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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码头,上船渡江的时候,天色依旧阴沉,甚至整个江面都变得混沌了起来,回想起那一夜,在红船上看着一江的流水浮灯,那种艳丽的美景至今令人难忘,但那样的景色所贺的喜事,已经变成了丧事;那一晚的新人,如今一个魂归九泉,而另一个今天就要被问斩了。
这是何等的讽刺,世事,又是何等的无常。
我坐在船上,看着灰蒙蒙的江上,今天往来的船只似乎比较多,尤其是从金陵往扬州去的,都是一些小船,上面三五个人不等,都是年轻力壮的年轻男子。
我立刻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而回过头,却见裴元修他们都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江上的风景,自然,也看到了这些。
蓦地,我也明白过来。
毕竟,他们要去的是扬州,算得上是敌营了,虽然今天的裴元灏未必有精力再来跟他们过招,但还是要派出许多的护卫,以备周全。
我们坐的不是大船,行驶了许久才终于靠岸,却意外的发现码头附近的鱼市今天也格外的冷清,不仅没有人来集市买东西,甚至连摆摊的人都没有多少,显得格外的寥落冷清。
我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跟着裴元修他们坐上了马车,马车刚刚开始在小路上行驶还很慢悠悠的,被不太平整的青石板路磕碰得不断摇晃,上了大道之后,速度就快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感到了西市。
这里,也是扬州府行刑的地方。
还没下车,就听见外面格外喧闹的声音,比起平日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扬州集市,今天这里的人声鼎沸已经到了让人诧异的地步,我下意识的撩起帘子的一角往外看去,顿时惊了一下。
外面不止是人来人往,简直就是人山人海,接踵摩肩,好像扬州城所有的老百姓都到这里来了,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人头在攒动着,挥汗如雨,而大道的两边即使没有和平日一样摆上小商铺也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好多地方连街角的撑杆遮阳的帐子都被挤得跌落下来。
好惊人的场面。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这拥挤的街道,这时,又有几个人从我们的马车便跑过,一看是几个年纪颇大的大爷大妈,他们一边往前走一边在说着什么。
“是真的吗?今天真的要斩刘大人?”
“还有错?皇榜都发出来了。”
“刘大人是好人,是个好官,可不能杀啊。”
“杀了他,这扬州,这江南,谁来管啊!”
“是啊,咱们去请命去,去!”
……
眼看着他们就走远了,而看着这一幕,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韩子桐他们见我惊愕的模样,也急忙挪过来看向外面,看着那些百姓拥挤的场景,都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前面赶车的车夫说道:“公子,夫人,两位小姐。”
“怎么回事?”
“马车过不去了。”
“啊?”
“人太多了,路已经全部堵上了。”
一听这话,裴元修还没开口,韩子桐春柳一般的眉尖皱了起来,道:“路堵了,你不会开路吗?”
说完这话,外面的车夫也愣了一下,但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又挥舞起马鞭,就听见鞭梢在空中打出响亮甚至刺耳的鞭花,啪啪作响,他一边挥动鞭子一边喊道:“让开让开,都让开!”
顿时,外面的人吵嚷了起来。
“干什么啊?”
“让路!”
“这里人都快挤不下了,还怎么给你让路?”
“就是,有本事自己下来走过去!”
“你们——!”
眼看外面那些老百姓群情激奋,这个时候被车夫几轮鞭花打下来,一个个更是将怒气都撒到了他的身上,马车更是举步难行了。
我想了想,说道:“罢了,看这样子马车要过去也难,我们还是下车走过去吧,也只有这么一点路。”
听见我这么说,裴元修也点了点头:“就这样吧。”
韩若诗虽然还有些不悦,但见我开口,而且裴元修也同意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委委屈屈的下了马车,她的妹妹立刻上来扶着她,我们一行人便朝前走去。
虽然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但裴元修派过来的人还是起了很大的作用,这些人混在百姓中,默不作声的给我们开路,不一会儿,我们便走到了西市中央,那个巨大的广场上。
这里,已经架起了行刑的木台,木台背后是监斩官下达命令的地方,是个高大的石台,两边都用红色的绸缎高高挂起,放眼望去仿佛一片血红。而石台上,横着摆了五六张桌案,端坐着监斩官员,还有其他的几个官吏。
两排武士,一手握刀,一手叉腰,威武的立在两边。
这里,就是要行刑的地方。
一看到这个地方,我的呼吸都紧绷了起来,尤其周围那么拥挤,虽然裴元修派人围在我们周围挡住那些人,但一股股的热浪袭来,还是让我感到被蒸得头脑发昏。
我抬起头来,举目四望,想要看看周围还有那些人。
还有萧玉声他们,他们在哪里?
但是,看来看去,人群中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写满了惋惜、愤怒,焦虑的神情,却完全没有萧玉声他们的踪影,我不由的一阵冷汗涔涔,但也知道,他和他那个兄弟向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如果真的在人群当中看到他们,我反倒会觉得奇怪,甚至担心事情有变。
现在的他们,应该是躲在某处,等待时机的到来。
想到这里,我安慰了一下自己,长舒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我看到在这条街的对面,一座有些熟悉的酒楼。
那酒楼有三层高,一楼二楼都是窗户紧闭,只有三楼上那宽大的窗户没有关起来,但是从窗上垂下了细细密密的竹帘,挡住了里面的一切,只能隐隐看到有人坐在床边的座位上,似乎手里还拿着一只杯子在喝酒。
那是二月红。
第一眼也没有认出来,因为平时去二月红都是直接从正门而入,但现在看到的却是酒楼的北面,当然觉得有些陌生,而那竹帘低垂下来的座位,若我没有猜错,应该就是往日我去那酒楼上,饮酒看风景的地方。
而上一次,去二月红的时候——
只这样一想,顿时感到胸口一阵刺痛。
裴元修低下头来看着我:“怎么了?”
我急忙摇头:“没事。”
说完,又抬头看向前方高台上那监斩的官员,正是吴彦秋。
刘轻寒原本是扬州府的首席官员,现在斩的是他,监斩官大概也只有让皇帝来任命,自然也只有这位吴大人了。
我又看了他一眼,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1039。第1038章 催魂鼓!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我原本也没有太在意,毕竟今天来的人太多了,人多嘴杂,路上就看到了好些老百姓跟那些护卫在刑场周围的侍卫起了冲突,但虽然我没有去看,那边的争吵声却不断的传来——
“我要见你们大人!”
“都说了大人谁也不见,走开!”
“刘大人是冤枉的,我要为他鸣冤,我要见你们大人!”
“什么冤枉?什么鸣冤,这是你一个小民该说的话吗?”
“你——”
我听着那争吵的声音有些耳熟,转头一看,却见守在栅门口那个侍卫正一脸不耐烦的,推开了他面前那个与他争执不休的少妇,而那少妇——
我定睛一看,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芸香?!”
站在那侍卫面前的,一身蓝色的纱裙,一头乌发挽成了精致的发髻,鬓角还插了一根珠钗,看起来又简单又别致,但她的人却显得十分的惊惶愤怒,尤其被那侍卫一掌推开,更是怒不可遏,说道:“我就是要见你们的大人!”
那侍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冷道:“小娘子,你一个妇道人家出来抛头露面的,可知羞啊?还大吵大嚷的要见我们大人,我们大人岂是你这样的女流之辈能见的?”
芸香顿时脸都涨红了,怒道:“女流之辈怎么了?你亲娘不是女流之辈?”
那侍卫被她这样一番抢白,顿时一堵,又立刻说道:“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跑到这里来大吵大嚷的干什么?你要为刘大人鸣冤,刘大人是你什么人?你可有问过你家相公,准你这么出来瞎闹吗?”
芸香更加气红了脸,说道:“刘大人与我曾是好友,他出了事,难道就因为我嫁人了,就不能为他鸣冤叫屈了?难道嫁了人就连别人的生死都不用去管?这是哪门子的理?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这样红口白牙的污蔑人,可不要有你出事,万人冷眼旁观的一天!”
那侍卫被她这样一说,顿时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不仅是这样,周围的老百姓听了他们这样的争吵,也多在为芸香叫好的。
我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也不由的一阵惊讶。
回想起过去在吉祥村,芸香那羞怯文静的模样,还曾经被丈夫打得浑身是伤都不敢反抗,却没想到,现在她做了青云绣坊的主人,竟然整个人都变了,尤其她回击那人的几句话,哪里还有当初吉祥村那个小妇人怯懦的模样。
不过,回想起在船上,王老板说起的,她曾经在商海沉浮遭遇的那些欺骗倾轧,也多少能明白,为什么她现在会如此强势了。
我忍不住走了过去:“芸香……”
她原本还要再说什么,突然听见有人叫她,顿时也一愣,转过头来一看是我:“轻盈?!”
她惊喜的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胳膊:“轻盈,你怎么来了?”
“我——”
我虽然也很高兴看见她,但此刻却实在笑不出来,只回头看了那高台一眼,芸香也转头一看,立刻脸色也沉了下来。
我又问道:“你是来——为他鸣冤的?”
“嗯。”
那侍卫之前被她一番抢白,这个时候好不容易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了,有些没好气的白了我们一眼,说道:“鸣冤?鸣什么冤?杀了堂堂的安国公主,也是他自己认了罪的,还能如何鸣冤?”
芸香一听这话,脸色都有些僵了,她咬了咬牙,说道:“我不信!”
“……”
“这一定是个冤案!”
“……”
“三哥从小就是个良善的人,谁有难处他都帮忙。他教村子里那些小孩做人的道理,都是教人行善积德,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杀人,而且杀的还是自己的新婚妻子?”
那侍卫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什么?你在胡说什么?”
“……”
“刘大人不是蜀地大儒的徒弟吗?怎么又跟你一个村子了?”
我听得脸色一变,趁着芸香还没反应过来,将她拉到了一边,芸香这个时候也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我:“蜀地大儒的徒弟?”
我喃喃道:“那是他离开吉祥村之后的事了。”
“哦……”
芸香点点头,又急忙对我说道:“轻盈,你跟我说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你让人找我们绣坊的绣娘去你们府里,帮你演一场戏,说是要为他准备新婚贺礼,但那些绣娘回来又说什么事都没做。可明明是他大婚,怎么突然又变成了一场凶案了?”
我的眉头皱了起来,说道:“这件事很复杂,有太多的王侯公卿,还有地方豪强的势力都交织在这里面,不是我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