弈猛然睁开眼,还没有理清士兵刚才报的什么,就听到外头在喊:“没有将军允许,你不能进去。”
话还没有落下,他已经听到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银锦那张带着青白色的面容就出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