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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一听我们夸他,乐得立时又跑开去写起大字来。
我微微笑着看她,满头银丝,面色倒也红润,今日精神头儿也挺好,脑子也清楚,竟然没将兜兜认成润生。
“娘说的是,咱们兜兜将来一定是个勤学的好孩子!”
“大户人家六岁上头开蒙,可咱家孩子聪慧,三岁就能背弟子规,还会写出许多大字!”
我喉头有些紧,她瞧着越是好,脑子越是清晰,我便越是担忧,生怕一个回光反照她就过去了,那我在这世上除了儿子,真的就没有什么亲人了。
“文娘,你别担心,老婆子还能撑一撑。”何婆子似是能知晓我心里所想,笑着说。
“瞎说什么了,娘身子这么好,一定能够长命百岁的。”我扯起笑脸,脑子里转了几转,希望能找出点别的话题来叉开才好。
“长命百岁好是好,可是只怕我等不到了,文娘啊,老婆子这一生可以说是吃尽苦头,受尽磨难,年纪轻轻死了男人,带个孩子撑起沽酒铺子,你不知道那时候有多难······”何婆子说着说首,两行浑泪便流了下来。
“娘···别说了。”一时喉头发紧,声音不由得哽咽起来,当然也知道她当年的不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她一个女子又带个孩子还要搞起营生······我再理解不过。
“可那时候娘都不觉得苦,因为润生那么优秀,那么优秀的润生是我的孩子······那种感觉······很骄傲,所以我从来不觉得苦,可是后来连润生也走了,老婆子的世界便一下子崩塌了,恨不得跟他一道去了才好,可是你来了,你从那个荒芜里将我老婆子拉了回来,给我们老何家留下这么好的孩子,所以,老婆子不能看你再走一遍我的老路,文娘啊,听娘的,再找一个吧,家里没个男人总归不成个样子······”说着何婆子泪珠子倒豆子一般掉下来,她已有许久不曾这么哭泣。
我抱着她,用衣袖轻轻擦去她滚烫的泪。
“娘,我不觉得苦,也不想找男人,就咱们娘仨,一辈子在一起!”老人满头的银丝掉得只留得小小的一束,松松在脑后绑了个发髻。
“傻孩子,娘迟早要走的,要是家里没个坐镇的男人,娘走得也不放心呐!”温暖干枯的双手轻轻抚过我脸上的泪痕,何婆子话重心长的说着。
“早前我就跟那冰人馆里的刘婆子讲好的,我先收你做干闺女,这门家业也全都传给你,再找个靠得住的倒插门女婿,帮着你打理打理铺子,往后要是你们生下孩子,也还是要姓何,兜兜长大以后,这门家业他要是看得上,就叫他来继承,他要是有大出息,瞧不上咱这点小营生,也不拘你交给哪个孩子,反正都是咱们老何家的后代!”何婆子拍了拍我的手说道。
未等我做出回应,她又说道:“就这么说定了,明日开始,咱们就去相亲去,反正二婚也不用管那个什么男女防不防的,总归是要叫自己看过满意了才行,地点就在那个平安酒楼,老婆子得亲自给你把关才行,这年头的后生,都太浮躁了,要招来个心怀不轨的,那不是叫咱们老何家去死啊?这等大事可马虎不得!文娘你也给我擦亮眼睛了!”
“······”娘啊,我不想再嫁一回了成不成啊????
听说我要去相亲,林七兴奋得一整晚没睡好,半夜三更摸到我床上要要同我讨论相亲八大要素,娘咧,这姑娘是不是叫那个跑堂的给整疯了?这般恨起嫁来?
“老娘去相亲你兴奋个屁啊?快滚回你自己窝里去睡!”我一脚将她踢开,翻身抱住我暖暖的小包子继续与周公相会。
林七巴巴又爬上来,推了推我,我装死。
她又推了推,自顾的说:“嫂子啊,这女子一生最要紧的不是嫁个好男人,所以你明日这装备必须给带齐正了,你快来瞧瞧,我给你准备的这身行头如何?”
“······”
那妮子叽叽咕咕说得越发起劲了,我再装不下去,顶着两只熊猫眼,凉凉的道:“孩子,还过两个时辰天光才大亮,现在!马上!给我!滚粗去睡!”
林七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抱起那身花花绿绿的行头滚了,老天!我明天绝对!绝对不会穿那身唱大戏似的衣裳的!
第二日我将将睁开眼睛,便见林七一脸兴奋的候在我床头,将我吓得一跳。
“小七你这唱的哪出?是嫂子去相亲好不好?你咋就比我还兴奋?”我打着哈欠,不情不愿起来。
“那必须的,谁叫你是我最最亲爱的嫂子呢??”小妮子一面说着一面将我从被窝里拖出来,七手八脚将那些个花花绿绿的行头往我身上招呼,末了直接一张热巾子在我脸上抹了两把,腾腾的擦了一层又一层白粉,嘴唇也叫她给涂得跟将将吐过血似的鲜红。
“我说我到底要往我头上插多少发饰?”被她按在我那个布满厚厚一层灰的妆台上,只觉得稍稍说几句话,我那脸上便嗖嗖往下掉粉。
小兜兜被我们两个吵醒来,老老实实看着他小姑比划,不时拍手叹一声:“娘亲唱大戏,好哦···好哦!”
“······”
于是好一通打扮过,我顶着一身戏文里花旦的扮相直接杀去了平安酒楼,在包厢里坐下之时,同我相亲的那人还未曾过来
“文娘打扮起来,还真是漂亮!瞧这小眼神,叫人看了便再忘不掉了。”何婆子坐在我身边再一次对我今日这扮相予以了高度的肯定。
呵,呵呵!
您这是什么眼光呐???没瞧见咱们这一路上过来地上掉落多少下巴么?将将进来这酒楼时,那掌柜的一脸惊吓的表情······我估摸着这会他定然是煮安魂汤!
“娘啊,这相亲其实也就是走走过场,瞧个一眼两眼里,哪里能瞧得出那人内里如何?”
“等下你莫要说话,人家要是问你,你就只点头或者摇头便好,有什么要问的为娘自会问他便是,若是那人不对你胃口,你便在桌子底下踢我一脚,老婆子便替你回绝。”何婆子叫那店小二上了两盘子点心并一壶好茶,如是对我交待道,我依言乖顺的点头,当下便作大家闺秀的模样笑了一个给她瞧,何婆子连连点头,然后一本正经的端坐起来。
当媒婆领着位青年才俊进来之时,我们已是饮完了三壶热茶,上了四次茅房。
才俊一坐下来便朝我二人稍稍点了点头,看样子并未被我这扮相所惊吓到,想来是个心理承受能力极强的,恩,待人有礼,心理强大!我暗暗记下这人的优点,始终未曾忘记何婆子同我的交待,回以淡淡的微笑。
只这好印象在那人开口那瞬间便被击得粉身碎骨,顿时一股恶臭自他那张嘴里传来,便是如我这般处事不惊者,也是慢慢憋气憋出了内伤。
“何姑娘今年芳邻几何?我房里还有三房妾氏,同我一道倒插到你家的话,不知姑娘可还介意?”才俊朝我露出个微笑,不咸不淡的说道。
立时我那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什么!!倒插门还敢将妾氏一起倒插进来????
呵,呵呵!!!
媒婆嘴角暗里抽了几抽忙叉开了话题,道是她手上还有好几个闺中娇女,改天再带他去瞧瞧,说着便不管那才俊还有话未说完便连拖带拽的请了出去。
“不好意思啊,这个原先看着挺好的,没成想······不过不要紧,我立时再给你换个,稍坐一会便到!”媒婆到回来,在门探进来半个头说完就闪人。
何婆子从一开始便十分淡定的坐在那里,未曾发过一言,我不解的朝她看,她仿似能读懂我心里所想一般说:“做冰人这一行的,一般人也只捡些好听的来讲,了解不够全面也是有的,况且咱家在他们那里交了那么多钱,保管相到你满意为止的。”
我点头,继续喝水跑茅房,只第二回,这媒婆果然是快,我将将从茅房回来坐在位置上,便有一才俊十分不客气的坐在我对面。
“这么着吧,我这人喜欢直来直去,不兴那些人弯弯绕绕,我知道你姓谁名谁,家里基本情况基本要求也基本了解了,我姓于名将,家里兄弟众多,能凑足了银钱交了介绍费也不容易,所以,以下几点希望你能明白,第一,今日这茶水费你家有钱你家来出,第二,若是可以我明日便想搬到你家里去住,第三,我这个人喜欢清静,不喜欢和老人一起住,如果我倒插进你家里,希望老太太能立时搬出去另住,第四,往后铺子里的营生都归我来管,银两支取你都不必再来过问,第五,我家兄弟太多,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咱铺子里往后就由自己家兄弟帮忙,我的意思是他们住在咱们家里的,好了,我说完了,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才俊将将说完,那媒婆这才上气不接下气从楼下跑上来,气喘如牛。
☆、三十一:有爹有娘的念想
“我······我说,你···怎么也不等······等等我!”媒婆坐在位置上好一会子还是进气多出气少,说话十分不利索。
我扶着完全掉下来的下巴,竟是无言以对!这才俊是不是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才俊完全无视掉媒婆的问话,一副老子出了钱想干嘛就要干嘛的架势。于是媒婆又将眼神望向那厢老神在在的何婆子。
何婆子呷一口茶,眼神也没给那才俊一个,朝媒婆说道:“不行,你手上还有货吗?要不行我就换一家了。”
媒婆一脸惊吓的朝那才俊望了又望,忙陪笑道:“有有有,我这就去安排,您老稍坐片刻啊!”说着拖着那才俊就走。
才俊对我投来个无比失望的眼神,愤恨的甩袖而去。
这二人离去之后,掌柜的便往桌上摆上佳肴数味,笑眯眯同我说道:“何老板今日这饭我来请了,老夫人请用!”
何婆子微微点头便用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嘴里笑道:“这平安酒楼里的菜色越发好了,老婆子吃了一辈子总也吃不腻!特别是那盘子醋鱼,啧啧!丝毫腥味也无,鲜得直想叫人将舌头也吞下去!”
何婆子这话倒是不假,她这人不好吃,却独独对这平安酒楼的醋鱼情有独钟,三五天必定要来点上那么一盘。
“老夫人谬赞,我这酒楼里的醋鱼还是当年跟着老何学来的,哪里及得上老何的半分!承蒙您当年不吝指教,这才有了如今的菜品。”老东家乐呵呵的说着,何婆子才与我道:“我那口子当年同他交情还算不错,那些我最艰难的岁月里也多亏了他们看顾生意,这才能存活至今,文娘你且记着,做人不可忘本,互相提携才是长存之道。”
我乖顺称是,何婆子又朝那老东家道:“我儿润生去了以后,那铺子便权权交由文娘来料理了,你可得多帮提着些呐!”
老东家仍旧是那副乐呵呵的面孔道:“不敢不敢,您太谦虚了,您这媳妇可是一把做营生的好手,这两年您那铺子在她手上可是风声水起,今日叨扰二位却是有另一事相商。”
何婆子道:“快别站着了,坐下说就是,咱们几十年交情了,范得着玩那一套吗?累不累得慌?”
老东家依言坐下道:“老姐姐说的是,那我就明说了,我那哥哥不曾生下魏淮之时,曾经认过一个干儿子,那小子离家数十年之久,想来老姐姐也是听说过。”
何婆子眼皮跳了跳,又挑起一筷子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