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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浸透过的草地洋溢着一片生机,两千镶黄旗骑兵排着松散的队列走在运粮队右侧的五六里外的草原。再往外十几里地,三三两两的斥候来回奔走,运粮队和护卫骑兵看似随意,实际上实施的外松内紧之术,不远处的草原有数万骑兵环伺,叫他们怎敢掉以轻心。
从朵颜草原往得胜堡有十天的路程,一个月前他们开始走这条道路。一开始他们如临大敌,镶黄旗骑兵连睡觉都抱着弯刀,现在已经放松了很多。
“有蒙古人!”远处疾驰而来的斥候挥舞旗帜传达消息。
护卫骑兵的甲喇额真向身后挥手鼓动士卒情绪,说:“都打起精神来,那帮蛮子又来了!”他们在汉人眼里是野蛮人,蒙古人在他们眼里也是野蛮人。
才护送运粮队走这条道路时,他常常能看见几百上千的蒙古骑兵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草原的地平线上,当女真人的运粮队走近时,他们又会不动声色的离去。经过一个月的时间的拉锯,现在已经很少出现这种情形了。女真人虽然明面上没人说出来,但心里都以为蒙古人不敢来袭击他们了。
雨季后的草原才疯狂长过,有些地方甚至能挡住视线。
两百女真骑兵出列往斥候指的方向飞速而去。往外约十几里道路,立在一个平缓的草坡顶部,看见从西面有一支千人的蒙古骑兵正缓缓而来。
那甲喇额真驻马看了片刻,说:“命众军戒备,先不要理他们!”他不信一支千人的蒙古骑兵敢来突袭有两千骑兵保护的粮队。
过了约一个时辰,整支运粮队能看见三十里外草原如蚂蚁般大小的蒙古人。运粮队的民夫神情紧张,他们都是汉人,多数人没有经历过两军对阵。除了六年前多尔衮的西征之战,女真人还从未打过需要后方补给的战争。
这支蒙古骑兵和往次不同,守候在运粮队前进的道路上,不靠近也不离去,等女真人走近一点,他们便往后退几里。那甲喇额真看得厌烦,下令:“驱走他们!”
五百女真骑兵听令冲向迎面的蒙古人,往前十里路抽出腰间弯刀在空中挥舞,口中发出古怪的叫声,以示警告。等到两军相距十几里,蒙古人队列中响起几声号角,近千人调转方向消失在草原中。
见到熟悉的情景,那甲喇额真笑骂了一句:“卑贱的蒙古狗!”一切和从前没什么两样,等大清的兵马为岳托贝勒报了仇,腾出手必然会解决这帮烦人的苍蝇。
蒙古人渐行渐远,一直消失在暮色将至的草原。
再往前这就是察哈尔盘踞的土默川了,这里不像张坝那般平坦,沿途能看见稀疏的树木,格日勒图率骑兵在一片草坡底部驻马。这支运粮队不是他能对付的,但若翟哲真让他动手,他也很难拒绝。岳托死的那个夜晚,让他明白了自己在土默特部落中的地位,若不是翟哲他早身首异处了。
“不要起篝火,早点休息,明早还有活要干!”格日勒图在部众中巡视,这里离察哈尔部落太近。虽然那边早有安排,但若被太多的人发现这支骑兵的行踪终究还是个隐患。
士卒各找干燥的草地坐下,啃着干肉脯。
按照女真人的行进速度,明天将能到达土默川对面,再过两天便进入大明。格日勒图根据记忆仔细回想土默川的地形,测算合适的进击和撤退路线。
立春之后,白昼渐长。
天色还在昏暗中时,这支千人骑兵集中上马,奔向东南方向女真运粮队的宿营地。
骑兵缓行十几里之后,马速骤然加快,马蹄踩在软土上声如闷鼓。在往前越七八里地,东方天空渐渐发白,远处的山林轮廓在格日勒图眼中逐渐清晰,他看见对面冲出的分散慌乱的骑兵,女真斥候疯狂喊叫。
再往前两里,看见才集中的两三百女真骑兵侯在对面阻击。
“射死他们!”格日勒图拔出弯刀。
近千支长箭刺破晨曦的天空,借助马势覆盖想对面的女真人,千人骑兵在女真人两百步外强行拐成一个弧形,蒙古人弓弦不停,长箭嗖嗖而出。女真人像静立的靶子,顷刻间人仰马翻!
蒙古骑兵避开阻击的女真人,先向西行,突然转向从南边靠近山林的方向折返逼近运粮队。
“射!”
蒙古人控弦之手快若闪电,长箭覆盖向才在整理骡马队的民夫。
两三轮箭后,格日勒图见女真骑兵集中完毕,正分三路围击而来,挥刀下令:“撤!”蒙古人娴熟的控制战马,千人骑兵逃向土默川草原方向。
天色亮的很快,只这么一会功夫草原一片大白,东方天边渲染成黄色。那甲喇额真才披挂整齐,见宿营地一片狼藉,哭喊声震天,骡马、民夫中箭者不计其数,蒙古人在十几里外停步,竟然对追兵又是一轮弓箭。
“卑贱的蒙古狗!”那甲喇额真脸色黑的像猪肝,“追!”他到底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只调集一千骑兵追击格日勒图,其余人守卫粮队。
格日勒图率众且战且退,进入土默川察哈尔人的驻地,中途短兵相接被女真击溃两次,一直没有察哈尔斥候发现他们。爬上一个山坡,他看见坡下小河旁有几十座察哈尔人的帐篷,吼叫道:“往那里逃!”
还剩下的八百多人一窝蜂的冲向察哈尔人的驻地。
营地中冲出来四五百骑兵,张弓搭箭吼叫警告。格日勒图毫不理睬,纵骑从察哈尔人的营地穿过。身后的女真铁蹄如雷,怒火中烧,紧追而至。
帐篷中还有些男女老幼,才慌慌张张冲出来,立刻陷入两军厮杀当中。土默特人和女真骑兵环绕在帐篷周围厮杀,女真人可分不清哪个部落的蒙古人,刀箭穿过,皆成死尸。
察哈尔营地的骑兵像疯了一般杀入营地,喊叫:“保护王子!”
一千多蒙古人无法对抗数量近似的女真骑兵,格日勒图竟然不再急于逃离,退到察哈尔人营地后方命部众用弓箭覆盖,不分察哈尔人还是女真人。
第271章 命丧
土默川边缘杀声震天,近在咫尺的察哈尔大军竟然毫无反应,连查探消息等得斥候也没出现。稍明智的人都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但两军厮杀之中,生死存亡的关头,无人有空暇琢磨太多。
车臣汗和他的大儿子死在归化后,王室血脉只剩下九岁的小儿子。虽然阿鲁喀尔喀被迫归顺察哈尔,但在很多部众心中,这个小王子身上寄托了他们的希望。格日勒图的目光四处巡梭,看见一个马背高的少年手中拿着一柄弯刀,紧咬嘴唇,正在三四个随从的保护下在乱军中左挪右移。
“就是他了!”他张弓搭箭,箭尖直指那少年的咽喉。思忖片刻,他将弓箭又放下,如果事后被追查到那个那个少年是死在他的箭下,他毫不怀疑额哲一定会取下他的首级给阿鲁喀尔喀让人泄愤。
女真人杀红了眼,土默特人退到后方,阿鲁喀尔喀残部拼命杀入战场,交战双方竟然换了个对手。这个时候还追随在阿鲁喀尔喀王子身边的人都是车臣汗的死忠,视王子的性命胜过自己,疯狂杀入营地,将小王子护在当中,企图冲出重围。
“射杀他们!”格日勒图手指方向,土默特人的弓箭无差别对待,没有盔甲保护的阿鲁喀尔喀人死在他们箭下的人更多。
“逃出去!护送王子逃出去!”在后阻击的阿鲁喀尔喀人撕心裂肺的呼喊。七八十骑兵将小王子环绕其中,冲出重围。追击的女真人好像也有点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再对阿鲁喀尔喀人死追猛打,杀向躲在后面的土默特人。
眼见阿鲁喀尔喀人逃离,格日勒图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下了撤退的命令。土默特轻骑骤然加速,消失在稀疏丛林覆盖的草原,将追击的女真人甩在身后。
三四万人聚集的土默川好像突然变得空旷,阿鲁喀尔喀人往西逃离二三十里地,才看见草坡后冲出一支五六百人的骑兵,刀出鞘,箭在手。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好像听见了厮杀声。”为首的察哈尔骑兵统领跃马而出。
“我们被女真人袭击了!”才发生的战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逃出的战场的阿鲁喀尔喀人还在喘气,只来得及说了这么一句话。
“女真人在哪里?王子没事吧!”从骑兵统领后策马走出一个棕黄的头发的蒙古人。
那阿鲁喀尔喀人闻声抬头看,见那人自己并不认得。察哈尔有几万人,有人没见过也不奇怪,他见那人说话语气直接,可能是个身份不低的部落头领。
“长生天垂怜,我等拼死将王子护送出来了!”回想起刚才的战斗,阿鲁喀尔喀人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十人骑兵散开,放出一条通道,车臣汗的小王子从催马走出来,嘴唇还在流血,目光落在车风脸上。
“拜见王子!”车风下马,走到小王子马前,抬头端详这个少年。他的父亲死在自己手里,大清镶红旗贝勒也死在自己手里,如今他也将要死在自己手里,若在几年前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做出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小王子眼神戒备,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两只手微微发抖。
车风紧咬牙关,伸出右手一把揪住那少年的腰上的皮袍猛一用力,在一片惊呼声中,将小王子坠落马下。
“你要干什么!”几步外,弯刀出鞘声和怒吼声混杂成一片。
“射!”车风背后传来一声令下。
呜呜的长箭从车风头顶飞过,顷刻之后,对面血泊满地,战马倒卧在地面哀鸣,阿鲁喀尔喀残部每个人的身上都是千疮百孔。
“你害怕吗?”车风揪住小王子的衣领,缓慢拔出弯刀。
那少年牙关咬的咯吱作响,一言不发。
“过了今日,你就不会害怕了。即使不是我今日杀你,过几年察哈尔人也不会容你活下去!”车风用人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锋利的刀刃割过那少年的咽喉,“你是大汗的儿子,这是你无可逃避的命运!”那少年在他手中抽搐,鲜血顺着刀尖流入草地。
察哈尔人依次上前检查尸体,确认所有人都死绝。骑兵统领看着呆立的车风,说:“车统领,这里就交给你了!”
感觉手中少年的身躯慢慢失去生机,车风如梦初醒,答道:“知道了,你去吧!”察哈尔骑兵像突然出现一般突然消失,车风将小王子尚有余温的身躯横放在马背上,冲向西方草原。
女真人运粮队离土默川越拉越近,格日勒图的骑兵像驱不散的苍蝇盘旋在周围。女真人行走中偶尔派出骑兵追击,只要土默特人不逃离,只会成为他们的盘中菜。
太阳行走到正空中的时候,土默川草原万马奔腾,察哈尔骑兵遮天蔽野。格日勒图才与女真近战,被追击的如丧家之犬,率残兵迎面逃过去,直接奔向额哲的旗帜。
“大汗救命!”格日勒图跪在额哲马前。紧追过来的女真骑兵看见突然出现的蒙古大军也暗自畏惧,悄然退后戒备。
“发生何事?为何女真人突袭了我察哈尔人的营地?”额哲好似有说不出的愤怒。
“今日清晨,我率部在土默川边境巡逻,被女真人追击,不但杀我土默特人,在途中还将察哈尔一个部落屠戮一空。”这些话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当事人心里都明白发生了什么。无论小王子死在谁的手里,这个罪名必须让女真人承担了。有土默特人参与其中,额哲可将对自己的怀疑推得一干二净,也只有翟哲才能说服土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