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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皇上!”
申恭矣又颤颤巍巍的跪下去磕头,当他跪下的那一瞬间,露出的裴元灏的脸上的,闪过了一阵森冷的风,他漆黑的眼睛微微一看,看向了我。
那一刻,我只觉得胸口沉得有些难受,立刻转开了头。
。
不过,很多事情并不是避而不见,就真的不存在,即使将裴元灏和申恭矣都远远的抛在脑后,可这一路走来,我的脑海里却无数次的翻腾着刚刚的场景,还有,江南,还有……当初。
南方的问题一直没有彻底的解决,但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却要一切从头再来吗?
虽然我知道,他也有他的苦处,数位老臣联名上折子,加上贵妃刚刚为他生下皇子,当然不能驳岳丈的面子,只是心里也隐隐有些愤懑,申柔用了那么多年避孕的香料,又处在那么不安稳的环境,中途还有我的算计,加上难产,那么多的阻碍下,她居然还顺利的生下皇子,在这个时候来帮助申恭矣将皇帝一军。
是老天都在帮他们申家吗?
不,我不信老天这么不公平!
如果上天的安排真的是如此,也一定有人,能胜天!
想到这里,我用力的握紧了拳头,一直走在我前面的常晴回过头来,看到我咬牙的样子,道:“你在想什么?”
“啊?”我看着她,轻轻的摇摇头:“没,没想什么。”
常晴的嘴角微微一勾,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南方的事,没那么简单地。三年前倒是——现在,只怕又要花一番心思了。”
三年前?
我立刻明白过来,她是指三年前,裴元灏曾经任命黄天霸治理江南,也是因为他的治理卓著,这些年来南方才没有乱,但后来——黄天霸身陷胜京,是魏宁远接替他,魏宁远的资历浅,也不及黄天霸在江南的势力那么深,能守这些年,也是不易了。
我轻轻道:“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朝中还是没有一个大臣,肯为南方说话?”
常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倒也明白,她的身份地位,不能妄议朝政,这一点她从来没有忘。况且如今朝中的局势就是如此,三公中的太子太保王甚早已经倒了;而太师——我看向常晴,自从常庆战死东州,太师如失臂膀,加上当初他原本就已经隐退,是殷皇后请他还朝,雄心壮志已不可同日而语,女儿做了一个不咸不淡的皇后,如此而已,还能有什么大的作为呢?
但申家却不同了,申恭矣一直野心勃勃,从当初夺嫡支持裴元灏开始,步步为营,现在申柔在后宫中呼风唤雨,又诞下龙子,这些年他在朝中培植党羽,到现在朝中已经没有可与他抗衡的人。
其他的老臣,尸位素餐,越是这样,情况越是难。
当然,对于这种情况裴元灏并不是没有想过对策,当初在南方开设恩科,就是为了为朝中注入新鲜的血液,我听说这些年来朝中也的确有了一批年轻的官员,有胆识有魄力,急切的想要大展拳脚。
可这些人往往缺乏资历,据说升迁最快的,就是现今的礼部侍郎霍联诚,也正四品下而已。
朝中的新旧势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除非——除非能有一个人,一个足够分量的人,来领导新生势力。
但是,哪里来这样一个人,身份能与皇亲国戚相匹敌,有政治远见抱负,还能真心的为南方做事?
除非——是刘毅再生吧。
想到这里,我的喉咙突然哽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从心口最深的地方涌上来,常晴回头看了我一眼,立刻道:“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我咬着下唇轻轻的摇了摇头,常晴驻足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说什么,只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
我没有跟上去,只是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烈日当头晒得我有些发晕,正好湖边有一处柳荫,下面还有一大块平整的石头,我便走过去坐下,吹着风乘凉。
从我坐的地方看过去,是一座小桥,正好能通向重华殿。
才坐了一会儿,就看到各宫的娘娘们领着宫女太监,带着贺礼络绎不绝的走过去。
相形之下,另一头的玉华殿,就没这么繁花似锦了。
这就是后宫,最现实也繁华,也是最冷酷最无情的地方,我现在看着,就好像在戏台下看着上面的悲欢离合一样,只觉得像是隔世一般的遥远。
只是,我还有一缕魂,没有从前生收回来。
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等我回过神的时候,脸上一片冰凉,我叹了口气,扶着石头正要站起来,可坐久了脚发麻,一个踉跄朝旁边跌了下去。
“啊……”
我惊呼了一声,急忙去抓树干想要稳住自己的身体,才一伸手,却被另一只温热有力的大手握住了。
好不容易站稳,我吐了口气,正要道谢,可一转头,心里却狠狠的跳了一下。
那双漆黑的眼睛,正定定的看着我。
一时间我完全反应不过来,不知道他在我身后呆了多久,又看到了什么,急忙要把手抽回来,可他的手却丝毫没有要放开的迹象,我用力的缩了好几次,终于低声道:“放手。”
他没有放开,只是开口,声音低沉而暗哑的:“你在想什么?”
“……”
“没什么,请放手。”说着,我又用力的抽了一下,可他更用力的抓紧了,我纤细的手被他紧握着,只露出一点细瘦的指尖,苍白得有些刺眼。
可他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只是专注的看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看穿看透一样:“我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
“在想那个孩子?”
“……”
“你还是忘不了?”
“……”
我用力的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可不管怎么挣扎,他始终没有放开我的手,那种力道让我有一种随时会粉碎的错觉,我终于说道:“你放开我吧。”
“……”
“很痛。”
“……”
他看着我,终于慢慢的松开了我,而我的手上已经留下了几道淤痕,我收回手来,轻轻的朝着他一福,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见他说道:“青婴。”
“……”
“你,陪朕坐一会儿吧。”
“……”
我僵了一下,转头看着他。
他背着双手站在湖边,低垂的柳条被风轻拂着,飘过他的眼前,而在那层层荫翳下,我似乎也能看到那双看起来漆黑无光的眼睛里,有些触碰不到的裂痕。
他……也不是刀枪不入的,南方的事他经营了那么多年,现在却被申恭矣步步紧逼,再这样下去,也许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会变成泡影,可他身边却没有一个能担大任的人,唯一的黄天霸——已经被算计陷落胜京……
一想到黄天霸,我就想转身离开,可刚迈出一步,就听见身后一阵很轻的叹息。
……
要离开的脚步,终究沉得我迈不出第二步,我又咬了咬下唇,这一次舌尖尝到了血的咸腥味,我回过头,走到他旁边,无声的坐了下来。
他却没有坐下,只是背着手看着湖面。
两个人就这么一坐一站,静静的,好像谁和谁都没有关系,脸上的湿润很快就被风吹干了,如同那些我忘不了的伤痕,时间一久,别人看来就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只有我自己知道,脸颊绷得有些发疼。
过了很久,他还是站着没动,我想了想,轻轻道:“皇上真的要增加江南的赋税?”
“……嗯。”
我沉默了下来,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暂时这样。”
我轻轻道:“南方不平,终是大患。”
“朕,也知道。”
“……”
“但魏宁远能守到现在,也是不易,若再要动南方,都易造成大乱。”
的确,现在动南方,一动就是伤筋折骨,加上胜京那边这两年来局势不明,到底洛什对这边是什么态度,还不明朗,他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我想了想,说道:“皇上为何不尝试——治标?”
他挑了挑眉毛,转头看着我。
☆、509。第509章 一个女人最悲惨的遭遇!
“治标?”他浓黑的眉毛微微蹙起:“你说,如何是治标之策?”
我轻轻的说道:“江南三省是整个中原最富庶之地,皇上为了招揽民心而减免赋税的确是明智之举,但长期的减免赋税,不仅于国策无益,也给了那些老臣们可谈之资。所以,赋税要加,是可以加的,重点就是——加在谁的头上。”
听到这里,裴元灏微微一挑眉。
这,并不算是我给裴元灏的计策,而是当初刘三儿跟我说过的,将税赋以人头来算,对于江南地区的人来说非常不公平,但如果将税赋摊入耕地,情况就大不相同。
我记得刘三儿还提过,娘娘山后近千亩的土地都是京城一个大官圈了的,其实这种情况绝不仅止于吉祥村一处,江南许多肥沃的土地都是这样被一些官绅豪强霸占,若真的将赋税这样摊入耕地,这些人必定也要受到很大的损失,这样一来,增加江南赋税的做法,反倒让他们受害。
那个时候,申恭矣就应该不会逼得那么紧了。
我慢慢的跟裴元灏说,从税制的不合理,到南方的圈地,一点一点的说,他的神情越来越沉重,可漆黑的眼中,光芒却越来越甚。
可不知怎么回事,我说得那么清楚,思路却越来越混乱,甚至茫然,说到最后,我甚至有些迷茫,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在说,还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借着我的口,在说。
他的稚气,他的果敢,他的无所畏惧,他的一心为公,是曾经让我无数次流泪的,可现在,我才发现,那才是让我无法忘怀,刻骨铭心的。
现在,不是我在说,而是我心里的那个声音在说,只是借着我的口转述出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喉咙都哽咽了起来。
……
裴元灏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紧缩的眉头也没有松开,一直到听我说完,他才看着我,突然道:“这个更改税制的法子,是你想的?”
“……”似乎他也感觉到,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不是我的口气。
“是谁?”
“……”
我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我不能保证,自己一开口,会不会就立刻流泪。
看着我挣扎得几乎通红的眼睛,裴元灏也沉默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过了很久,我站起身来轻轻一福,沙哑着嗓子道:“民女先行告退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可我刚一转身,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用力想要抽回来,却还是被他抓着不放。
“青婴,”他沉默了一下,手上又用了一点力,捏着我的指尖道:“朕,会把离儿找回来的。”
我的心都好像震了一下,急忙用力的要甩开他的手,被他更紧的握着,掌心的温度烫得我直哆嗦,可他还是抓着我不放:“等离儿回来,你——”
他的话没说完,就看见前面哒哒哒的跑过来一个小太监:“皇上!皇——!”
那小太监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敢一走近,一下子看清我和他,立刻惊呆了,话也没说完,我趁机将手抽了回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磨牙的声音,他的呼吸都沉了一下,走上前道:“什么事?”
那小太监似乎也感觉到他的心情不太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皇