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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第4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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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侍从道:“遵命”
    他叫张秉因;有举人的功名;是方以智桐城的老乡;得方以智举荐;来摄政王身边当了侍从。
    翟哲登上摄政王后;士林对他的看法分裂成两派。一派把他当做篡位奸雄;不敢起兵勤王;但也至少不与朝廷合作。更多的人已把他看做皇帝般的人物;能在摄政王身边理事;是莫大的机会和荣耀。
    贵州和陕西的局势都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今日恰巧都有急报送来。
    张秉因挑出两封密封奏折随翟哲走入书房;恭敬放在桌上;再倒退出门。
    翟哲没有急于拆信;他先用一个很舒坦的姿势靠在椅子上;视线往正前方看。
    书房椅子的正对面张贴了一张记忆中的世界地图;这个时代;欧洲人已经完成了环球航行;哥伦布也已经发现美洲大陆。
    想到再多;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走。
    他拿起张秉因刚才挑出来的两封奏折;看了看封面;把来自陕西的奏折先放下;小心撕开柳随风从贵州送来的密报。
    柳随风的字很漂亮;带有一股飘逸气息;在他见过的书信和奏折中;只凭字就能给他留下好印象的人不多。
    翟哲一字一字往下看;神情专注;看完以后忍不住兴奋的轻轻拍了下桌子。
    他该要好好琢磨;等大西军事了后;他该给柳随风什么官职?
    书信中;柳随风写道:“……刘文秀请入贵州;愿听朝廷调遣北伐陕西;李定国亦有此心。……”
    翟哲不知道柳随风是怎么做到的;这真是今年朝廷的第一大喜讯。纵然他对此早有预感;真得到确切的消息;他还是按捺不住兴奋之情。
    大明后路无忧;清虏三面环敌;胜局已定矣。

第651章 内外
    
    另一封信;翟哲在手中拿了许久才拆开。
    如果四川是归南京朝廷所有;左若绝不会像现在这么艰难。他选择左若挺近陕西;一者;左若是陕西人;再者;左若有一种舍我其谁的锐气。
    正因为如此;左若从不是一个懂得妥协的人。就像他在训练的士卒;只有服从;没有意志。
    左若的字很生硬;也没有所谓的风韵。
    翟哲看完之后;神色凝重。他立刻拿起手边的毛笔;蘸了一笔墨;然后毛笔一直没有离开砚台。沉思片刻;他放下毛笔;对门外招呼道:“来人”
    张秉因推门进来;躬身行礼。
    “拟一道圣旨往陕西”翟哲眉头已然紧皱;手指轻轻敲打桌面。
    圣旨从南京送往陕西需要二十天;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春天;万物开始苏醒。
    漠东蒙古三万骑兵在朵颜草原集结;这里也有女真人和汉人。
    满清入关时带走了蒙八旗所有的骑兵;关内战事长期胶着;满清只留下少量留守盛京。北京离盛京很近;满清大军集结在京师;已足矣震摄关外。
    蒙古骑兵的营帐一眼看不见边际;拖运粮草的马车的车辙在草原初长的嫩草上压出一条明显的道路。
    沽源城是大军出发的起点;此刻;城头站立了两个人;一个中年女真将军与一个年长的蒙古人。
    中年女真将军是镶黄旗的一等侍卫遏必隆;奉太后之命出塞督战。
    那个年长的蒙古人正是满清太后大玉儿的父亲;科尔沁蒙古的头领赛桑。
    城下骑兵川流不息;旗帜飘扬。城头的气氛倒显得有些压抑;就像这阴沉的天气。
    遏必隆道:“赛桑贝勒;你我都是自家人;有些事我也就不隐瞒了;现在关内的形势真是很不好。不尽快解决额哲;太后甚至担心大清无法在关内立足。”他是忠实的帝党;若不是多尔衮与大玉儿妥协;他绝不会得到来塞外领兵的机会。
    赛桑花白的胡须颤动;道∶“太后给我的家书已经提及过;否则;我也不会主动出兵攻打察哈尔。”
    漠东蒙古早就不听蒙古大汗的号令了;但漠东蒙古从未在战场与蒙古大汗正面对抗。
    遏必隆明白赛桑所指;道:“额哲降而复叛;残害大清公主;死不足惜;早已不配当蒙古大汗;额哲不死;草原不宁。”他言辞激动;每次想到公主死在额哲刀下;他都会怒不可遏。这是对大清颜面无情的践踏;额哲在用这种方式表示决裂。
    赛桑点头。
    他这么一把年纪还领兵出征;也是被逼无奈。科尔沁与爱新觉罗家族早已绑在一起;他在漠东草原德高望重;他若是不出面;聚不起来这三万大军。
    额哲在草原就像一块有磁力球吸引着有野心的蒙古人。
    他忧心忡忡道:“去年冬天;额哲已经派人联络漠北三部;除了阿鲁喀尔喀前车臣汗的死因不明;拒绝与察哈尔交好外;另外两部都在准备南迁。”
    赛桑年纪已老;未出战先胆怯。遏必隆连忙宽慰道:“贝勒休要担心;那些人不过是垂涎归化城的财富;现在草原还有谁把额哲当回事察哈尔穷困;兵士兵甲不齐;绝不是我大军的对手。”
    在额哲联络蒙古旧部的同时;大清顺治皇帝也向草原各部传书;召草原各部围攻察哈尔。取额哲首级者;封王;赏银万两。
    漠北蒙古两部南下意图难测;只怕前期还是观望的可能性更大。
    三月初;三万骑兵浩浩荡荡穿过漠南草原向归化城进发。
    为一举击败察哈尔人;漠东蒙古把老底子全都逃出来了。为了请各部落出兵;满清也是下了血本;战果未出;已经赏赐了金银财宝无数。
    先锋经过小规模战斗到达归化时;归化城早已人去城空。
    额哲率部渡过黄河;藏身河套。
    土默特部落一个冬天都在河套草原游牧;紧靠的黄河的几片绿洲都被牛马啃食的只剩下草皮。他不得不命察哈尔部众到河套西面游牧。
    漠东蒙古大军如泰山压顶西征的同时;驻守在黄河西岸的两万女真人也对延安府发起了猛攻。
    额哲下令召阿穆尔返回草原;并请格日勒图和托克博以蒙古利益为重;先会师击退蒙古联军。
    信件送到关内;榆林卫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格日勒图、阿穆尔和托克博坐在一张桌子上。
    蒙古联军还没有出击;他们只要还留在榆林卫;女真人就不得不分兵留意他们。陕西提督左若对派蒙古人上战场十分谨慎;他担心蒙古人的溃败会让女真人失去牵制。
    三人都看过额哲的书信了。察哈尔和土默特达成共识;绝不会再逃亡漠西了。眼下三人面临抉择;先关内还是先塞外。
    阿穆尔是察哈尔部落的人;在格日勒图和托克博看来;立场无需多说。
    托克博先说:“我们帮汉人是为了对抗欺辱蒙古人的满清。但我们终究是蒙古人;关内战败了;大明的摄政王还有机会再攻回来。我们要是在草原被漠东蒙古击败了;那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格日勒图欲言又止;他潜意识里认为陕西的战局更重要;但他找不到足够的理由来说服眼前这两个人。
    托克博见两人都没有表达异议;又说:“派往陇西的那三千骑兵可以留给汉人;也算是有个交代。我们回到草原只要守住黄河;漠东大军也拿我们没办法。”
    阿穆尔突然开口;道:“此事不能只由我们三个人做决定”
    他伸出手指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圈;道:“我们要是放弃了榆林卫;就再也回不来了。大明守住延安已经很困难;哪里还有兵力派来榆林卫。”
    格日勒图随即附和道:“对;决不能放弃榆林卫;否则;明军与我们便被彻底割裂开了。”
    阿穆尔起身道:“我要去拜见左将军;即使我们必须返回草原;也许把榆林卫交给明军。”
    格日勒图和托克博也随他站起来。
    阿穆尔问:“你们两个;谁代表土默特随我一同前往?”
    两人对视了一眼;格日勒图道:“还是我去吧。”

第652章
    
    圣旨这种东西;在翟哲登上摄政王位前;在左若眼里一文不值。
    但现在不一样了;摄政王没用大将军府的命令;而是选择传达圣旨到西安;其用意不言而喻。
    前来传旨的人是大将军身边的亲兵李扬;左若不记得他的名字;看上去有些面熟。
    圣旨中说:“陕西镇一切战事当以助蒙古击溃漠东蒙古联军为重。”翟哲的口气前所未有的严厉;甚至说∶“西安可丢;蒙古不可败。”
    左若无法理解。许多年来;他对蒙古人没什么好感;当初进入草原也是萧之言和雷言谦的主意。
    他当着使者的面用低沉的声音咆哮:“蒙古人从来不是大明的朋友;从来就不是”他年青时在榆林卫常常与河套蒙古人作战;那个时候;土默特还很强大。
    李扬的脸色很不好看;但面对左若;他不敢出言不逊。这是大明最有威严的将军;他的赫赫战绩;让摄政王也尊重有加。
    咆哮过后;左若恢复平静;他发泄了心中的不满;还不敢对翟哲的命令阴奉阳违。如果他把一切都憋在心里;那才是真正的危机。
    在使者目瞪口呆中;左若继续模仿蒙古人的口气嘲讽:“感谢长生天;土默特人有个好公主”
    这句话不是臣子能说的。
    左若追随翟哲多年;还没体会到翟哲登上摄政王后身份的变化。武将的政治敏感往往比较愚钝;所以经常在朝堂之争中败给文臣;甚至糊里糊涂的成为文官的垫脚石。
    或许;只有李成梁那样有莲花般灵巧的心窍的人才能富贵终身;且荫泽下辈;以戚继光和俞大猷之勇;尚难逃晚年凄凉。
    但戚俞二人荡平海寇;留名千古。李成梁留下了一个日益强大的女真;最后给大明掘了坟墓。
    翟哲在李扬心中至高无上;他强忍住怒气不发作;只想着回到南京如实上报摄政王。
    使者一路风尘仆仆;左若释放完情绪后命亲兵送他去歇息;自己独处重新评估军情。
    他本已经拟定作战计划;先在延安府利用这里荒凉的地形消耗清虏的锐气;用蒙古联军骚扰女真人的运粮线路;待东路清虏疲倦后;再从西安抽调精锐兵马;一举击溃东路清兵。
    现在;一切都要变了。
    河套之战优于陕西之战。
    从午后孤坐到夜晚;他决定明日召见蒙古两部统领。
    夜晚;延安城东的土龙沟炮声如雷;清虏离延安城越来越近。
    按照目前的攻势;三五天后;清虏就该能到延安城下。城外的老弱妇孺已经迁往庆阳府。他必须要早作决断把战场放在哪里。
    次日朝阳初起时;橙色的阳光与城外的黄土地交相辉映;煞是好看。只要西北才有这样的风光;景虽美;这片土地上孕育的人命运这十几年来却很悲惨。
    一队骑兵出现在城外的高坡上;身影在朝阳中拉的很长。
    城头瞭望兵观察了好一会;才确定来得是蒙古人;不是女真骑兵。
    阿穆尔和格日勒图率五百骑兵从榆林卫一日一夜驰骋到延安城。
    不仅如此;按照三部头领商量做出的决定;今日托克博将率五千骑兵出榆林卫;进入清涧县;威胁清虏侧翼。
    蒙古人纵骑到城下通报;左若接到消息后下令敞开城门;放蒙古人入城。
    一个明军千总守在门口;领随行的五百蒙古骑兵到城东兵营驻扎;只让阿穆尔和格日勒图往府衙议事。
    蒙古骑兵进入延安城必须要被看管起来;阿穆尔和格日勒图早已习惯。通过这个习惯;阿穆尔隐隐看出左若对蒙古人的防备之心。
    阿穆尔见城内街道空空荡荡;猜测左若没有死守延安城的打算。
    两人随迎客的千总进入府衙;左若身穿鲜丽的盔甲;如升帐点兵般端坐在高堂上。他身前左右两侧各放置了一张木凳。
    两人分别上前见礼;用的是蒙古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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