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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屋子很宽敞,不过空荡荡的,家具陈设不多。她睡的床上被褥薄且旧,带着微微的发霉气息,此外还有一张旧方桌和几把椅子,一个角落放着几口造型简单的木箱。其他的别说梳妆台,就是一个像样的柜子都看不见。
窗开得很小,和门一样紧闭着,屋里光线昏暗,屋顶有几个破洞,带着尘埃的光束直直地透进来,像刀一样把这个阴暗潮湿的环境切割开。
这屋子白天待着也觉得阴阴森森怪渗人的,不敢相信他们会狠心到将她安置在这样的地方。星涟开始怀疑这一切的异常都不是真的,会不会是她的又一场梦境,只是感觉真实得和她梦到嫁去角戎有得一比。
由于不清楚现在什么情况,她不敢再乱喊,想先看看自己的处境再说。
床边放着鞋袜,也都是旧的,还不太干净,不过别无选择,星涟只好皱着眉头穿上。她起来走动几步,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总觉得身体和坠楼之前不一样了,但现在没什么不适,所以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这个。
拉开门扇,温和灿烂的阳光迎面而来,新鲜空气吸入肺腑,星涟心中的压抑感略为散去。然而走出去,看清楚门外环境,她心里又是一沉。
这里简直像个鬼屋,幽闭荒芜,让人透不过气来。
这是个有七八间房屋的院落,看这些房子的样式修建得还是很气派的,曾经应该也有过辉煌的时期,只是年久失修,现在大部分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星涟睡的那一间算是这些破烂屋舍中比较完好的一间,其他的,有些连门和窗都腐烂了。
庭院中本该种花种树的泥地里荒草和灌木丛生,而铺了石板的地方,有的长着青苔,地板的缝隙里也稀稀疏疏生出杂草。
院子的大门是两扇朱漆大门,同样的,门上多处红漆剥落,露出潮湿发霉的木头。星涟试了试开门,但推和拉都不行,应该是从外面上了锁。
她再将庭院里收拾出来的地方打量了一下,有一方石桌石凳,上面摊开晾晒着一些不认识的东西。屋檐下堆放着几捆干草,还有一个看起来常用的药炉。院子里晾着几件衣服,和她身上的一样都是打着补丁的旧衣。
正准备再每间屋子挨个看看,大门外忽然传来咣当一声开锁的声音,伴随着“吱呀——”的沉重声响,门扇被人从外推开。
开门的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容貌尚且算得上清秀,只是脸色偏蜡黄干瘦,没什么精神,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星涟在秦国公府从未见过她,看她衣裳的样式比自己穿的更差,但也浆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知道是什么人。
她显然没想到星涟会站在院中,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边关门一边随口抱怨道:“美人,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外面有风,可别着凉,到时候又连累我低声下气地四处去帮你求药。”
“美人?”星涟感到新鲜地眨眨眼,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她,她马上对这女子好感倍增,“这位姐姐,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女子关好门后回过头来,像看见了怪物一样看着她,似乎对她会提出问题感到很不可思议。
“你说话了……您,再说一遍?”她瞪大眼睛,吞了两口唾沫,向星涟疾走几步,“我刚才没听错吧?”
星涟莫名其妙,不自觉地往后退:“没听清楚吗?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何人?”
“这是碾香堂,西宫最偏僻的一角,也就是外面人说的冷宫。奴婢是照顾您的宫人彩云……奴婢说的这些话,您现在都听得懂吗?”
星涟愣愣的点了点头,又摇头,她每个字都听懂了,可更糊涂了。西宫?她怎么会到了冷宫里?
“您知道您是谁吗?”女子又问。
“我叫楚星涟,家父是秦国公之子,骠骑将军楚文轩……”
女子抓住星涟双手,眼睛几乎要发出光来,脸颊发红,似是自言自语地说:“这下好了,我们有救了,只要让皇上知道您不再是个傻子,他不可能放着这么个大美人在冷宫里自生自灭!”
她在说什么?这个叫彩云的表现得如此兴奋,加上她说的奇奇怪怪的话,星涟又搞不懂了。
第16章
看着水缸里的倒影,星涟现在心中既茫然又震惊,不亚于当初听说自己要嫁去角戎。
镜像里的人是她,又不像她。依稀还是她自己的模样,但五官完全长开了,眉眼浓黑,鼻梁挺秀,雪腻肌肤莹然生光,要不是因为太瘦,美貌合该不止于此。
建明帝已在一年以前崩逝,这时间与她以前那个梦对上了,不过让星涟意外的是,最终继位的却不是腾王桓律,而是靖王桓肆。先帝驾崩到新帝登基之间朝纲混乱了一阵子,当时两王党派争斗不休,桓肆上位后肃清政敌,桓律抛弃妻子出逃别国,到现在还没找到人。
按彩云所说的时间算来,如今已是她坠下聆风台后的第四年,中间经历了些什么,她完全没有记忆。
对星涟来说,只不过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她就从秦国公府的孙小姐成了桓肆后宫里的一个废妃,她的人生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虽然身体已经差不多十八岁,可事实上,她的心智仍是那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一个小姑娘突逢巨变,让她如何不慌张?
从彩云那里,星涟没能得到很多她想知道的信息,只因彩云算是宫里地位最低贱的宫人之一,自己所知也不多。
彩云以前是苦役署的一个小宫女,干的都是最脏最累的体力活儿,几个月以前才被安排到碾香堂照顾痴痴傻傻的楚美人,也就是星涟。送星涟来的内监只说她是被废黜至此的妃子,别的什么也没交代清楚。
见星涟的第一面,彩云便打心底为她惋惜。新帝登基不久,还没有子嗣,后宫里也没几个人,正是需要扩充的时候。这位楚美人年纪轻轻又生得如花似玉,明明该是个宠妃,竟然就成了傻子,还被放逐冷宫,也太可怜了。
至于星涟沦落到冷宫以前的经历,彩云一概不知,她能够接触的都是下层人,也没有途径打听到。
彩云在苦役署时必须起早摸黑地做苦工,稍有懈怠便受管事太监的打骂,忍饥挨饿更是常事。到冷宫后只需要陪伴照料神智不清的星涟,虽然也吃着各种苦头,但日常无人苛待,自觉比从前好很多了。
她对星涟感激与怜悯并存,虽说星涟什么也不懂,也尽自己所能好好照顾着她,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已然将她当做了相依为命的妹妹。
本以为她们俩一辈子就这样在冷宫度过了,如今见星涟突然恢复成正常人,彩云又惊又喜,感觉看到了希望。
“美人,您还这么年轻,又这么美,不应该在冷宫里蹉跎一生。”彩云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不知道是第几次如此劝说着鸵鸟般龟缩床角的星涟,“只要想办法让皇上见到您,知道您是正常人,他一定会宠爱您的……”
彩云曾经远远见过一个受宠的妃子,论美貌,要是星涟调养好了身体和气色,再好好打扮起来,绝对能让她相形见绌。
“好姐姐,我求你了,你可千万别乱来。如今连我为什么落到今天这地步还不知道呢,只怕争宠不成,反而一着不慎把咱俩一起送上西天了。”星涟被她吵得烦不胜烦,无奈道。
争宠是不可能的。一来她才“十四岁”,对男欢女爱还没那么向往。二来,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对桓肆怀有这种野心。
做桓肆的妃子,可拉倒吧,他残暴得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放过,何况女人。在他身边,不管有多得宠,只怕时时刻刻都得做好掉脑袋的准备,她巴不得他永远也想不起来后宫有她这一号人,更别说自个儿主动往他跟前凑了。
她现在只想搞清楚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好是能和楚从渊取得联系,看看有没有办法让他把她救出宫去。
“彩云,你在这宫里可有人脉,能帮我联系上与秦国公府有关的人吗?”
彩云摇头,她身份低微,认识的除了以前同在苦役署的宫人,就是冷宫里其他和她一样伺候被废妃嫔的宫女。别说宫外了,就是西宫里稍微有些脸面的人物,她们连够都够不着。
她突然发现,就是星涟想夺得帝王宠爱,现在的她们也找不到接近圣驾的门路。
星涟听罢失望得长吁短叹,只好安慰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慢慢再从长计议。腹中突然一阵难受的抽搐,“唧唧咕咕”叫起来,她不由摸摸肚子,看向彩云。
“美人是不是饿了?您等着,我去给您拿吃的来。”
彩云进了另一间屋子,不一会儿拿过来一个冷硬的馒头,半叠咸菜干儿,和一碗凉水。星涟拿着馒头发愣,咬了一口,硬是咽不下去。她虽然不被父母所喜,可自小也是在国公府金尊玉贵娇养着长大的,哪吃过这种粗食?
当然她在冷宫没少吃,不过那都是在她没有任何记忆的时候的事,不算数。
“这好歹是皇宫,吃的东西连外面也比不上吗?”星涟咂舌,她以前可听说这天下吃穿用度最好的东西都在宫里。
“您将就着些吧。不是奴婢故意为难,实在是咱们这儿只有这个了。”见星涟一脸的不可置信,彩云黯然解释,“宫里就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您若是受宠的贵人,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可这是冷宫,送吃食的本就是看人下菜的东西,咱们又没钱打点上下,还能吃上馒头,已经算冷宫里不错的了。”
冷宫里的妃嫔和宫人们,若没点财物傍身或者被得势者关照,在大冬天被冷死饿死的比比皆是。更别说从前的楚美人根本就是个傻子,可不是送上来给人家欺负的吗?
她们这馒头也不是时时都能有的,碰上管膳食的太监心情不好了,送过来的只有清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勉强能吊住一条命不让她们饿死。
彩云说着说着,自己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星涟看彩云面黄肌瘦,十指如柴,身体比自己还不如,便知她并未说谎,私自克扣口粮什么的。她将仅剩的馒头一分为二,主仆一人一半,夹着咸菜吃了。
半个馒头谁也吃不饱肚子,不过总比腹中空空强上一点。
“彩云,离开我你有没有别的去处?还能回你以前当差的地方吗?”星涟看着彩云的眼睛问她。她现在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帮她在这个未知的环境里生存下去。
彩云不是个心思活络的聪明人,不然也不会一直是个低等的宫女,但她胜在老实当然,就算彩云说愿意,她也不可能完全相信她,只不过眼前身边就这一个人,不用也没办法,将来有很多事还得靠她帮忙呢。
“奴婢是您的人,不在您身边,还能去哪里?”她以为星涟是因为自己撺掇她去争宠而恼了她,急忙跪下磕头,眼泪汪汪地表忠心,“奴婢以后不再提让美人不高兴的事了,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可千万别赶我回苦役署啊!”
“彩云,如果我说我不想做皇上的妃子,将来也不会待在宫里,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吗?你要想清楚,我前途未卜,跟着我可能会死。”星涟并非恐吓,而是真有这种疑虑。
“奴婢愿意一生效忠于您。”彩云连连点头,目光诚恳,“奴婢在宫外早就没有亲人了,在宫里也无依无靠,能到美人身边伺候是上天赐的缘分。美人没有恢复神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