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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方进出来招手;堵胤锡走进去的模样;不像之前那么急。
“大将军;湖广营那边的形势好像很不妙”
“是吗”翟哲的视线从案桌的文书上离开;“才一个时辰不到”
“我看见了;清虏攻势已经逼近湖广的中军;已经有从那边逃过来的溃卒在大营外呼救”
翟哲起身;说:“走;去看看”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战况;但像这样不堪一战的兵马;留之何用?
忠贞营十三军中有八位统领在大帐外等候;随翟哲登上高处。
夜风呼啸;湖广大营像一处燃烧的大火场。
众人皆被眼前的形势惊吓到。
“湖广军败了”翟哲说这句话时就像在说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他们没能守到天明”
“还没有败;中军还在厮杀”堵胤锡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在湖广还是在江南;都轮不到他说话做主;但他是真正为大明着想的人。
“已经败了”翟哲伸手指向几十里外;“你看;清兵左右两翼已经穿透了湖广大营;对中军围而不攻;他们之所以不急于拿下湖广大营;只怕是别有用心。”
“大将军”堵胤锡的双手在颤抖。他是个文人;没有上阵厮杀过;无法反驳翟哲的意思;“何大人还在那里;即使湖广军败了;也要把他接回来。”
“天还没亮;不知清兵是否有埋伏”
翟哲不知道;他确实猜中了勒克德浑的计策;他其实只是不想让何腾蛟活着回来。
“大将军;见死不救吗?”堵胤锡的声音很尖锐;就像昨日在湖广营中斥责何腾蛟。
翟哲略一沉吟;下令:“袁宗第;刘体纯;各率本部兵马前去救援何大人
“遵命”
在两位统领离开之前;他又叮嘱道:“路上要小心”
袁宗第和刘体纯在忠贞营中势力较弱;堵胤锡还是有些不满意。
“其余兵马坚守大营;不可给清虏可乘之机”
两刻钟后。
才出大营的袁宗第匆匆返回;同行的还有一列两百人的骑兵。
袁宗第上前禀告:“大将军;末将出营往前六七里地;遇见了何大人”
众人皆惊;堵胤锡亲自迎上去。他很讨厌何腾蛟;但并不希望他死。何腾蛟与隆武帝关系密切;只有何腾蛟在;湖广才能成为朝廷的后盾。
翟哲捻须;面沉如水。
何腾蛟和章旷都逃出来了;清兵尚未到达湖广营的中军;他们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湖广军中派系林立;没有一个武将能服众;不像忠贞营有李过和高一功这样的统领。
郝摇旗部原是大顺军残部;黄朝宣部是长沙总兵;还有章旷从云贵招揽来一些人;各路兵马在清兵猛烈的突袭下;稍作抵抗后;各自败退。
何腾蛟命郝摇旗守住中军;说自己去忠贞营中求援。
郝摇旗虽然归何腾蛟麾下;但他与忠贞营中各位统领是老交情;以为忠贞营必然会来救援;才率部坚守中军。偏偏赶上勒克德浑想诱忠贞营兵马出营;命各部兵马放缓攻势;才让湖广大营一直没有崩溃。
何腾蛟的帽子不见了;浑身衣服被汗水浸湿;他是紧张;也是害怕。章旷双手抱紧马脖子;面如土色。他虽然会骑马;但骑术不精;这一路上五脏六腑都快被颠簸的离位了。
他们从清兵埋伏骑兵的眼皮底下穿过。
勒克德浑接到骑兵的消息;深思熟虑后;决下令放过这位湖广总督。
活着的何腾蛟是翟哲的麻烦;像这样随时把尚在抵抗的部下丢弃的大明督师;还是留下来对清廷更有利。
何腾蛟下马;气喘吁吁;拉住迎过来的堵胤锡的双手;说:“请速速去救援湖广军”
堵胤锡见他的模样;又生气;又可怜;提醒道:“大将军在这里“
“忠贞营时湖广的兵马;何须听翟……;大将军的命令”何腾蛟往前看一群人在百步之外;中间一人身材高大;器宇轩昂;中途改了口。
几人快步走到翟哲面前;何腾蛟挺直腰板不行礼;这是他一副狼狈模样;偏偏要装腔作势;看起来甚是可笑。
他不说话;翟哲也不说话。
朝堂有朝堂的礼仪;翟哲是大将军;何腾蛟低他一级;理当先拜见。
“大将军这是见死不救吗?湖广军败;倒是遂了大将军的心愿”何腾蛟一开口就阴阳怪气。他今日恼羞成怒;见自己平日鄙视的忠贞营统领都在看自己笑话;愈发觉得翟哲的嘴脸可恶。
翟哲沉声斥责:“何总督何处此言?难道没见到我派去接应你的兵马吗?
何腾蛟回头指向袁宗第;嘲笑道:“就那些人;大将军就是派那些人去驰援击败清虏;当我是三岁小儿吗?”
他憋住一口气不想在翟哲面前丢了面子;又想让翟哲发兵救援湖广军;所以说话尤其尖刻。
堵胤锡跌足;连李过在内;诸位统领的脸色都变了;袁宗第恨不得拔刀而起。
想当初在闯王麾下;如何腾蛟这样的官吏不知杀了多少;没想到投靠大明后流血流汗;还要被人踩在脚底下碾三碾。
堵胤锡压低声音劝道:“何大人;可不要说这等话;忠贞营内都是勇士
何腾蛟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但他秉性如此;若让他在翟哲面前低头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更痛快。
从翟哲的表情;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李过和高一功等人不说话;袁宗第则注视翟哲的每一个动作;只待大将军一声令下;立刻上前解决了这个两个烦人的东西。
翟哲还没反应;一个身影从何腾蛟身后跳出来。
“大将军如此排斥异己;难道是当天下人都瞎了眼吗?难道不怕陛下惩戒;不怕苍天雷霆一怒吗?”
“将士的鲜血乃是大明的城墙大将军让天下人寒心矣”
众目睽睽下;何腾蛟和章旷一唱一和。
这几年翟哲的涵养渐好;否则当会被气死过去。文人这张嘴;果然是不能得罪。事情还没做;几顶大帽子扣下来;翟哲俨然成了千夫所指。看这两个人的架势;不像是来请救兵;倒像是来吵架的。
“何大人;一点脸也不要了吗?”
翟哲只说了一句话;让这两人立刻闭嘴。
“我不喜欢吵架;湖广军尚未完全溃败;我会派军去救援;请何大人同望收拾残军”
章旷一句话脱口而出;“你这是要借刀杀人”真是自己心里想什么;以为别人就在做什么。
翟哲脸色一沉;轻声吐了两个字:“掌嘴”
方进一使眼色;两个亲兵上前揪住章旷;把其拖到众人中间;其中一个人举起蒲扇般的大巴掌;对着章旷的嘴巴狠狠的扇过去。
巴掌打在章旷的嘴巴上;也是打在何腾蛟的脸上。
打了三四下;翟哲额首示意亲兵停手;章旷的嘴巴肿的像个血馒头。
这几下打的虽然重;好在挨打的次数少;只是些皮外伤。
翟哲似笑非笑的说:“忠贞营中各部统领并不熟悉湖广军各部;何大人若不愿前往;也可让章长史代劳。”
才打完章旷;又要使唤他;这无疑是羞辱。章旷看何腾蛟;何腾蛟看章旷;王八对绿豆;都不知该说什么。
“难道他是想借此不去救援湖广军?”何腾蛟心中九曲十八弯;答道:“随大将军安排”
翟哲一言定调:“那请章长史随袁统领出战;尽快救出湖广军中兵马。”
“我不去”章旷突然喊了一句;他害怕;他害怕清虏;也害怕袁宗第公报私仇。一个人想的太多;活得就太累。章旷每日都在想着算计别人;知道自己的处境如履薄冰。
“军令如山;岂可不去?”
这边争论超过了一刻钟;眼看不久就要天明了。
“请章长史速速出营”翟哲脸上显出厌烦的神色。
他不知道;自己这副表情落在章旷的眼中;好像下一步就是在送他上刑场
“我不去;你有何权力指使我?”章旷脸色苍白如纸。
“我奉皇命总揽对清虏的军务你难道不是大明朝的人吗?”
“我就是不去”章旷提高声调;在众人的包围下;他觉得很安全;有何腾蛟和堵胤锡在眼前;他相信翟哲不会把他怎么样了。
“违抗军令;斩首”
第506章 囚帅
。5。
在相同的形势下,很容易遇见同样的事情。
章旷饱读经史,到底只是纸上谈兵
大将军需要在湖广军中立威,他上蹿下跳,就像是在别人想睡觉的时候送来的枕头。
大明还没有武将敢公然对有进士功名的文士随意屠戮手。武将即使擅权,对文官往往也网开一面,尤其是有名望的乡绅。何腾蛟是湖广总督,二品大员,按照规矩翟哲无权直接斩杀。
擅自斩首二品总督会轰动朝野,比郑芝龙私占广东更过分,何腾蛟又有不少同为东林党的朋友,这样的事情翟哲不会跟郑芝龙争。
章旷的身份简直是为大将军量身定做,他自己还不知,自诩是进士出身,小有声名,何腾蛟和堵胤锡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忠贞营中。
他估计错了形势,有些错误,一旦犯了再没有补救的机会。
“拖出去,斩首!”翟哲的声调很平缓,如下令斩杀一个违反军纪的士卒没什么区别。
刚才掌嘴的两个士卒像拖死狗一样把章旷拖向几十步开外,但他们没有自己动手,而是直接拖到袁宗第面前。
袁宗第会意,一摆手让亲兵揪住章旷的脖颈上的衣服,十几个人押着他就往外走。
“何大人救命,堵大人救命!”等不及两位上官站出来,章旷像杀猪般嘶吼。袁宗第宽大的手掌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拖着他快步离去。章旷的瞪大眼睛,眼中全是惊恐,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其实,他的胆子并不大。
“且慢!”堵胤锡还是站了出来。
“翟将军!”何腾蛟几乎与堵胤锡异口同声。
“你怎敢斩杀我军中长史!”何腾蛟的表情,让人以为他看见了一件极其怪异的事情。
堵胤锡一副和事佬的样子,劝道:“大将军息怒!”
无论他们的关系如何,他们都是文官,在此刻他们站在同一战线。
一群人的的目光都落在翟哲身上。
翟哲稍稍加重语气,沉声说:“国有国法,军有军规,章旷抗命不从,当斩无赦!去吧!”
袁宗第会意,拉住章旷往外走。
辕门口离中军大帐约有三四百步远,章旷的嘴巴被堵住,两条腿像是垂死的青蛙一般乱蹬。堵胤锡真是急了,朝忠贞营中诸位统领招呼:“请各位将军求情,求大将军网开一面!”
李过和高一功等人面面相觑,章旷在忠贞营中呆了有一个多月,什么样的为人,他们清清楚楚。他们不想求情,但堵胤锡的面子又不能不给。
“大将军!”堵胤锡走到翟哲身前五步,额头青筋鼓动。
翟哲一拂衣袖,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各位不要求情了!”
何腾蛟懊悔和痛恨并存。忠贞营本是湖广的兵马,怎么落到翟哲手中,他心中连堵胤锡一并恨上。他见翟哲的模样,自知羊入虎口,再求情只是徒增其辱,索性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忠贞营诸将本要求情,听翟哲说了这番话,随即顺水推舟,一个个不再动弹。
“大将军!”堵胤锡见事情再没有挽回的余地,长叹一声。
不一会功夫,袁宗第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返回,单膝跪在翟哲身前三十步外,拱手复命:“章旷已斩首!首级在此!”
何腾蛟一个箭步窜过去,看见自己多年好友的首级放在眼前,两只眼睛还是睁开的,嚎啕大哭,“章兄啊,章兄,你死的好惨!”
他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