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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人就没这么镇定了,连裴元灏的脸色都变了一下:“你说什么?你前两年还见过颜轻盈?”
“是啊。”
“在哪里见到的?”
“就在皇泽寺。”
皇泽寺?我依稀记得,那是裴元珍的母亲赵淑媛出家的寺庙。赵淑媛的老家就是在川陕交界的一个小镇召化,裴元灏登基之后,她便回了那里,在皇泽寺出家为尼。
裴元珍在皇泽寺,见过颜轻盈?
这一次申柔也沉不住气了,她和申太傅对视了一眼,急忙问道:“她在那儿做什么?”
裴元珍道:“她也是在那座皇泽寺中出家为尼,法号静虚。我时常过去探望母亲,所以跟她相识。后来有一次闲聊时,才知道她俗家名字叫颜轻盈,原是西川颜家的大小姐。”
“那,她有没有说,她为什么会去出家当尼姑?”
“这个,我倒没有多问,只是恍惚听说,她好像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又怕被人再找到,所以入了空门,也几乎不再提自己的俗家名字了。”
常晴听了,点点头道:“这就对上了,只怕当初在进宫的路上,是她自己逃走的,怕被抓回去,所以出家为尼。”
裴元灏的眉头微微皱着,眸子深得发黑。
申柔听到这里,脸色也已经变得很难看,问道:“那她现在人呢?”
裴元珍道:“她在逃跑的路上因为太害怕,还受了伤,这些年来一直缠绵病榻,两年前病重不愈,死了。”
“死了?”
申柔立刻冷笑了一声,道:“这可好了,人死了,就死无对证了。”
裴元珍也冷笑了一声,看着她:“怎么?贵妃娘娘的意思是,本公主在说谎了?”
“……”
裴元珍到底还是长公主,她要翻脸,宫里的人都要给几分面子,申柔被她这句话一堵,也嗫喏着开不了口,这一下,别的人也都没敢再开口。
所有人都看向了裴元灏。
审案的是申贵妃,作证的是长公主,最后的定夺自然还是要皇帝才行。这个时候他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带着几分彻骨的寒意,当他的目光看向我的时候,我也能感觉到那种彻骨的寒意,让我哆嗦了一下。
幸好,握着我指尖的那只手,还是温暖的。
不知过了多久,裴元灏终于慢慢的开口,一字一字的道:“御妹的话,朕当然是确信不疑。”
裴元珍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多谢皇兄。”
这一对兄妹眼中的笑纹里,有着如在暗流以下的涌动。
我站在旁边,只默默的看着,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把着朝堂上的许多事看清楚了,相信坐在更高处的那个人更是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脸色如常,转过头来看着我,道:“岳青婴,那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朕,你当初入宫,为何会有那么多钱财。”
我平静的说道:“回皇上的话,那些钱财的确是颜轻盈的,不过不是微臣劫财,而是她送给微臣的。”
申柔冷冷道:“她为什么要送给你?”
我淡淡笑道:“其实微臣之前也不清楚,刚刚听到长公主说的,微臣才明白。大概颜轻盈早就准备遁入空门,那些身外之物她当然不在乎了,所以才会送给微臣的。”
说到这里,整件事已经滴水不漏的密合了。
申柔已经气歪了脸,申太傅虽然老沉持重,脸色也很不好看,显然今天这个精心准备的局是彻底被裴元珍的出现搅乱了,他们都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这位长公主,脸色阴沉得很,却也无计可施。
裴元灏坐在上面,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而他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对于这个结局,他显然也是没有料到的,说起来今天这个国宴他也是步步为营,设计得这么周密,却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虽然,这不算是我一生中最紧要的关头,但也的确出了一身冷汗,刚松了口气,就感觉那一直紧握着我的手松开了。
我的心一动,还没来得及转头去看,就听见裴元灏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今天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岳大人——”
“微臣在。”
“从今往后,你做事可要小心谨慎,清白利落。并不是每一次,都能有像长公主这样的贵人来为你解围,证明你的清白的。”
“……微臣遵旨。”
说完这句话,我便退了下来。
这一下,这个案子算是彻底的完结了,大殿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只是坐在我们对面的申太傅等人,他们的眼中更是透着阴狠的针尖。
案子是完了,但有的事,并不算完。
这里,是朝堂。
我在心里淡淡一笑,下意识的看向身边。
刘轻寒还是平静的站在那里,从头到尾,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好像完全置身事外一般,如果不是因为在整件事发生的时候,他一直牵着我的手,我甚至会觉得,他根本就不在。
可是,现在他淡然的样子,仿佛真的就是不在,仿佛刚刚那个握着我的手,与我肌肤熨帖的男人,只是我的幻觉。
。
这一场宴,吃得暗潮汹涌,甚至好几次透着血光,但最后的结束却那么快,好像一片落雪掉在手心,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已经融化了。
每个人都怀着自己的心思离开了大殿,而出门的时候,外面的鹅毛大雪还不停。
我裹紧了衣裳,这一次没有轿子来接我,常晴原本要我跟她一道回去,但我婉言谢绝,只说自己晚一点回去,从另一道门也去了御花园。
大雪纷纷而落,大地慢慢变得雪白,仿佛想要涤荡这世间所有的污秽一般。
我一路走过去,就看到湖心亭中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
她还是穿着那身大红色的斗篷,周围一片雪白,更让她这一点红显得娇艳无比,却有一种异样的寂寞感;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落雪扑簌簌落在湖面上的声音,寂静得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似的。
我慢慢的走过去,一直走到亭中,她才回过头来,目光比刚刚在大殿上还要冷一些,看向了我。
我朝着她轻轻一福:“多谢长公主。”
“你谢我什么?”
我淡淡一笑,没接这个话茬,只说道:“今天这件事,原本应该是别人来解决的,没想到惊动了长公主,微臣惶恐。”
她春柳般的眉间微微一皱:“你知道什么?”
☆、530。第530章 “三英战吕布”的局
我微笑着,没有说话,而裴元珍看着我的眼神更添了几分谨慎,过了许久,她才长长地吐了口气,道:“你都知道了。”
我的确,都知道了,因为她一出现,就知道了。
早在三年前,黄天霸对我说宗门对皇城会有所行动,我就已经知道皇城里必定会有他们的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颜轻盈的身份一露白,那个人就必定不会让我死,不管申柔和裴元灏怎么步步为营的逼我,其实我并不是太担心。
我只是想看看,宗门在皇城里安排的人,到底是谁。
却没想到,出现的是裴元珍。
现在想来,当初黄天霸跟我说,宗门对朝廷会有所行动,也许是派了人,或者已经派了人,可那个时候既没有官员提拔,也不是采女入宫之期,哪有那么容易就往皇庄里放人。
但,连上一个已经是宫中的人,却要容易得多,再回头一想,赵淑媛出家的皇泽寺在召化,而召化,正是地处川陕交界的一个小镇。
所以,裴元珍已经是宗门的人。
不过即使她是宗门的人,这一次也不应该是她出面才对,因为她毕竟是长公主,自幼在皇城中长大,她并没有真的去过西川,也没有见过当初的颜轻盈,就算这个身份露白,她也不会来救我,除非——
这宫里还有另一个人,是宗门的人,也在西川见过当初的颜轻盈,并且和裴元珍有非比寻常的关系。
也就是——
今天本该出现在大殿上,为我解围,可皇上的这一场国宴却只能四品以上的嫔妃和官员才能出席;而她,虽然已经有皇帝的口谕要册封为嫔,但因为这两天帝后都没有抽出心神来正式册封,所以直到现在,她还是个美人的身份,也就无法出席今天的国宴。
叶云霜!
听我慢慢的说完这些,裴元珍的眼睛一分一分的冷冽起来,最后淡淡一笑,道:“你果然很聪明,不愧是当初名满西川的颜——”
我的目光一横,她迟疑了一下,那几个字终究没说出口。
但她很快又说道:“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今天出面,不是因为我想要救你。”
“哦?那是因为什么?”
“……”她的眼神越来越冷,看着我的时候多了三分嫉恨,我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就听见她说道:“我要你答应我,今后不再接近刘轻寒。”
虽然这个名字和她,早已经在我心里有了些影子,可真的听到她说出来,我还是有一种被狠狠震慑的感觉:“你是为了他?”
“……”
“为什么?难道——”
我一想到刚刚在大殿上,刘轻寒一直抓着我的手,可当她出现之后,他就放开了我,一阵寒风吹来,如刀割一般拂过脸颊,带来深深的痛之外,我只觉得全身彻骨的冷,上前一把抓住她:“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一见到我惊慌失措的样子,裴元珍的脸色阴沉下来,一把挥开我的手:“他说过什么你不用管,我只要你不再见他。”
我的手被她打开,在夹着冰雪的风中被吹凉了。
可他刚刚的体温,分明还在!
我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定了定神,道:“我不能答应你。”
雪花还在不停的飘落,周围一片静谧,只剩下落雪的声音,还有我和她两个人的呼吸,都带着一丝紧绷感,连对视的目光,也丝毫不受寒风的影响,几乎要激起火花。
裴元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像是怒火中烧就要爆发出来一般,终究还是压抑住了,冷笑道:“岳青婴,你真以为你能和轻寒在一起!”
“……”
“你趁早别作梦了!”
我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就听见她冷冷的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经是皇帝的妃子,就算被废了,但你曾经是!”
“……”
“你以为皇兄不要你,你就可以跟别的男人?”
我的心狠狠的沉了一下。
“你不妨去看看,千百年来冷宫里那些被废的女人,哪一个,走出过这个皇庄?哪一个,能去找别的男人!”
胸口那个地方越来越沉,原本跳动的心这一刻像是被压上了千斤重的石头,压得我每一次呼吸都那么困难。
是,没有。
没有一个可以离开。
甚至不用去找那些在冷宫里枯槁的生命,我自己曾经经历过最惨痛的教训——当初他是怎么在宫门对我,将我硬生生的从希望打入绝望。
这就是皇族的尊严,只能他们不要,不能别人拒绝,他可以不要我,但我不能离开他。
不,这甚至不是皇族,是男人的“尊严”,他们可以不要女人,可以因为任何一种原因抛弃,但不允许女人离开;甚至,男人可以有很多的女人,让他们为了自己的偶一垂眸而争风吃醋,却不能允许自己的女人哪怕多看一眼别的男人,因为触犯了他们的“尊严”。
所以,我必须守着这样的人生?
所以,即使我遇上了对的人,也不可以?
我站在亭子里,风卷着冰雪吹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