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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的呼喊让女真人脚底发软,“汉人,投降不杀!”
就在扎伦比的眼前,他看见自己最信任的包衣奴才拔刀捅进一个监军女真人的肚子,然后抽出血淋淋的尖刀,跪倒在明军的将军面前。有些人总能即使找准正确的方向,这些人虽然无耻,但多半会活的不错。
“汉狗,尔敢?”他一句话没骂完,被溃兵席卷向来时的山道中退去。
左若冷声下令:“擂鼓追击!”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摧毁对手信心的机会,成为他的对手,要么把他击败,否则会被他折磨的夜夜梦魇。
又到天黑时。
昌化城头,张存仁目送方国安退兵。他正准备回县衙,转首时看见东边的山道中出现一列歪歪斜斜的旗帜。
二十几里的山路不远,昨夜出城的大军又退了回来。
“我们被困住了!”扎伦比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恐惧,冲入府衙单刀指向张存仁,“是你把我们带到了这里,是你把我们带入了绝地。”
张存仁冷冷的看着他,说:“我们还有三天的粮食。”
他还是这支大军的统帅,但扎伦比已经不再信任汉人。
“无论如何,我们要突破那道防线!”张存仁摆手示意扎伦比把尖刀收起来,“否则我们只能死在这里。”
刀入鞘,扎伦比冷笑道:“你是汉人,你不用死!”他说的是气话,但见到了今天那场面后,他很恐惧。这里四周都是汉人,明军是汉人,清兵也是汉人,只有他率领三千女真人。
山里的夜晚很安静,张存仁彻夜难眠。
……
……
同样难眠的还有翟哲。
连续炮击两日,于潜城内找不到一座完整的屋子。今日清虏开始攻击北山,让他心中不安。他对杨守壮终究没那么放心。白日清虏攻城时的表现,表明这已是最后的疯狂。大批女真人不惜代价杀上城头,而不再是像之前那样督汉人上阵。
姚启圣前来禀告物资储备战况:“城内的粮食还能维持六天,火器已消耗了七成。”
他首次出现在战场,能如此沉稳,让翟哲很满意。
“你是绍兴人?”
姚启圣心中一喜,翟哲既然问到他的身份了,说明自己的表现已被他看中。
“正是!”
他偷眼看翟哲,见后面再没有话了,请命告退。大将军只要记住他了,终有能被重用的一天。
此次平虏将军开府,宁绍等地有些举人还不屑于****,他听说了这个消息简直欣喜若狂。大将军召集幕僚,名义上不是开科取士,在他看来实际上比开科取士更难得。翟哲虽然低调,但他在身在绍兴,何曾看不出来朝政如何运行。所谓的内阁不过是个空架子,一个县令乃至一个守备的的任命都离不开平虏将军府的首肯。
更关键的是,他从固若金汤的杭州城看出,清虏在江南已是轻弩之末不能穿鲁篙。这是平虏将军首次开府,若能被征召,日后能当上开国功臣也未必。
姚启圣看的很远,远到翟哲无法想象。
真正的聪明人谁还把大明当回事,福建的田赋全落在郑芝龙的手里,宁绍的田赋归翟哲。朝廷收不到银子,只不过是这些军镇还需要的招牌。
姚启圣很看好翟哲。都是独揽大权,福建的官绅与郑芝龙水火不容,逼走黄道周,割掉何楷的鼻子。宁绍的官绅都把平虏将军当做救星,百姓老老实实上缴了粮食,个个还在赞不绝口。
就是姚启圣自己,面对翟哲时也觉得如沐春风,那是一种出自心底的平视。
他能想象,若是明军收复了江南,翟哲的声望将达到何种程度。鲁王还如何能驾驭这个臣子?
一个没有野心的青年不是好青年,一个只有野心没有眼光的青年也不是好青年,姚启圣想当个好青年。
人这一辈子,面临着很多选择,每次选择都是赌博,像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亥时过去,炮声又起。
姚启圣冒炮火调遣民夫加固城门前的防御墙,把堆积如山的柴木和桐油搬运到防御墙后。
这一夜有很多人睡不着觉。
博洛初始向多铎承诺一日攻下于潜,眼下已经过了五日,仍然寸步未近。
他感觉锋利铡刀正在逼近自己的脖子,江南的战局若是被逆转了,他自知难逃一死。摄政王多尔衮不会把自己的兄弟多铎怎么样,这个罪名唯有他承担。
围攻杭州数月不下,尚有情可原,但要是张存仁的两万多兵折损在浙西,江南将人心躁动,事情会更加不可收拾。
多铎也承担不了这个责任,所以他在得到确定的消息前,决定再搏一把。
杭州城下两万女真甲士携带五十门最大的铁炮连夜西进。
第435章 卷残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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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
杭州城像往常一样安静,宵禁后的街道上空落落的。无论是何人,无论有什么样的身份,在宵禁时被巡逻的士卒的抓住,必要到苦役营中劳作半个月。
浙江巡抚陈子龙和总兵逢勤有的时候很和善,有的时候很绝情。
偶尔有一队举着火把巡逻的士卒在街道上穿过,这是夜黑后这座城市唯一的生气。两个半月的攻城战近乎消耗了杭州城所有的精力,从前的繁荣热闹的街道和于潜城边的山林一样冷清。
北城的大帐中。
“今夜,是你们证明自己的机会!”
“今夜,是你们回报大将军的时刻!”
逢勤的声音短促而冷峻,像铁锤敲击在坚石。
他不是容易激动的人,让他激励诸将勉为其难,他擅长做事,把每一个步骤安排的精准到极致。战争充满意外,在逢勤的世界里,不允许出现意外。步卒何时出城,到达清虏兵营外需要多久,如何攻开清虏的营寨,一切就像棋盘上的推演,但他需要这些将领来实现他的目标。
萧之言、车风、李志安和元启洲,平虏将军府半数干将均在此列。
“元启洲攻北城外左翼兵营,李志安攻右翼兵营,我督中军攻中路。但是真正决定战局胜负的不是我们,而是骑兵!”
逢勤侧首向萧之言和车风拱手。他虽然被任命为杭州城兵马的总指挥,但萧之言在大将军心中的地位,乃至在军中的身份,让他不敢失礼。
“萧总兵,只要骑兵攻下清虏炮兵阵地,杭州城外将成为清虏的葬身之所。”
逢勤语气虽轻,其意有万钧。
萧之言不说豪言壮语,只是淡然的点点头。他已很久没上战场了,再挽弓时不知箭法是否已经生疏。看着满屋的年轻人,再想起翟哲这两年渐渐把他放在行营中,他生出一个念头,“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得到上战场的机会了。”
他今年四十七岁,十五年前风华正茂时随翟哲出塞,这十五年一直被血腥的世界笼罩,所以越来越向往那种平静的田园生活,就像……就像右玉县陈家庄的枫叶,时常会出现在梦中。
但现在,那一切越来越遥远。
“子时出发!”
“遵命!”
杭州城内静悄悄,即使有人觉察到兵营内有异动,也不敢探出脑袋出来探个究竟。
各部士卒穿戴好盔甲,再次擦拭一遍戚刀。
民夫正在加紧清除阻拦在北门外的土房,疏通道路。
陈子龙前来送行,他到了这个下午才知道翟哲的计划。他看着整齐的骑兵队列缓步行走在宽阔的街道,走到逢勤和萧之言身边。
“各位将军,陈某不懂军务,但也知道此战关系到江南的命运,大明的命运,一切都拜托了!”他高拱双手。此刻突然有些遗憾自己不能亲自上阵杀敌。
萧之言在马上还礼,“陈大人就在城头观战,看我大明将士如何击败清虏!”
大队骑兵像踩着棉花团上,悄无声息的出城,每匹战马的铁蹄都有棉布包裹。四千骑兵在城墙的阴影下列阵,步卒不断涌出,冲向远处的清虏闪烁着灯光的兵营。精选出来的弓箭手和弩手走在走在最前面。
骑兵没有动,他们在等候。
杭州城就像开闸放水的大坝,士卒分八列不断从中涌出,好像永无止境。
元启洲和李志安率先出发,逢勤留在最后。
他没有骑马,不急不躁,在杭州城下绕着一个圆圈不停的踱步,一圈二十四不步,每一步的距离好像完全一致,丝毫不乱。他不是在度量距离,而是在测算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停了下来,朝一直紧张看着的他传令兵下令:“骑兵出击!”
轻骑如风,萧之言的手指顺着战马的长鬃毛往下滑动。
起起伏伏的马背就像是自家的床铺。
道路很平,前些日子多铎为了方便攻城器械滚动,恨不得把杭州城外磨成青石板般光滑。
萧之言知道清虏的炮兵阵地在哪里,杭州城的所有人都知道清虏的炮兵阵地在哪个方向。炮兵阵地前有镶蓝旗的兵营,多铎调走了不少女真人,但未曾动这里的兵马。
战马纵蹄,亮着星星点点的光线的兵营越来越近,兵营后是一个阴暗的小山坡。
“什么人!”不远处传来一声喝叫。
萧之言指尖轻拨动,只在瞬间,喊叫变成惨呼。那是深浸入骨的熟练,他担心自己生疏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得到出手的机会。
“突击!”轻骑骤然加速杀向亮着灯火的营寨大门。
箭法高超的土默特蒙古人为先锋,骑射手盘旋在营门外射杀守门的士卒。
“敌袭!”
“敌袭!”
几乎在同时,清虏左侧的大营和右侧大营外铳声如除夕夜的鞭炮此起彼伏,永无止境。
呼喊声被掩盖在其中,骑兵的挥刀劈砍开。
木制的大门缓缓打开,骑兵顶住塔楼上飞下的夺命羽箭,杀入营寨。轻骑撞飞帐篷,骑兵挥舞戚刀诛杀彷徨失措的女真人,他们的刀磨了很久,已足够锋利。
“突击,突击!”萧之言大声呼喊。他的手指如熟练的乐师在弹奏琵琶,飞出的羽箭就是他的曲子。
前列两千轻骑穿过营帐,杀向不远处笼罩在阴暗中的小山。
车风率两千轻甲骑兵紧随而至。密集的枪骑兵队列纵横践踏,只两个来回,镶蓝旗的兵营变成鬼哭狼嚎的修罗地狱。有三四个甲士下马,攀上营寨门口的箭塔,等他们提着几个弓箭手的首级下来的时,眼前的兵营已成为一片废墟。
骑士们没有喊叫,没有纳降,他们只在收割生命,发泄憋屈了两个月的怒火。
突然。
“嘭!”
一声山崩地陷的声响。
大地在震颤,有几匹战马受惊嘶鸣,骑士死死勒住缰绳,不然战马胡乱奔跑。
车风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后山。闪耀的光亮中,一团黑色的烟雾腾空而起,山顶上有数百匹战马嘶鸣,正在胡乱奔走。
那里正是清虏炮兵阵地。
萧之言从地上爬起来,他的战马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看见一个蒙古人随意扔出一个火把,紧接着就是刚才那个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爆炸。
“突击!突击!”
他找不到自己的长弓,只能拔出腰刀呼喝。战场无论发生了什么,他只有一个目标。
骑兵的队列完全乱了,骑士们下马杀向烟雾缭绕处。驻守在山顶的炮兵几乎全是汉人,他们从来只在遥远的地方轰击城池,哪里经历过面对面的厮杀。
“汉人,投降不杀!”萧之言用刀背狠狠的劈砍在个胡乱奔跑的清虏身后,骂道:“跪在地上。”
火把照亮阵地,射手们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