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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哲笑嘻嘻的招呼他:“虽从未谋面,却打了三仗!”
前两仗都是阿穆尔吃了亏,第三次翟哲辛苦训练出来的新军差点全军覆没。
阿穆尔面色僵硬,说:“若不是长生天的眷顾,你早死了!”
逢勤端上烹调好的鲤鱼,翟哲挥箸示意,说:“这是我新发现的美味。如果我死了,你可能不会有机会品尝。”
阿穆尔小心夹了一小块品尝,浓厚的泥土味让他皱起眉头。
翟哲打开竹叶青的酒坛,说:“这个味道,第一次可能不习惯,等吃的次数多了,你就会发现那其中蕴含着一种特别的滋味,让你回味无穷。泥土的滋味啊!”他啧啧赞叹。
“好酒!”飘散而出的酒香让阿穆尔忍不住赞叹。
“汉人有的是好东西,对于朋友我们从不吝啬。”
阿穆尔并不接话,只管吃喝。
翟哲也不着急。
一个时辰后,两人酒足饭饱,阿穆尔用手抹了抹满是油腻的嘴,说:“这次我单独来会你,还是想向你要一份重礼。”
“请讲!”
“我要河套草原。”
翟哲哈哈大笑:“河套草原就在这里,那不属于我。“
“我乞求你允许我的部落进入河套游牧!”
乞求!
翟哲愣住了,以阿穆尔的身份怎么能说出这个词。
他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正色说:“察哈尔人要进入河套游牧就必须和土默特人讲和,我可以从中牵线,只要你们能给出一份补偿,俄木布汗也许会原谅你们。”
他接着解释:“那份补偿只需要是象征意义的,毕竟你们曾经给土默特人带来了毁家之痛。如果蒙古的宗主国表现出歉意,俄木布汗并不一定要树立一个敌人。你知道,他最近已经被女真人弄得焦头难额。”
阿穆尔苦笑,问:“你想联合察哈尔对抗女真吗?”
“不错!也许还有大明!”翟哲毫不避讳。
“晚了!”阿穆尔表情悲伤。
“晚了?”
“大汗死了!”
翟哲擎举酒樽的右手猛然一抖,酒樽中只存下半杯残酒。
他张开嘴,目瞪口呆。
“一个月前,大汗患天花死于漠西大草滩,我也是因此才退出了河套草原。”
“林丹汗死了!”翟哲脑子嗡嗡作响。
“林丹汗的儿子是额哲对吧?”翟哲抓住最后一点希望。
阿穆尔眼中流出两行浊泪,说:“察哈尔完了!蒙古完了!”
“额哲太年轻了。大汗的八大福晋瓜分了一半的部众,大福晋囊囊公开率部众离开的额哲。漠北的土谢图汗也要走了。漠西贫瘠,察哈尔部众本就不满,唯靠大汗的威望维持。如今的察哈尔已经四分五裂。”
“最后的大汗!”翟哲脑海闪电般亮过一个念头,暗自叹息:“那是蒙古最后的大汗!”
阿穆尔止住悲呛,接着说:“我想率部落进入河套,我们不会侵犯土默特人,也不会侵犯你们,我们已没有了那个实力。”
阿穆尔也要离开额哲!察哈尔真的是四分五裂了。
翟哲的脑子乱糟糟的。林丹汗死了,也就预示他联合土默特和察哈尔的计划破产,一个分裂的察哈尔已经是自顾不暇了。
“可以吗?”阿穆尔的眼神真像是在乞求。
翟哲收敛心神,短暂的考虑后,说:“我要回报!汉部奉命驻守河套,只要我愿意,没有人会来这里骚扰你们。”他要抓住一切机会来捞取好处。
“一千匹战马,我们会分十二月提供给你。”阿穆尔咬牙,他可不想付完报酬后又被狡猾的汉人赶走。
“太少了,三千匹!”
“一千八百匹!”
“半年时间!”
“成交!”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阿穆尔率骑兵离开。
站在营帐门口目送察哈尔骑兵消失在地平线上,翟哲难以平静,他要重新整理计划。
他和阿穆尔都没有再提女真人,因为那不再有意义,没有林丹汗,察哈尔分裂,蒙古部落拿什么去抗击女真?
汉寨拥挤而忙碌,近一年来增添了很多人,山寨内已经无法容纳,宗茂安排在周边修建了很多土房。
兔毛川对面的草原上也已经有了汉人的板升房,居住在那里可以方便耕种开垦出来的良田。无论是兵士还是农民,在寨规军纪的约束下繁忙勤奋,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满足。在这里只要干活,就不会饿死,甚至还可以拥有自己的积蓄。
翟哲又巡视了一遍汉寨,从新开垦的土地,到整日忙碌不息的铁匠铺,吵闹和拥挤让这里显得生机勃勃。
全程翟哲没有露出一丝笑意,脸色严峻,让跟在身后的宗茂忐忑不安。
萧之言偷偷的溜到他的住处,问:“怎么样?”和察哈尔人的暗中联络,汉寨中只有很少一部分知晓。
“林丹汗死了,蒙古的宗主部落完了!”
翟哲看着萧之言震撼的表情,面容平静,说:“我会尽力。但也许该考虑有一天会我们会离开这草原。”
第102 回京
北京崇文门口,来回船只不断,这里是京杭运河进入北京城唯一的水路。
官府衙役正在亲点船只货物,征缴税金,积压的船只已经排列的老远,船老大在大声咒骂。一排三十多只河运大船直接进入崇文门,并不理睬盘查的官吏,船上挂着漕运总督府的旗帜。
半个时辰后,船队到达运河码头。
码头外人声鼎沸,苦力大多光着膀子,也有少数身上套了几破布,蜂拥朝河道边跑去,又一批漕运的船队到了。码头漕运总督府的兵丁手持皮鞭,大声喝骂:“不要挤,排好队。”
苦力们只顾上前,哪敢后退。如果不能奋力抢到一份搬运的活,今天一家老小的伙食可能就没有着落了。这批漕运的船队不大,恐怕也只有一小半的苦力能抢到活干。
北京城是大明的中心,皇亲国戚、官员商旅聚集无数,每日耗费的物资不可计数。每年从东南经京杭大运河运至北京的大米超过两百万石,还有其他布匹、瓷器、茶叶、丝绸等物。
京城百万人让运河漕运一日不敢荒废。
柳全走上船头伸了个懒腰,遥望拥挤的码头。
回程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三月下江南,他一路颠簸呕吐,直至杭州才缓解。
此次商队走江南往返都是搭坐朝廷的漕运船队,花费不小,但有两个好处。一是安全,朝廷漕运事关重大,沿途有兵丁把守,水寇不敢侵犯;二则柳全也想借此疏通漕运总督府的关系。
大明朝最肥的几个官职,漕运总督就是其中之一。
漕运的船队成千上万,往返于北京至苏州、杭州一线,沿途均是大明最繁华的地段。从前朝廷只允许漕运船队从北京城后返回东南时携带商旅货物,如今这项规定早成一纸空文。每条漕运船上往返都有大量的空位寻租,沿途经营货运。这也导致由漕运入北京城的大米从明初的四百万石减至现在的两百万石,北方米价一直处于高位。
当年东林党魁李三才担任漕运总督时,富甲天下,每每用金银资助士子,被誉为经商奇才。柳全当然知道,这大明朝哪里有什么经商奇才,不是用手中的权力获利,就是用自己性命的冒险。就像他现在,如果不攀上塞外的翟哲,有再大的本事也只能小本经营,若是汉部有一日失势,商盟将直面破产危机。
木船晃荡靠岸。
船上的兵丁把好位置,搭上两块厚木板上岸,放排列的苦力依次上船扛米袋,从另外一侧下船。光脚的大脚丫踩在地上“啪啪”直响,粗鲁的汉子低头发出粗重的喘气,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流而下,肩膀的皮肤被晒得通红,上面已经有了一层老茧。
九月金秋,这几天秋老虎肆掠。
押船的漕运总督府把总走出船舱,向柳全打了个招呼,抬手微挡暴晒的太阳,说:“等漕运的货物完了,你可以去码头自寻一个漕帮帮你送货。”
漕帮就是码头的苦力组成的团伙,规模不大。单个苦力往往揽不到活,有些同乡便聚集起来互相抱团,这样运力增大,来往的客商也愿意雇佣他们。漕帮有时候甚至可以和漕运府的兵丁打交道,更易生存。
柳全头一次走京杭运河,不懂的东西很多,一路上对押船的把总很大方,这些人给他不少指点。
柳全拱手,道:“多谢指点!”
“码头很乱,你要小心点!”把总好心提醒。
柳全微笑点头致意,说:“此次回京,有幸识的大人,日后要倚仗您的地方还多。”他带了二十多个护卫,并不怕有人捣乱。
商盟首次下江南,耗费了大半年的时间。在杭州府逗留了近三个月,建了商盟的分号,又考察了运河沿岸的几个府城——扬州、苏州和松江等等,都是大明最富庶的城市。有了第一次后,日后再要从江南进货就不需要这样大动干戈了,结交了漕运总督府的人,沿途帮忙照料,虽然多花些钱但要方便很多,更重要的是安全上有保障。
那把总会意,答道:“能识得柳东家,也是缘分,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开口。”
漕运的货物搬运上岸入库花了近半天的时间,之后柳全才找了一个山西漕帮将商盟货物运上岸。他是这次漕运船队携货最大的货商,茶叶、布匹和大米装了好几条船,一直折腾到天色模糊,才将这些货物运进商盟在北京城分号的仓库。
一路指指点点,虽然没有伸手,柳全还是忙的满头大汗。
曾经德翔阁的王掌柜小心伺候,商盟壮大后,他的地位水涨船高,现在是北京分号的大掌柜。
柳全让人打水,擦了一把汗,才缓过神来问:“大同那边怎么样了?”他在江南也听到了女真入侵大同的消息,一路上心中惴惴不安。
“前段时间范东家和宁掌柜传来消息,大同府应该是无碍了,右玉不太清楚,好像也没听说女真人侵入右玉。”
柳全稍稍心安,问:“商盟有损失吗?”
“并无大碍,女真人并没有攻城,只是西口商路断了,入不敷出!”
从前的皮毛货物已经卖完了大部分,商号这些日子生意清淡,王掌柜有些心焦。
柳全思忖片刻,说:“女真人总有退走的时候,这几个月先将伙计的薪水降下来。只要将这次贩回来的货送入草原,钱是有的赚的。”
商盟分号立在北京城南城区宣武门外,不算顶级繁华地段。柳全选择此地是因为商盟只是想将北京城作为南北货物中转地,此地低价便宜,交通便利,正好收购一些院落作为仓库。
接近戌时,天色黑下来后,街道上行人稀少,宣大镇的女真大军或多或少还是对京城产生了一些影响。
看着货物入库,柳全又安排好护卫看守,才放下心准备歇息。
正在此时,街道上走过来一人,也不大招呼直接进入商号的大门。
伙计连忙上前拦住,说:“歇业了,明日再来。”
那人拱手说:“听说贵号柳东家从江南回来了是吗?”
柳全在门口听得真切,吃了一惊,自己前脚刚到,怎么就有人来找自己。他转过身来,看来的那人,体型彪悍,让人望而生畏,说:“我就是,有什么事吗?”
“东家让我给您捎个口信,明日午时请您在望月楼天字间一会。”
“贵东家是谁?”
“您熟识的,见了便知。”那汉子交代完这句话后匆匆离去,隐没在黑暗的街道中。
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