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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我们明日再细说。”
来得正好。
大家都没有再说什么,纷纷点头附和,然后又走出了一批侍从,纷纷领着他们往南厢房那一边走去,只有我和裴元修,因为是住在内宅,跟他们不同路,走了另一边。
我抱着有些发晕的离儿,她下巴磕在我的肩膀上,走一步颠一下,嘴里嘀嘀咕咕的在我耳边说着什么,一个字都听不清,我只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裴元修走在我旁边,不时的帮我把离儿滑下来的手拿着搭在我的肩上。
可就在我们刚刚走出长廊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啊!”
我愣了一下,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我忘了问,他们把他安排到哪里去了。”
“……”我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的是药老。
他说道:“我过去看看。”
“……”我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了他一会儿,怀里的离儿好像要醒了,又有点不想醒来似得,在我的怀里挣扎了一下,我急忙伸手护住她,再抬头的时候,只轻轻的说道:“那你去帮他安顿一下吧。还是,快点回来。”
他微笑着点点头:“嗯。”
说完,又伸手抚摸了一下离儿的后背,然后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眼中,这才抱着离儿,转身往我们的屋子走去。
内宅里安静极了,刚刚在喜堂上听到了这后面传来的惨叫,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也能想象到这里曾经发生的惨象,但等我们走进来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被收拾妥当,只有凉水冲过的青石板路还没有干透,走上去的时候,脚底会立刻感到一阵彻骨的凉意。
空气里还未消散的血腥味,也刺激得我微微的战栗。
好不容易回到屋子里,我先抱着离儿去了她的小房间。
已经有丫鬟在屋内备好了温热的水、毛巾,甚至连桌上的香炉里都点燃了凝神静气的香——颜轻尘真的什么都准备好了,可他却没有为那些被杀的,或者说他用来当诱饵以麻痹颜轻涵的人,准备一个生存的机会……
我用温水***了毛巾,小心的给离儿洗了脸,又稍事的擦了手和脚,便把她放到小床上去,她一直没有醒来,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样的梦,小小的眉头紧蹙着,脸上总是焦灼的神情,刚一躺下,那双手又不自觉的搭到了胸前。
我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伸手过去,轻轻的解开了她胸前的扣子。
一块系着红绳的沉甸甸的玉牌,从她的衣襟中滑落了下来。
我轻手轻脚的解开了绳子,双手捧起那尚带着她体温的玉牌,那上面一个巨大的“免”字,仿佛比她的体温还要炙热,立刻灼伤了我的眼睛。
而一拿开玉牌,她似乎就睡得舒服多了,脸上焦灼的神情都放松了下来,嘟囔了两句,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睡去了。
我坐在床边,默默的看着掌心的这块免死玉牌。
那天,从铁家钱庄拿到这块玉牌,和那张半透明的软帕的那天,我就一直在想要给这个东西找一个妥善的放置的地方,可我们身在颜家,放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可能绝对安全,若带在身上——只怕这东西今天就要露白了。
所以,正好她在酒楼里因为掉了一颗牙齿而一直闹个不停,我安慰她说回来要送她个礼物,就顺势把这块玉牌给了她,让她藏在衣服里,不要轻易的给人看,这样的话,她的牙齿才能很快长出来,不再丑陋。
离儿已经识字了,这玉牌上的字她还是认得的,不过,虽然对这上面的字有些疑惑,但我说的话她还是坚信不疑的,所以这些日子她每天都带着这块沉甸甸的玉佩,连睡觉都没有取下来过。
今天看来,我做这件事没有白做。
但,我终究没有算周全。
我怎么也想不到,颜轻涵派来跟踪我的人,的确在铁家钱庄偷窥到了我从铁盒里拿出了东西,可是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这块我所重视的玉牌上,而恰恰落在了被我忽视的软帕上。
也不知道这算百密一疏,百疏一密。
但问题就在于——
为什么?
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900。第899章 事不成,你也不要难过
今天的确发生了太多事,颜轻涵跟我说的那些,也的确全都在我的意料之外,给了我太大的震撼,可不知是否是因为震撼太大,到最后反倒让我更加冷静了下来,可以理智的去面对今天所得知的一切。
有一个矛盾,就立刻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母亲为什么要留下那样的凶器?
如果那批佛郎机火炮的确是落在了她的手里,如果母亲不愿意让它出现在战场上造成生灵涂炭,如果母亲的确是抱着不再让任何人使用它的决心……那她为什么不直接毁掉那些佛郎机火炮?
正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那种火炮杀伤力那么强,要毁灭掉它们,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它们本身的毁灭力,那不是一了百了了吗?
何至于还要费用那么多的银钱,造船,囤积粮食,甚至应该还要雇佣许多海员,千辛万苦的出海去藏匿那批火炮?
这实在不像是母亲那种冷静而理智的女人会做的事情。
可是……
回想起颜轻涵找到那块半透明的软帕时,那狂热的眼神,我眉心的褶皱也更深了几分——如果不是为了藏匿那批火炮,我也无法解释,母亲为什么要花费了一生所有的积蓄,用她那几乎富可敌国的财产去做一场没有目的的旅途。
她的确,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
这件事有太多自相矛盾的地方,也有太多费人猜疑的地方。
母亲给我留下了那么重要的两样东西,却在和我一起生活的那些年里,没有告诉我任何关于这些事的只言片语,她到底是希望我知道,还是不希望我知道呢?
太多的疑惑,仿佛百转千绕的蚕丝,将事情的真相缠绕起来。
想要知道真相,就需要剥丝抽茧。
可是——
就在我心里愁肠百结的时候,床上的离儿倒像是很轻松的样子,翻了个身又仰着睡了过来,也不知道她在梦里看到了什么好东西,那缺了一颗牙的小嘴裂开,笑得又憨又蠢,却让我觉得好幸福。
我甚至看到,她豁牙的地方,已经冒出了一点,那是一颗小小的,嫩嫩的白牙。
我的女儿,她的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我一样都没能陪着她,可现在,至少从现在开始,我可以陪着她,经历她人生中的一切风雨了。
比起这样的幸福,那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我俯下身,轻轻的在离儿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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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婚宴有始无终,连之前已经准备好的大型的宴席都撤了。时间还早,内宅内还有些人在忙来忙去,而一见到我,那些仆从全都小心翼翼的朝我行礼。
我顺口问道:“颜轻尘呢?”
“回大小姐的话,家主在议事厅。”
“哦。”
议事厅……
就算不过去,我也知道他们在议什么事了,只轻轻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又朝着另一边信步走去。
我原也是漫无目的的走着,心里想着事,但等我抬起头来,却发现已经到了东厢。
迎头撞上的,就是一脸冰冷的杜炎。
他一看见我,也愣了一下。
我知道他不习惯跟人说话的,便自己先开了口,走上前去说道:“杜公子,好久不见了。”
他谨慎的看了我一眼,还是毕恭毕敬的朝我行了个礼:“大人。”
我挑了一下眉毛看着他——大人?
他也不做任何解释,只低着头。
和这种少言寡语的人打交道虽然不方便,但有一个好处,就是能逼着自己去多想一想,多考虑考虑——他是武人,没有文人那么多迂回弯道,他叫我大人,就证明我真的是“大人”。
看来,我的官位还没被撤。
想到这里,我不由淡淡的笑了一下,而笑容中也多少带上了几分冷意。
不过,跟他说话,我还是很客气:“这次千里迢迢赶来,辛苦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不苦。”
“今天的事,事出突然,你们没受什么伤吧?”
“蜀地看来繁花似锦,实际危险重重,你们最好当心一些。”
“多谢。”
“对了,刘大人他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
“……”
虽然知道少言寡语是他的秉性,但几句话下来我也有些绷不住了,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却好像根本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算我今天栽了。
想到这里,我没好气的笑了笑,对他挥了下手,便从他的身边走过去。
可刚一走过去,脚步却又迟疑了下来。
“水秀她们——”
我一边说,一边转身,刚一转身,立刻就后悔了。
因为一回头,就看见他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正转身看着我。
也许再忍一下,就能让他先开一次口了。
我心里又有些懊丧,又觉得自己幼稚可笑,但杜炎显然察觉不到这一刻我心里各种复杂的滋味,只顿了一下,就立刻回答道:“她还好。”
“她现在在哪里?”
“景仁宫。”
“吴嬷嬷呢?”
“也在。”
“……”看来,常晴还是一直护着他们,我不由的松了口气,但看杜炎似乎还有话要说,我便没有再发问,而是静静的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倒也坦荡:“我想娶她。”
“……”
这件事虽然是在情理之中,但这句话显然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了。
我哽了一下,才看着他:“你想娶——水秀?”
“是。”
我下意识的道:“那小福子——”
“不可能。”
“水秀她——”
“我会立功。”他不等我问别的,干脆利落的道:“然后,求皇后开恩。”
“……”
这一回,我也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后宫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帝后将宫女赏给有功之人是常事,我大概也明白为什么这一次护送吴彦秋的人里居然突兀的出现杜炎这个禁卫军了,因为他要立功。
想到这里,再回想起那个原本笑得没心没肺,可后来的岁月里,眉眼也渐渐为愁容所染的丫头,心里也不由的一阵酸涩。
其实当初,知道杜炎的心意之后,我也劝过水秀,毕竟对一个宫女来说,这样的结果算得上是好的,可事到如今,杜炎已经开始行动了,我却反倒不知道,这件事对水秀来说,到底是好是坏。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我抬起头来,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为什么告诉我?”
“她一直很尊重你。”杜炎道:“你的话,她肯听。”
我苦笑了一下。
我的话她肯听,这是当然,但我的话,却未必都对。
连我的人生,都未必是对的。
想到这里,我只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你们的事,我早就知道,也早就跟她说过。如果有一天,你们事成,我不会居功;事不成,你也不要难过。”
他沉默了一下,看着我道:“会成的。”
“……”
“告辞。”
说完,抬手行了一礼,便转身要走,我想了想,又叫住了他:“杜炎,刘大人到底在哪里?”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眉心不自觉的微蹙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满意我质疑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