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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儿看看我,又看看他,突然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转身便往外走,拉开了院门,跌跌撞撞的一边走一边哭着道:“我不要……我不,我不要……我要阿爹,我不要娘!”
“离儿……”
我还想要叫她,可声音已经完全哑了。
顾平急忙伸手要拉我,却见我完全失去了神智一般,整个人僵冷得像个冰块似得,又看见前面离儿越走越远了,他索性放下我,疾步追了上去。
而我跌坐在地上,看着这个安安静静,却已经空得只剩下我的抽泣声的院子,一时间眼泪疯狂涌落。
那一夜,没有流的眼泪,终究在这一刻,决堤。
滚烫的眼泪,划过脸颊好像刀割一样,滴落在手上的时候,每一颗都烫得我直发抖。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哭什么,只是眼泪止不住,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连哭都哭不出声音来,只有眼泪在不断的往外涌。
我想要擦干眼泪,让自己不要哭得那么狼狈,可一抬手,却看到掌心一片血红,是刚刚被离儿推倒在地,手掌撑着地面被粗糙的沙石磨伤的。那里好像针扎一样的痛,而脸上是女儿打的火辣辣的痛,那种痛一直刺到了心里。
我伸手捂着眼睛,越来越多滚烫的泪水滴落下来,掌心的痛一阵一阵的越发剧烈,也让我哭得越来越厉害,眼泪混杂着血从指缝流了下去,我的低沉呜咽声显得格外压抑,哀恸而凄婉,又像是始终没有尽头。
。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止住了泪,只是眼睛已经哭得快看不见了,自己也能感到眼睛肿肿的,掌心的伤还在痛,但这个时候我也顾不得那么多,撑着地面慢慢的站了起来。
离儿……
刚刚顾平追着上去,应该不会让她走丢的,但是——
我忍着心里的痛楚和腿脚的酸软,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去。
离儿……离儿……
这里离河不远,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前面的河滩,我的眼睛还很模糊,就依稀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河滩上,正是顾平和离儿。
不过,离儿好像已经没哭了,两个人安安静静的,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了,顾平时不时的转头看着她,似乎还在跟她说什么,远远的,看到顾平的眼圈似乎也有些发红。
我一时驻足。
又过了一会儿,离儿点了点小脑袋,我看到顾平的脸上浮起了一点笑意,然后站起身来抱起离儿,转身便往回走。
一转身,就看到我站在他们身后。
离儿的脸上还挂着泪珠,猛的一看到我,眼睛又红了,顾平小声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这丫头低着头,半晌终于点了点头,顾平便将她放下来。
她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急忙蹲下身,看着她还有些畏缩的,像是吓坏了的表情,只是当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看着我脸上的小块红肿的时候,轻轻的伸手来抚摸了一下,道:“娘……对不起。”
“……”
“离儿不应该打娘的,离儿不对。”
“……”
原本已经干涸的眼睛立刻又涌出了热泪,我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离儿。”
“娘……”
“离儿,是娘不好,是娘不好。”我用力抱紧她小小的身子,哽咽着道:“娘不应该凶你,是娘不好。”
“呜呜呜……”她没说话,只呜呜的哭着,我也知道她委屈,眼泪无声的流下来,滴到她的衣服上,晕开了一大片,我轻轻的说道:“离儿不要离开娘,好不好?”
她也哭了起来,只是这一回哭得格外委屈,却也格外柔顺,小手搂着我的脖子:“娘……”
。
等我和离儿终于收拾了自己的情绪,平静的回到家里,已经过了晌午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幸好来的时候带了一些点心,家里又打扫得那么干净,我直接抱着离儿坐上了凳子,将点心摆出来让她吃,自己去烧了水。
趁着这个时候,顾平已经差不多将我们带来的东西大体上整理了一下,他进了军营,似乎整理家务这方面也练得格外熟手,东西放置得井井有条,然后又到院子里帮我劈了一大堆柴,等我烧了水泡好茶,端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我给离儿倒了杯茶,让她慢慢吃,然后端着另一杯茶和一些点心出去给顾平。
他接过茶杯,也恭恭敬敬的道:“多谢青姨。”
“是我要谢你。”
“……”他看了看我,憨笑了一下,没说话。
我也笑了。我的确要感谢他,虽然我没有问他到底是怎么劝离儿,让她回心转意的,可我想,他这样一个失去了母亲,有过那么惨痛经历的人,以心所感,能感染任何一个人的。
转头看了看院子,又看了看大门敞开的屋子,添了些东西,似乎也添了些人气,不像刚刚那么空旷,让人看着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了。
我微微的笑了一下,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转头一看,却是芸香和苟二。
看到芸香,我自然心里还是很欢喜的,可一看到那个探头探脑,显得獐头鼠目的苟二,回想起当初他为了钱财而去扬州府告了我,虽然阴差阳错救了我的命,可这人的品性我实在厌恶,所以眉头也皱了起来。
芸香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看着我微微怔了一下,轻声道:“轻盈?”
“芸香,你们来了。”
“嗯,我听娘他们说,你们搬回来了。”
我笑了笑,刚走过去,苟二已经迎上前来,腆着脸笑道:“弟妹,你怎么就回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帮忙去接一下啊。”
我没说话,倒是身后的顾平走上前去:“就是你,之前去扬州府告状的吧!”
苟二一听,脸都吓白了。虽然顾平的年纪不大,可入了军营的人自然有一段威武之气,压得他头都不敢抬,加上之前那一晚裴元修对我的态度,只怕他也知道我背后有“大靠山”,也难怪这么谄媚了。
“弟妹,你可千万别怪我,我那也是一时糊涂。你也知道,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看到有那么一大笔赏金……”
他越说,芸香的脸色越难看。
我知道,她也一定是羞于嫁这么个丈夫,但已经是一家人,这个男人再是扶不上墙,她也只能认命,微微有些哽咽的道:“轻盈,你不要怪他。”
我没说话。
倒是旁边的顾平,看见我递给他一个眼色,便上前一步,苟二吓得又往后退,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哆哆嗦嗦的道:“饶了我吧!”
顾平狠狠的道:“饶不饶,不是我说了算。我告诉你,青姨今后都住在这里了,我们南军的人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看望她,你最好乖乖的!”
我听着,心里咯噔一声,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南军的人,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看我?
我不认为他身在军营,能那么空闲,还能自由到带着军中的人一起过来,既然能来,那自然是有人打过招呼,或者说——下过命令的。
裴元修……
他是让南军的人来看望我,还是——看着我?
我心中的暗暗腹诽顾平浑然不察,仍然凶悍的道:“我们照顾不到的,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果让我知道,你再对青姨有一点坏心思,你试试!我拧断你的脖子!”
说完,他一伸手抓着旁边的一根木柴,咔嚓一声捏断了。
苟二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点头如捣蒜:“是……是,我,我知道了……”
这时,我上前轻轻的拍了一下顾平的肩膀:“好了。”
其实,我也不想让他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太出丑,但一想到他之前居然还动手打过芸香,心里就气不打一出来,我今天难得发了脾气,还没发完的,算他倒霉撒到他身上,况且我还打算在这里常住,虽然我不怕人对我起坏心思,可终究被一只老鼠在脚边爬来爬去的不舒服,倒不如让平儿就这么镇住他,也少了将来的麻烦,更让他不敢随便打老婆,欺负芸香。
苟二这一回也是真的吓坏了,唯唯诺诺的答应着,不敢多说什么,站得远远的看着我们。
就在这时,离儿吃完东西,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我们几个人,疑惑的道:“娘,她是谁啊?”
芸香一低头,看到了离儿,眼中也透出了一丝温柔:“这是,你的女儿?”
“嗯。”
“就是当初的——”
“嗯,她叫离儿。”
我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对离儿道:“离儿,这是芸香姑姑。”
芸香微笑着走上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竟是较为贵重的丝帕,帕子的一角还有精致的绣花,温柔的道:“离儿。初次见面,这是芸香姑姑给你的见面——”
“礼”字还没出口,离儿看着她,突然道:“她才不是我姑姑呢!”
☆、727。第727章 两只体面眼,一个富贵心
我愣了一下,想起她一直以来都是叫韩若诗和韩子桐做姑姑,大概她还不习惯这么称呼别的人吧。
于是,正要跟她说,却听离儿道:“她比府里的下人还穿得破呢,怎么可能是我姑姑。”
芸香拿着手帕的手顿时僵在了空中,伸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脸颊一阵红一阵白的,掩饰不住满脸的羞愧之色。我急了,忙对离儿道:“离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本来就是嘛。她本来就是个穷人啊!”
她还睁着一双懵懂无知的大眼睛看着我,似乎也丝毫没有觉得自己不对的。
我的眉头慢慢拧了起来。
我知道有一些人生得两只体面眼,一个富贵心,只看人生得穷困便觉得低人一等,甚至完全看不起这些平民百姓,就跟朝廷里那些尸位素餐的贵胄一样,看不起轻寒,殊不知这些人不过仗着一个好的出身(其实有的出身还未必有轻寒的好),而论兴邦定国的志气和远见,一个个根本就是只会吟风弄月,谈情说爱的草包,就这样狗眼看人低,实在是可恶!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的女儿竟然也会这样。
看来,之前我感激韩若诗教养离儿这么多年,感谢得太早,也太多了。
离儿的确可爱,也的确贴心,可她所有的贴心可爱,都仅止于府里的那些体面人,和能与她亲近的人身上。当初在卧虎寨,申啸昆说那句“野得很”,真的话中有话,虽然从见她的第一眼,她就对我颐气指使大呼小叫的,但当时因为见到她太过开心了,也因为环境特殊,我并没有太在意,加上后来她对我那么贴心,就完全忽略了过去。
可现在,一出了府,到了全然陌生的环境,我才看到了一个真正的离儿。
一个发起脾气来,什么都不管的离儿;一个不顾伦常,甚至会打娘的孩子。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也有些窝火。
只是,一看到那双干净的眼睛,一股火气还是被压了下去。养不教,父之过。可裴元灏不在她的身边,而她的阿爹裴元修忙于自己的事业,是一直没有亲自教导离儿的,真正教导她的人是……
想到这里,我心思沉了下去。不过,今天刚发了一大通脾气,也吓坏她了,搬到新的地方,实在不应该一下子让她接受太多。
于是,我勉强作出一个笑容,回过头对芸香低声道:“抱歉。”
芸香讪讪的笑了笑:“孩子还小么。”
她又看了看离儿,手来回晃了一会儿,终究将那块丝帕递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