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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镶你知道吗?”翟哲突然问。
“知道,那是巡抚大人新提拔的游击将军,军中的红人!”
“我想约他三日后在金玉酒楼相聚!”翟哲微眯双眼。
弓辰重重点头,说:“这事交给我了!”
柳全、宁盛熟悉大同道路,不用弓辰相送,当下几人分道扬镳。柳全先领宗茂去商号客房歇息,宁盛陪同翟哲回家。
西边的太阳已看不见脸了,街上的行人变得稀少,西方天边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空,渲染的大同城格外宁静。
两人连转几道弯,拐过街角往前再走两百步就到了家门口,翟哲突然停住脚步,问:“夫人知道我今日要回大同吗?”
宁盛回首,蠕动嘴唇,片刻后说:“应该知道,夫人这半年经手商号的事多,我和柳东家都去迎您了。”
翟哲踌躇,右脚脚尖颠动几下,说:“今日我不回家了,去商号凑合一夜!”
漠南大战后,商盟和八大家,东口和西口立场大变,翟哲尚不知范永斗会如何处置两者的关系。范伊是他喝范永斗之间的桥梁,一言一行都需慎重,他也没想好如何对范伊说起此事。
商盟现在是大同最响亮的商号,设有专门的客房为来往的护卫居住,耿光等人精心给翟哲安排舒服,这里环境再简陋也比塞外强多了。翟哲男的睡了个安慰觉。
次日清晨,因为在军中养成的习惯,翟哲起了个大早。梳洗完毕,朝阳将出,天空中弥漫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迷雾,商号内外早已一片忙碌。
柳全等人早早赶来陪同翟哲用完早膳。
翟哲召来逢勤、宗茂,耿光找了个随从引路一行人在日上一杆高时前往拜见大同巡抚焦渊博。
像从前一样递上名帖,门房很快传来消息,焦渊博在内室召见。
逢勤和宗茂留在门外,用好奇的眼光瞅向不远处的巡抚衙门。两个大石狮子张牙舞爪,牌匾之下兵丁站立,目不斜视,气象森严。
两人都是头一次从偏僻的塞外进入繁荣的城市,表现大不相同。宗茂似乎对每样新鲜事物都很感兴趣,又善交健谈,几天间就和商盟的柳全、宁盛和耿光等人熟络。逢勤少语,街道所见也只是一扫而过,连和宗茂在一起的时候也说不上几句话。
翟哲跟仆从进了巡抚后宅,在庭院七绕八绕到了后花园的内宅。
又换了个小厮将翟哲引入房内,焦渊博一身便服端坐在内。
翟哲从衣袖中取出精心准备的重礼奉上,那是西域产的美玉,质地纯美,手握处温润,在大明千金难寻。
“这是小人前几日得的一块石头,请大人品鉴!”
“好玉啊!”焦渊博接过来轻轻摩挲,眼中发光。若是翟哲送别的物件他定然要拒绝,但金石之物是他此生最爱,见到如此精美的玉石若再想割舍的痛苦不下于让他割指断臂。
看清焦渊博的神情,翟哲知道自己的功夫没有白下,为了给这个相对清廉的大同巡抚送礼,他是花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打探清楚他的嗜好。
“此物太过珍贵了!”焦渊博恋恋不舍。
“啊,是吗?”翟哲一脸惊色,“蒙人粗鄙不识货,我在草原换来也只花了二十砖茶叶。如今落在大人手里,方才不使明珠蒙尘。”
有些东西心照不宣。
焦渊博犹豫半晌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说:“既然你这么有心,这份礼我就收下了。”
“愿为大人效劳!”
焦渊博摆摆手,说:“你虽流落塞外,对我大明倒是有一份赤忱之心。只是有些事我能给你行方便,有些事确实爱莫能助。”他想想后,指点道:“你若是真有心为大明效力,走走朝廷的路子,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这是翟哲第二次听有人对他提起走中枢的路子,上次左若已向他提起过中宫的阉人。
近年来,朝廷关于纳降的决策连连吃亏,流贼多降而复叛,汉部牵涉边事,风险更甚。若不是被逼无奈,没人愿意担这个风险。如今漠南草原重回太平,宣大镇近日无忧,总督梁廷桢当然更不会节外生枝,就连焦渊博自己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女真人虽然暂时走了,迟早还会回来……”
焦渊博很不高兴的打断翟哲的话,说:“你说的我都清楚。”
翟哲知道焦渊博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压低声音解释道:“蒙古经此战和女真已势不两立,我想……,他们再强大些,对大明的好处总是会多一点。”
焦渊博将美玉放在手边的案台上静候下文。
“察哈尔部想从大明购买些刀箭!”
“朝廷是不允许铁骑出塞的……”焦渊博拉长声调说,“但我最近一直没空查处边关违禁货物。”女真的敌人就是大明的朋友,他不愿出面担风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可以的。
“小人明白!”翟哲会意,“多谢大人相助,草原再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定会相告。”
“也好!”
“如此小人告退!”
焦渊博摆摆手说:“你去吧!”留这么一条暗线在草原,他也是受益匪浅。
得到焦渊博的暗示,翟哲脚步轻松的出了巡抚衙门,宗茂和逢勤忙跟在身后。
出门已是巳时时分,阳光普照,往前走过两条街道,四周小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街道上生机勃勃。这几年,被阴谋和险境缠绕不得脱身,翟哲像是一直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从未像今天这样享受自在,他突然感觉自己向往这样平民百姓的生活更胜过叱咤风云。
有些年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走过的路却再不容回头。(未完待续)
夜明 第164章 为商
四人一路悠哉回到商号住处,看见宁盛和柳全都站在院子门口。
“为何都站在这里?”翟哲诧异。
宁盛欲言又止,柳全小声说:“夫人在里面!”
“啊!”翟哲有些发呆,没想到范伊会亲自找来此地。
他迈步走进去,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响亮。
推开房门,范伊迎面而立,双目泛红,比年初见面清减了几分。
“娘子……”翟哲突然发现自己称谓起来都有些陌生,他娶了范伊,两年中相处不过一个月,当真和走西口的伙计一样。
“既然到了大同,为何不回家?”范伊轻咬嘴唇。
她幼时贫苦,亲眼见兄长如何崛起大盛魁,又了解翟哲的经历,深通人情世故,如何不知道他的想法?漠南大战后,翟哲和范永斗决裂,最痛苦的人是她。两边都是最亲近的人,况且范家与商盟决裂,她的地位也将存疑。何况眼前这个人是她的夫婿,她不想让家族的矛盾让他从自己的指缝中溜走。“才入塞事多,准备近日就回!“翟哲舔舔嘴唇。
“大兄半个月前来找过我,说要见你。”范伊轻叹,说:“这是你的商号!”
翟哲听出范伊话中之意,坦然说:“是我的也是你的!”
范伊和范永斗是两回事,范伊从未做过伤害商盟之事,他既然娶了她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废黜她。况且他绝不想与八大家斗的你死我活,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只有愚蠢的人才会平白无故为自己树立敌人。
范伊泪珠顺脸颊滚落。翟哲回大同不入家门,一度让她心灰意冷,如今得到他亲口答复,才放下心来,柔声细语说:“这半年来,我日夜担心受怕,常常夜做噩梦,就盼着你能平安归来!”女子的世界和男人不同,有力的臂膀、安稳的生活才是她们心底的企望。
“一切都过去了!”翟哲上前给她擦拭泪珠。
翟哲一直留在大同给商盟诸人无形的压力,确保宗茂的权力交接顺利完成。
这几年随着商盟经营的顺风顺水,关内耿光、宁盛等人的日子都过的不错。宁盛娶了妻子,耿光在绿林也混的风生水起,翟哲入塞让他们都感到有些不自在,他们都已习惯了无人管束的日子。
大同府内,翟哲一呆就是半月,轻松自在的享受自己的家庭时光。
他人虽陪在范伊身边,心思却没那么空闲,摆脱漠南危机后,他正在酝酿内部整顿,同时还在等待一个人——范永斗。
商盟和八大家各自霸占了杀胡口和张家口,漠南大战后,双方彻底断而立联系。同为晋商中的举足轻重的两派,商盟的实力现在还远不是八大家的对手,双方如何相处,翟哲必须要和范永斗面议。
范永斗也想面见翟哲,他已等待了一个夏天。
朵颜草原上,一支商队在往东蹒跚而行。
范永斗端坐在商队正中的白马上,他好几年没有亲自走这条路了。但沿途的山山水水他都很熟悉,该在哪里歇息、哪里宿营,他不差给任何一个马帮头目。当年他倾尽家财组建商队在大雪纷纷的冬天冒险穿过朵颜草原时,为了逃避马贼他研透了蓟辽边境的地形。
自从商路通了之后,多数辽东的事务都由柯掌柜掌管,那是他自小的朋友。
八月初,皇太极亲自下令要召见张家口的汉商,他无可逃避。
商队不是骑兵,行速缓慢,沿途偶尔可见游牧的察哈尔人,那是阿穆尔的部众。此去辽东福祸难测,但如果不去,他曾经的努力都白费了,范永斗无法想象家道就此败落,大盛魁就是他的儿子,他爱大盛魁胜过一起,包括他自己。
前路漫漫,商队的脚步不断在迈向远处的地平线,每走一步眼前的景色也在往前延伸一点,那是无法触及的终点。
柯掌柜行走在商队中,颓废的面孔微显兴奋。
辽东。
盛京。
西征军的失败给女真的打击是沉重,但现在更多的人关心的是这件事将如何处置,多尔衮和岳托究竟谁将承担这个责任。自返回辽东后,两白旗的愤怒就没有被平息过,甚至传出皇太极是故意要陷两白旗于险地,清除异己的声音。稍明白的人当然不会相信这类谎言,但两蓝旗被吞并还在眼前,莽古尔泰和阿敏尸骨未寒,总会还有些人没有脑子。
明面上皇太极回归一个月也没有提及西征失败之事,任由外面吵吵嚷嚷,私底下各旗旗主来往甚密,各贝勒、章京也不得停息。皇宫内,皇太极不停召见各位重臣,岳托和多尔衮他一个都不愿处罚,也不能处罚,一个团结的八旗才能满足他的雄心。
八月十八皇太极集合众臣朝议,众人都早早赶到,等待天聪汗定论。
卯时,崇政殿门打开,众臣鱼贯而入,正中的宝座尚空,但所有人没敢像平常一样窃窃私语交换看法,都拘谨侍立两边,只有非常熟悉的朋友才会相互使个颜色。
一刻钟后,皇太极缓步而来,大殿中鸦雀无声。
金灿灿的雕龙宝座富丽堂皇,那是年初皇太极在汉臣的建议下特地制备的,他已准备在多尔衮大军获胜归来时正式称帝,如今一切成空。他挪动身躯坐上去,从这个角度俯视阶下众臣,有一种天下苍生皆在手握的感觉,当然现在他能握住的只有辽东。
“西征之败是我大金立国以来从未有过之事。岳托和多尔衮难辞其咎!”
皇太极开口,威严的声音回荡在殿中,阶下的多尔衮不服气的撇了撇嘴。
皇太极将声调放缓,又说:“但要说到罪责,连本汗也是有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中很不情愿,这会折损他的威望,但两蓝旗的势力他还没消化完毕,无论他处罚哪一方都会给女真带来动荡,只得自己亲自出面与岳托和多尔衮共担责任。
“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