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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每每与司空堇宥共同用膳时,他也是这般的姿态,恬淡安宁,不发出半点奇怪的声响。
思及司空堇宥,黎夕妤的心猛地揪起,面对眼前的美食,便蓦然没了兴致。
“殿下,”她忍不住出声,唤他。
毓宜朝她望来,微微挑眉。
黎夕妤思索了片刻,仍是决意将心中所思虑之事问出口,“我听说,近日穷奇不太安宁。可是夔州出了何事?少爷与那位皇帝……他们,开战了吗?”
对于她的问话,毓宜似是早已料到般,并未表露出太过惊异的神色。
他凝视着黎夕妤,声音依旧平和,却道,“先用膳,稍后我再与你细说。”
无奈,黎夕妤只得听从他的吩咐,埋下头去,一勺又一勺,失神地喝着鸭汤。却觉这汤中隐隐散着一股轻浅的药香。
她喝了几口后,许是被这浓郁的气息所感染,蓦然间胃口大开。
她一边吃着肉,一边喝着汤,暂且将心中所有的思虑压下。
直至一炷香的时间后,她终是吃饱喝足,放下碗筷时,却见毓宜正眉眼带笑,好整以暇地凝望着她。
黎夕妤窘迫地笑了笑,“让殿下见笑了。”
毓宜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竟道,“看姑娘满面愁容的模样,想来也无甚胃口用膳,我这才命人在这汤中添加了些许开胃的药材,还望姑娘莫要怪罪才是!”
听了这话,黎夕妤惊愕极了。
难怪她会觉得这汤中有药草的气息,难怪她喝了几口汤后,便蓦然间有了胃口。
对于毓宜的一番用心,她自然要全然接受,却又觉有些承受不起。
“有劳殿下费心了,我很感谢。”黎夕妤颔首,浅笑着,道谢。
片刻后,她又抬眸,目光中满含殷切,“殿下,能否与我说说如今夔州的情势?”
毓宜却并未立即回话,反倒唤了那两名婢女入内,将砂锅与碗筷端了出去。
待这一切完成后,他拢了拢衣袖,方才回话,“司空将军麾下仅有不足二十万的兵马,已于今早集结完毕。而穷奇国新皇却率领着三十万大军,将整座夔州城围堵得水泄不通。”
毓宜的声音不咸不淡,开口的力道也不轻不重,仿若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可确实,此事当真与他无太大的关联。
可他如此轻描淡写的一番话,传进黎夕妤耳中时,却令她的心禁不住颤抖不休。
“想来这一战,最迟会在今夜戌时拉开帷幕。”毓宜又道。
“那依您所看,这场战事一旦展开,我家少爷是否能够获胜?”黎夕妤迫不及待地问出心中最为关切的疑问。
毓宜却微微扬眉,露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神色,片刻后回,“双方兵马虽悬殊巨大,可司空将军乃是用兵奇才,这一场仗……孰胜孰败,尚不能在此时下定论。”
黎夕妤暗自咬唇,思索了片刻,又问,“那么这一场仗,又会持续多久?”
“司空将军向你承诺的期限,是多久?”却听毓宜反问。
黎夕妤先是一怔,随后如实回答,“少爷说,最多一月。”
毓宜听后轻轻点头,“一月时间,倒是差不了太多。然这场仗关系重大,即便司空将军赢了,他未来要面对的,还有更艰难的挑战。故此,夕姑娘,你有何打算?”
听了这话,黎夕妤又是一怔。
她沉默着思索了片刻,一双眉头便蓦然蹙起。
先前司空堇宥与她所说,最多一月便会亲自前来接她。
当时她并未细细思量,此番经毓宜提点后,方才发觉,司空堇宥将面对的种种危难,远比她所想象的,还要更甚百倍。
第一百六十六章:战败
“姑娘?夕姑娘?”
黎夕妤正沉思着,毓宜突然出声唤她,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想起他的问话,便回道,“殿下,无论此战成败与否,我都不会再给您添麻烦。”
“姑娘多虑了,我这易宁城虽小了些,但保全姑娘与伯父二人,倒也轻而易举。倘若姑娘愿意,可无限期地住在这里。但我想问的,却是姑娘的心意。”毓宜摆了摆手,脸上轻和的笑意并未褪去,可眼眸中却多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神色。
黎夕妤眨了眨眼,颇有些不解。
“呵……”随后,毓宜轻笑了一声,竟再次提及了辛子阑。
“我的那位恩公,也便是辛大夫。我虽与他仅有两面之缘,可每每见之,他的目光却总是不离姑娘。”毓宜的话语平淡极了,然提及辛子阑,却总是含着几分敬畏之意。
黎夕妤此番倒是有些愕然,对于毓宜的心思,她却是愈发地捉摸不透了。
遂,她微微颔首,道,“殿下究竟想说什么,还请明言。”
“我想说的是,辛大夫他……对姑娘有情!”毓宜倒真是再不拐弯抹角,一针见血,要多直接便有多直接。
而这样的话语,却是黎夕妤头一次听闻。
对于辛子阑的情意,她并非不知,可他从未曾与她表露心声,她便也当做什么都不知晓。
如今,毓宜却是一语便道破了这样一个秘密,令黎夕妤的心跳骤然加快。
她眉头微蹙,正想出声否认,便听毓宜又道,“姑娘不必否认,辛大夫对姑娘如何,想来你的心中最为清楚。”
黎夕妤不由攥起了衣角,蹙眉凝望着毓宜,妄图透过他的双眸,去探知这个王子的心思。
“当然,我并非是辛大夫的说客,我如今最想知道的,只是姑娘的心意。”毓宜的嘴角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那平静无波的神色,令人半点也无法窥探他的心思。
面对这样一个言语间滴水不漏的人,黎夕妤丝毫无半点法子。
她只得颓然地垂首,轻叹了一声,沉声道,“是我辜负了辛子阑,我曾向他许诺,会随他一起离开。可后来我食言了,这才导致他……不告而别。”
心底隐隐作痛,脑中不时闪过辛子阑的面容,逼得她渐觉呼吸不畅。
“如若再给姑娘一次机会,你是否还会选择随辛大夫离开?”毓宜沉默了片刻,此番问话倒是提高了语调。
传进黎夕妤耳中时,令她的心,陡然间一颤。
她猛地抬首,迎上毓宜犀利的目光,下意识便问,“莫非殿下知晓辛子阑现在何处?”
毓宜摇头,“自然不知。且今日我与姑娘的谈话,与辛大夫没有半点干系。”
黎夕妤的嘴角抽了抽,此刻倒是想早些结束这场谈话。
遂,她深吸一口气,不假思索,断然开口,“有劳殿下费心了,我虽然很喜欢与辛子阑相处,却也终究无法随他离开。我的一颗心,从最初起便给了我家少爷。故而,无论此战是成是败,我都会回到他的身边,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黎夕妤说罢,半晌也未见毓宜回话。
他只是盯着她,目光十分深沉,颇具打量意味,却又掺杂着几分她尚且读不懂的情愫。
终于,他缓缓起身,敛了笑意,“姑娘的心意,我已全然了解。你也不必太过担忧,瀚国已与司空将军结盟,我自会派出兵马,援助与他。”
毓宜说罢,取下那挂在墙壁的斗篷,将其披在肩头,便推门而出。
门扇被推开的那一瞬间,一股强劲的冷风直逼黎夕妤门面,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很快,房门再度合上,毓宜终是离开。
黎夕妤仍旧坐在木椅上,暗自垂下双眸,细细思索着。
自昨日至此刻,毓宜已与她谈话两次。
可这每一次,都会提及辛子阑。
倘若说是他并不知晓辛子阑的行踪,她却是如何也不能相信的。
但这王孙贵胄的心思,她又如何能够捉摸得透?
正如毓宜所预料的那般,司空堇宥与厉澹间的战争,于这日酉时三刻,再度拉开了帷幕。
即便身处异国他乡,黎夕妤也仍旧察觉得到,整座易宁城也在悄无声息间,被凝重的氛围所笼罩。
她心中虽有所担忧,可屋外守着的二十余人,却是切切实实地阻拦了她的脚步。
如此这般的情形,倒是与禁了她的足,无甚区别。
入夜后,她躺在榻上,只觉隐约间仿佛能够听见远方战场上传来的喧嚷声。
虽低浅难辨,却持续了整整一夜,未曾停歇。
而这一整夜的时光,黎夕妤始终处在似睡未睡的状态下,脑中纷乱不休,心底萦着担忧。
辛子阑的药物本是有着很好的助眠功效,可近日来却似乎失效了一般……
她便在如此这般的情势下,度过了半月的时光。
半月来,她不曾听到半点有关于战事的消息,毓宜也极少来访,便是来了,也只是匆匆看她一眼,关于战事则只字不提。
黎夕妤曾忍不住向守在屋外的侍卫打探消息,奈何他们皆得了毓宜的令,无论如何也不肯透露半分。
看她如此心焦的模样,司空文仕曾多次安抚,却并无太大的效用。
她甚至想过偷偷溜出府去,可在众人的监视下,她的一举一动,都会毫无保留地,传进毓宜耳中。
遂,为了平复心绪,她托人去往集市,买了针线与绣布,又请了城中一位颇有名声的绣娘,教授她刺绣之艺。
此法果真奏效,她很快便沉浸在刺绣之中,渐渐忘却所有烦忧,眼里心里便唯有绣布与针线。
起初,她的手法十分笨拙,仅仅只是最简单的图案,她都绣得十分难看。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便也逐渐熟练了起来,针线在她手中变幻无穷,绣出的花草已初具形态。
几日后,绣娘见她学有所成,便离开了府邸,却留下了一匹约莫一丈长、三尺宽的绣布,要她绣出一副山水图来。
黎夕妤此番倒是犯了难,若是花花草草在她的脑中倒也有些形态,可这偌大的一副山水图,倘若没有半点参照,她是断然绣不出的。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司空文仕的耳中,他主动提出会替她作画一幅,将山清水秀的姿态融于笔尖,印在纸上。
在这个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落在司空文仕的肩头。
黎夕妤静默地坐在一旁,盯着他认真作画的模样,出了神。
她始终记得,司空堇宥精通画艺,曾以刀刃在地面上作画,短短时间便绘出了一副山谷地貌。
而司空文仕停笔时,那印于纸上的秀美山河,更是令黎夕妤惊叹到合不拢嘴。
想不到这父子二人,竟都擅于作画。
有了司空文仕亲笔所绘的山水图作参照,黎夕妤绣起时便也轻松了不少。
她将满腹的心事都藏于针尖,瞧着那由丝线缓缓绘成的山水,嘴角渐渐有了笑意,夜里入睡也更安然。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半月。
距司空堇宥曾向她许诺的期限,竟已不知不觉便超出了五日!
而这日一早,天尚未亮起,黎夕妤便自睡梦中转醒。
心中凝聚着浓浓的不安,与司空文仕共进早膳时也食不知味,神色飘忽。
当她坐在矮凳上,执起那根熟悉的银针,瞧着眼前已绣出棱角的高山,努力平复了心绪,便继续绣了起来。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心思渐渐飘至远方,脑中不时闪过那道熟悉的身影。
忽然,一阵刺痛自指尖蔓延,她连忙松开银针,瞧着左手食指指腹处的那一点腥红,心头蓦然狠狠地抽痛了几下。
不祥的预感涌遍心间,她坐立难安,想要出府,却被人无情拦下。
她便请人去寻毓宜,声称有要事与他商议。
可那人离开后许久,也不见归来。
她便唯有在院中来回踱步,直至月升日暮,直至昼夜交替,直至……天边刮起猎猎寒风,无情地拍打着她的身躯。
其间,司空文仕曾不止一次地前来劝说,可她固执地不愿回房。
守在院中的侍卫们见状,也曾出声劝说,见劝说无果后,便唯有找来更加厚实的斗篷披风,并取来暖炉令她抱在怀中。
黎夕妤始终都在等待,周身的寒冷渐渐被心底的严寒所覆盖超越,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