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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时雪已停,天气却比先前下雪时更冷了些。
顺子坐在前头赶车,阿娆与叶凤歌一道坐在车厢内。
“阿娆妹子你坐过来些,”见小丫头冻得缩着肩膀,叶凤歌冲她招招手,“我的大氅还可以分你一半。”
阿娆与她一向交好,倒也不生分。听她这么说了,便忙不迭窝到她身旁与她抵肩并坐。
叶凤歌将自己大氅分出一半盖住小丫头,果然还绰绰有余。
待身上稍稍暖和些了,阿娆来了精神,歪头对叶凤歌笑道:“凤姐儿,我瞧你今日格外高兴,是有什么好事么?”
“我的画稿卖了钱,自然高兴的。”叶凤歌克制着心中的狂喜,淡淡笑道。
阿娆笑眯眯地撅了噘嘴:“骗人的,我看得出来,你有很高兴很高兴的事,可你不愿对咱们说。”
叶凤歌抿唇,笑着扭头盯着车窗缝儿,没有再说话。
她是很高兴,也很想将自己今日的好消息与人分享。
但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执拗地希望,傅凛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早上因着雪天路滑,去程走得慢,耽误了不少时间,马车回到桐山的宅子时,已是亥时人定,宅中各院大多都已灭了灯。
“今日来回奔波匆忙得很,你俩受累了,快去歇了吧,”叶凤歌道,“那些东西就放在马车里,明早咱们再慢慢归置。”
阿娆揉着眼睛困倦地点点头:“好的凤姐儿。”
顺子偷偷打了个呵欠,也点点头:“我送凤姐儿回了北院再睡。”
“我这么大个人,在自家走几步路还要你送?”叶凤歌没好气地笑嗔了他一眼后,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
好在顺子和阿娆都困得迷迷糊糊了,似乎没留心她说了些什么,便各自回去歇了。
叶凤歌站在原地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又伸手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忍不住好笑又赧然地抬头望天。
雪夜苍穹,墨云蔽月,天幕黑如曜锦,像温柔的眼眸,噙笑凝望趁夜归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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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中庭时,叶凤歌疑惑地看着廊下通明的灯火,以及站在中庭拱门后的承恩。
“承恩,这大半夜的,你怎么还在这里?”
今日是承恩在傅凛跟前当值,按说这会儿傅凛早该睡了,承恩也该在北院候着才是。
承恩搓着手跟着她的脚步,憨厚笑应:“五爷还在后院小工坊忙事情,叫我在这儿候着,说若是凤姐儿回来了,便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需用我搭把手的事。”
叶凤歌讶异蹙眉:“这么晚还在小工坊做什么?”
“五爷今日与沥文少爷在书楼谈到傍晚才出来,午饭都是送进书楼吃的,”承恩挠挠头,讷讷解释,“许是有大事,之后五爷便独自去了小工坊,这会儿工坊里的匠人们都去睡了,就只五爷自己还在那里琢磨什么事。”
叶凤歌想了想,对承恩道:“我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先回北院给主屋的寝房先点了碳盆暖一暖,我正巧有事要与五爷说。”
待承恩往北院回了,叶凤歌拢着身上的大氅,脚步雀跃匆忙地往后院一溜小跑。
小工坊是三间并排的屋子外加露天的院坝,此刻只有中间那屋还亮着灯。
叶凤歌径自走过去,才抬起手想要敲门,门却开了。
“说了谁也不许……”傅凛原本沉着脸要发脾气,定睛一看是叶凤歌,顿时变脸,笑弯了眉眼,“外头冷,进来说。”
说着,他伸手牵住叶凤歌的衣袖,将她带到房内,顺手将门掩上。
“你……”
傅凛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见叶凤歌伸出双手来搭住自己的肩。
叶凤歌攀住他的两肩将他使劲晃来晃去,再压不住开怀畅意的狂喜:“我要名垂青史了!我、我……”
一路上都在想着,要怎么倾诉自己满心的喜悦与激动,可真真要说了,却开怀过头,语不成句。
“没头没脑的,乐成这样,”傅凛被她晃得眼花,无奈却纵容地笑问,“做了什么事要名垂青史了?”
叶凤歌“你你我我”好半晌,千言万语在嘴边打转,就是激动到说不全,最后脑子一热,索性双手捧了他的脸,踮起脚在他颊边落下脆生生一记响亮的亲吻。
那“啵”的一声,在寂寂雪夜中格外清晰,像月下有花盛放,炸开漫天的蜜蜜甜。
猝不及防的傅凛呆若木鸡,颊边抹上赭红的晕痕,神情古怪。
怔怔望着她好半晌后,傅凛艰难启口道:“你……喝酒了?”
第四十七章
傅凛的声音打破了叶凤歌狂喜的魔怔,让她猛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叶凤歌满脑子嗡嗡响,呆愣愣摇着头,讷讷道:“没、没喝。”
傅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叫人看不透在想什么,这叫叶凤歌心中更慌更乱。
上回醉酒以后“轻薄”了他,勉强还能将黑锅推给那坛子桃花酿,这回的黑锅要往哪里推?
“那什么,书坊给了孔素廷先生的手稿,让我帮忙配图,”面红耳赤的叶凤歌急中生智,果断将黑锅甩向素未谋面的孔素廷,“我、我得意忘形!一时脑抽!你你你别多想,我没、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表达一下激动喜……唔!”
带着淡淡药香的薄唇倏地印上她的唇,齿沿在她下唇轻轻刮过,虽是浅触即离,却成功将她苍白无力的狡辩之词全数堵了回去。
傅凛站直身,将双手负在背后,红脸严肃地点点头:“嗯,还真没喝。”
叶凤歌抬起手背压在自己的唇上,不可思议地瞪了他好一会儿,才咬牙闷声道:“流氓!”
秀气的双耳在灯火映衬下红得透骨,活像随时能沁出血珠子来。
“是谁先流氓的?”傅凛淡淡睨她一眼,颊边红晕深重,却又诡异地理直气壮,“我没多想,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又喝醉了。”
好一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叶凤歌语塞,有种自己挖坑埋自己的深重挫败。
见她一副闷声吃大亏的可怜样,傅凛绷不住笑了出来。
“给孔素廷先生的手稿配图,那确实是大事,”傅凛伸手牵住她的衣袖,藏不住的笑意简直要从眸心里瀑出来了,“若你心中的激动喜悦还没表达尽兴,那我可以……”
“不可以!”叶凤歌赶忙打断他的话,转身就想跑,“感激不尽,多谢担待,后会有期。”
傅凛眼疾手快,长臂一展将她揽了回来,紧紧扣在自己的怀中,笑得胸腔轻震。
“松、松手,有话好好说。”叶凤歌羞赧抬手抵住他的肩。
傅凛非但没有松手,箍在她腰间的长臂收得更紧,使她密密贴合在自己身前。
“给你亲过也给你抱过了,”傅凛开开合合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滚烫的耳廓,笑音沙哑,“究竟几时才肯嫁我?或者,我带着全部家当入赘?”
他突然如此直白,半点迂回矫饰都没有,叶凤歌再没得含糊其辞的余地,当即不知所措地僵在他怀中。
“凤歌小姐姐,做人不能这样不厚道,”傅凛不依不饶地贴在她耳畔,发烫的脸颊蹭着她温热的鬓边,“若你打的是只尝不买的坏主意,这棵小白菜可是会咬你的。”
耳畔若有似无的湿热触感惹得叶凤歌周身颤栗,竟可耻地腿软了。
她觉得自己头顶烫得快冒烟,忙不迭地扭脸躲开些:“别、别胡闹,我还……还没想好……”
气息不稳之下,这话说得毫无气势,小小声,软绵绵,碎碎颤。
傅凛狠狠将她揉在怀中,喉头紧了又紧,咬牙强捺着心头越发疯狂的野望。
“还要想多久?”
叶凤歌无助地垂下脖子,下颌抵在他的肩上:“你不是说,会等我慢慢想的么?”软语轻言,似嗔似怨。
不像诘问,倒像撒娇耍赖。
“我高估了自己的耐心,”傅凛长睫扑扇扇,眼尾泛着旖旎红晕,“你也不能一直这么不明不白地欺负人。”
没名没分的,委屈死了。
叶凤歌被他搅和得满心乱糟糟,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只能红着脸拿下颌轻戳他的肩头,凶巴巴胡搅蛮缠:“反悔呢?不给欺负了?”
傅凛急忙抬起手掌按住她的后脑勺,忍耐地闭紧了双眼,嗓音愈发沙哑得厉害:“不是不给欺负,是不给不明不白的欺负。”
“什么乱七八糟的……”叶凤歌赧然轻嗔,使劲推了推他。
傅凛缓缓松了怀抱,眸中灼着火苗似地,紧紧攫着她的脸。
“给个名分,任你想怎么欺负都行,”见叶凤歌抬眸瞪过来,他挑眉扬笑,沉嗓沙沙带甜,似被白糖摩挲过,“《十香秘谱》第一卷到第十卷,任你照着欺负个遍。”
叶凤歌觉得自己的头顶可能已经起火了。
她恼羞成怒地照着傅凛的腰间使劲掐了一记。
傅凛没防备,顿时吃痛闷哼,松开了怀抱。
叶凤歌拔腿就跑,那脚程快得,仿佛身后有鬼追。
傅凛按住腰际,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笑了笑,恋恋不舍地探出舌尖,轻轻舐了舐唇上残余的蜜软馨甜。
这位小姐姐不像话,说亲就亲,却怎么也不肯松口给个名分——
眼下暂且放她这一马,待他将手头的事忙完后,她若再不给个说法,他可就要自己想法子“正名上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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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凤歌一连躲了傅凛好几天,将熬药的事委托给阿娆,自己就每日躲在房中,心浮气躁地翻着孔素廷的手稿,一脑门子的胡思乱想,连书楼也不敢去,只有到了饭点儿,才会偷偷摸摸跑去后院大厨房觅食。
好在傅凛也忙得很,便由她躲着做最后的挣扎。
她私下偷偷问过顺子与承恩,知道傅凛这几日不是在书楼画图纸,便是在小工坊盯着匠人们做什么东西,且总是忙到很晚才回房歇下。
这日午后,叶凤歌从大厨房吃了饭回来,便又抱着孔素廷的那册手稿窝回床榻上,屈膝靠坐在床头,眼睛盯着册子上的字,却根本没看进去。
两眼发直地呆了好一会儿后,她忽地满面通红,扯过棉被盖住自己的头,倒在床榻上滚了好几圈。
未几,她的右手虚虚握成拳,羞涩无力地在棉被上捶出“砰砰”闷响。
虽师父特地让邝达转告她,不要急着决定与傅凛之间的事,要谨慎地理清楚,傅凛对她究竟是发自真心的情意,还是出于错觉的依赖。
叶凤歌明白师父是对的,可是……
这些年来,她和傅凛之间的牵绊太复杂又太深切,许多事根本就无法割裂开来看。
那棵小白菜是她亲自浇灌大的,他有多好她比谁都清楚。
当她放下心中那些身份、职责的束缚,只以一个姑娘家最简单的目光去看待他时——
芳心沦陷,根本势不可挡啊。
叶凤歌倏地掀被坐起,拍了拍滚滚烫的脸,下床走到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整理被自己作到凌乱的发髻。
却在铜镜中看到一张含羞带怯的,怀春少女的脸。
“要死……”她抬手捂住眼睛,羞耻低喃。
此刻距傅凛的生辰只有不足半个月,索性就在他生辰那日,好好给他个说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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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傅凛手头上的事情忙得差不多,将余下的一些事交给工坊的人继续改良,这便腾出功夫追着叶凤歌一日三问:想好了吗?几时成亲?还要想多久?
叶凤歌被他闹得没奈何,每日躲他就跟耗子躲猫似的,天不亮就抱着孔素廷的那册手稿从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