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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才降下了来,夏夜的月亮模糊昏暗,铁蹄踩在草地上比地毯还要轻。
牧民们正躺在草地上感受夜晚的凉风,突然南方斥候战马奔腾,“敌袭!”的呼声响彻归化。
无需打火把,翟哲部骑兵清楚知道归化城的方向。
两翼的轻骑骤然提速,车风麾下有五百多蒙古人,一半是拿钱杀人的主,萧之言的轻骑早不输于任何一支蒙古骑兵。有了贴身的鱼鳞甲,再配上锋利的戚刀,这就是身为翟哲麾下骑兵的优势,他一向优先给各军配上各种实用的装备,所以商盟运行了这多年,手中也没多少余钱。两翼的杀声在黑暗中逐渐远去,夜色中火把飘零。
正前方铁蹄声像重锤擂地,归化城前札萨克图汗的骑兵在迅速集中。他部落中的骑兵是翟哲的两倍多,常备兵马不到万人,其中还有三千人守在城中。
“这座城市是蒙古人的明珠,也是蒙古人的桎梏,漠北人果然不愿意舍弃它。”翟哲抽出黝黑的腰刀,“破军!”
“破军!”大明的战旗挥舞。
雷岩谦和孟康像一只双头怪,一头插入漠北人的队列,空中密集的长箭落在重骑如同隔靴搔痒。挣脱,撕咬,拉扯,一头是厚刀,一头是战斧,雷岩谦和孟康指挥麾下重骑像是在摆脱围困的枷锁,在札萨克图汗才聚集的骑兵队列中拱动。
“砰!砰!砰!”掷弹兵把战马挂着的火药包一个个扔进对面密集的防线中。漠北的战马从未经历过类似的训练,嘶鸣着胡乱奔走。
没有试探,第一拳就是最后一拳,也是集中浑身所有力量的一拳。若对手是女真人,翟哲绝不敢如此,但对付缺衣少甲的漠北人,翟哲信心十足,因为他知道商队卖给札萨克图汗多少兵甲。
双头怪往前突击一里多路,各自转变方向,集中攻击向一处,在漠北人混乱的队列中汇合。孟康与雷岩谦平日里极不对付,但在战时合作的倒是很合拍,这也是翟哲一直能容忍他们的原因。
“杀!”中军人马紧随两队重骑之后,再次撕开他们在漠北人的军营中砸下的波纹,眼前火把最密集的地方一定是扎萨克图汗的所在。
“砰、砰、砰!”三眼铳的轰声如雷,骑兵恨不得一口气打出去所有的铅弹。
战斗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孟康的突击到札萨克图汗五十步之外。战斧砍断骨骼,大盾护住身前,鲜血顺着虎口滴落,翟哲军中再没有人打仗比孟康还要卖力。他军中纪律不是很好,他的队列不是最整齐,但他军中亲兵都当他为兄长。孟康从不存钱,平日里倚仗是翟哲的亲信没少给部下捞好处,军中都有传言,当他的亲兵日子过的最舒服,酒肉不愁,当然打仗时也最拼命。
“撤退!撤退!”扎萨克图汗惊慌下令,他想身后的那座城市应该能给予他帮助。他拥有漠北最弱的部落,偏偏想占有草原最富庶的土地。
这正是翟哲选择在夜晚袭击的原因。
夜晚中大战,一旦溃败造成的后果将是致命性的,失散的士卒无法找到主心骨,只能自顾自的奔逃退。
那座城市!归化城现在成了漠北人退却唯一的目标,当蒙古人离开了草原,躲入不怎么坚固的城市,这场战争的结局已经确定。
败退的蒙古人甚至连城门都来不及关上。
第317章 升官
蒙古人不是没有战败过,但从没被征服过。因为他们没有坚城,或者说那辽阔的草原无一处不是他们的坚城。
归化城是草原唯一的城市,之所以瞩目草原,不是它的坚固,而是它能带来的财富。如果被限制在一座城市,蒙古人就丢掉了自己最大的优势。
孟康的骑兵率先攻入城内,那面巨大的盾牌替他挡住大多数羽箭,厚重的铁甲阻截了剩下的攻击。面对慌乱的漠北人,嗜血凶横的孟康部人马势如破竹,恐惧比战刀更可怕。
火器营在城内狭小的空间内大显神威,各式毒火球扔进漠北人驻守的据点。骑兵手持火把点燃房屋,炙热的热浪逼迫躲在房子里的漠北人逃出来,半个时辰不到,仅有的半边归化城陷入火海中。
这座城市至此是完全被毁了,或许从土默特人战败那一刻它的命运就已注定。
“攻下王府!”翟哲下令。他不想和漠北人陷入混战,如果能够就此击溃漠北蒙古当然最好,但他没有抱有这种奢望。
车风领着一帮蒙古人从东城门踩着蒙古人的尸体冲进归化城,一直到王府外混入溃败的漠北人队列。
“大汗战死了!”蒙古人的声音在归化城回荡,混乱中莫辨真假。
“出城!”札萨克图汗醒悟的还不算太晚。汗帐骑兵护送他北城出门,逃向月色下幽暗的草原。
战斗已经持续了近三个时辰,以归化城的动静,君子津渡口的清虏大营早该得到消息,但一直没有斥候前来通报清虏救兵到来的消息,让翟哲意想不到。清虏不来救援,他可以尽情扩大战果,掳掠漠北人的牲畜,经此一战扎萨克图汗胆寒,想必再也不敢染指漠南。
归化城的大火越烧越旺,翟哲命萧之言的轻骑和鲍广的亲兵卫掩杀落荒而逃的漠北人,其余兵马迅速打扫战场准备退回凉城。
驻守君子津渡口的皇太极的长子豪格。漠东蒙古两万大军才撤走,正红旗骑兵在护送粮草,汉八旗和蒙八旗人马还在围困汉寨,正白旗兵马正在沿黄河北岸进军,其余大军进军河套,君子津大营只留下五千骑兵,他不敢冒险。
这就是战线拉的太长的后果,翟哲东一榔头西一棒,看似都没起什么作用,实际上让清虏大军紧密的阵型分散开露出破绽,然后进攻其最脆弱之处。归化城被偷袭,君子津渡口的豪格和诸贝勒并不当回事,札萨克图汗从未正式表示过归降,又没有觐见过皇太极,前几年还与大清兵马血战,少不了有人还暗生快意。
传令兵次日渡过黄河,归化城被偷袭的消息传到黄河岸边。
皇太极正在督促骑兵过河,察哈尔人退却了。他不知道该兴奋还是该愤怒,但木已成舟,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漠西草原。
察哈尔人和土默特人一路西逃,额哲在黄河岸边坚守三天后仓皇撤退。前几日回援的骑兵以及驱离了清虏偷袭的阿济格的人马,先率部落往青海大草滩方向撤退,他不会给皇太极击败自己的机会,因为他是蒙古的大汗。
时隔数年重返漠西,额哲不像上次那般沮丧。虽然一路如丧家之犬,但额哲现在明白自己的优势所在,只要大明能支持他,漠南永远不可能归于女真人的统治下,但是他要保住自己的骑兵。沿途丢下的部众无数,阿鲁喀尔喀有些人不愿意再辛苦奔逃,察哈尔骑兵亮出弯刀一路逼迫。
“来追我吧!我会再回来的!”额哲遥看远处天边清虏骑兵的战旗。七年前他彷徨无助的时候还起过归降的念头,现在他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又兼并了阿鲁喀尔喀部落,和当初已不可同日而语。
崇祯十一年,七月中旬,草原形势巨变,变化到谁也看不见未来。
翟哲率在归化城的战果退回方山,他损失了近七百名士卒,掳获了三千多匹战马和数不清的牛羊,战争果然是获取财富最快的方式。漠北人的尸体布满了归化城的废墟,高过车轴的俘虏全部斩首。不知道俄木布汗还会不会回来清理这座城市。
挑选了一千匹战马进献给总督府,又杀牛宰羊犒劳了临近方山的得胜堡守军。
翟哲与姜镶把酒言欢。
“兄弟,说真的,我打心眼里佩服你!”姜镶脸色微醺,听不出言语中真假,“我看宣大镇将军,没一个能比得上你的。”
酒桌上的兄弟都是逢场作戏,其实是算不上数的,翟哲心中的兄弟恐怕只有萧之言一人,笑嘻嘻答道:“姜兄,可不要这么说,你这是在给我树敌!”
“也就是卢公到了宣大,你我这样的人才有出头之日!”姜镶举起酒杯,感触颇深。他此次坚守得胜堡,血战十几个昼夜,差点命丧清虏的铁炮下,显示与其他武将的不同。只要赏功罚罪,处事公正,大明的武将并非那么不堪一战。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不久了!”姜镶端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话语中掩饰不住惆怅之意。
翟哲举起酒杯的右手抖动,杯中只余下半杯残酒。
“听说卢公已向朝廷上书,请辞总督之位,要回宜兴老家丁忧。”姜镶嘿嘿一笑,放下酒杯,“我看谁敢来宣大?”
清兵还在关外,谁敢来宣大当总督?翟哲的酒意醒了一半,“卢公真要走了吗?”他既有些惋惜,又有些期待,卢公舍得离开宣大吗?
草原的战事还在持续,萧之言的斥候活动在空旷的漠南草原探听消息,只有清虏的运粮队还在这里穿梭。札萨克图汗率部远遁,连归化城的尸体也不敢回头收集。翟哲没有河套草原的确切的战报,但清虏突破河套攻向漠西已经毫无疑问。
察哈尔人和土默特人的下场究竟会怎样?黄河中的水军命运如何?翟哲心中有无数个疑问,但最大的疑问是卢公究竟会不会回家乡丁忧守制,这是宣大镇官场、军镇和商号都在关注的大事。
八月中旬。
宣大军屯大丰收。
清虏退兵。
盔甲鲜丽的骑兵押送了近万名俘虏在大明北境的长城边穿过返回辽东,边堡守军昼夜不得安息,严密监视清虏动向。耀武扬威的骑兵在张家口外汇合,炮击宣府长城,孔有德的炮营把携带的铁球火药全部打完后,这才退兵。毫无疑问,土默特人和察哈尔人损失惨重。但皇太极劳师远征,也没能实现最终的目的,他夺取了漠南,但没人能帮他守住。从河套到张坝,最肥沃的草原空了。
翟哲紧急运送了一批粮草出塞送往汉寨,以解燃眉之急,逢勤正在忙于调集汉奴收获兔毛川对面荒田中的米粟。
清虏大军退去十几日,卢象升在宣大总督府召集宣大三镇参将以上武将。卢公去留不定,宣大军心难安。无论是厌恶他,还是尊崇他,诸将都无法否认卢公这两年改变了宣大。
大同镇武官随总兵虎大威共同前往,一路上说笑不停。今年这一战,大同镇可是出了风头,先是得胜堡守住了清虏的炮击,再就是翟哲突入草原抢掠马匹牲畜而回。翟哲斩杀蒙古人,攻击得胜堡的也有蒙古人,至于是哪个部落的蒙古人,全靠报功的一张嘴。
翟哲故意落在后列,极少插话,见姜镶在诸将中左右逢源,当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进入宣府境地,沿途喜气洋洋。军屯丰收比一场大胜还能振作军心,那些被分划为辎重营的辅兵能得到不少好处,全家老小一年填饱肚子是没问题了。
三镇将官进入阳和卫,天雄军督抚营奉命接待,好酒好肉伺候。王朴、虎大威和杨国柱三总兵,小心谨慎,约束诸将,卢公还在服丧期间,任何喧闹的场景都是对卢公的不敬。
“恭喜翟参将!”杨陆凯一脸神秘到了翟哲身边,他与翟哲是老交情了。
“何喜之有?”翟哲诧异。
杨陆凯却不回答,转身消失在拥挤的人群。翟哲琢磨了一夜,不敢找人乱问,想来杨陆凯不会无缘无故来取笑自己。
次日辰时,总督府击鼓召将,三镇将官分尊卑依次步入府衙站定,当中的是一张空落落的铺上虎皮的大椅子。过了一刻钟不到,府外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